第三十八章
毛金兰确实也想要, 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没过多久, 罗永秀的妹妹已经把饭做好了, 毛金兰把桌子上的花拿开放在地上, 跟着罗永秀去厨房拿碗。
十分出乎人意料的, 罗家的碗筷盘子都是木头的, 连装着炖鸡肉的大汤盆都是木头的,上面带着自然的纹路,被用的多了, 带上一层自然的包浆,十分的漂亮。
罗永秀看她那痴迷的模样,笑着说:“等你结婚了, 我让小高送你一整套餐具。”
毛金兰惊喜道:“真的?”
罗永秀笑着点头, 罗永高低头吃饭,嘴角也微微扬起, 他的作品被人这样喜欢, 他是非常高兴的, 在心底, 他对毛金兰的印象又更好了些, 金国哥有这样的一个妹妹, 自家大姐嫁过去了,日子总是要顺溜一些的。
罗永秀的妹妹叫罗永英,才十二岁的年纪, 但她的话特别多, 一顿饭都是她在说,小嘴巴巴的,倒是不让气氛尴尬。
吃饱喝足了,一群人坐在一起聊天,罗永秀终于说了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多的彩礼,原来她是想在大山之外给两个弟妹按个家,哪怕没有田地,出去开荒都是好的啊。
毛金兰倒也理解罗永秀,她想,要是她站在罗永秀的位置上,父母都没了,只剩下这么一双弟妹,弟妹对她也尊敬,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把弟弟妹妹带出去的吧?
说道最后,罗永秀对毛金兰道:“我现在也不求那一百块钱彩礼了,你哥说等到秋收过后他就去申请宅基地,到时候自己盖一间茅草房,多盖两间,到时候把我弟弟妹妹都接出去,你要是在家待不住了,也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毛金兰从来不知道毛金国打的是这个注意,她震惊地看过去,毛金国憨憨地笑着:“这是那天你和妈吵架的时候我才想出来的办法,和你秀姐商量了,你秀姐也同意了。我当时就想,我不能让妈这么逼迫你,你就应该体体面面地嫁到陈家去,就只有那样,你才能在陈家站住脚跟。我是你哥,我也用不起我妹妹的卖身钱。分家后除了口粮,我们什么都不要,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大男人 ,养不起你们几个。”
毛金国永远忘不了五岁的毛金兰奋不顾身的挡在他身前为他打架的身影,也忘不了这么多年毛金兰对他的照顾。
上次周大妮那么逼迫毛金兰,毛金国十分不舒服,他想,毛金兰若是妥协了,那他就算拿了这钱来娶媳妇儿,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于是他到了后山村,和罗永秀畅聊一番之后,罗永秀同意不要彩礼,但是条件是要毛金国养两个弟妹到十八岁,十八岁过后,毛金国可以不管他们。
毛金国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罗永秀的两个弟妹都乖巧又懂事,还特别体贴罗永秀,和毛金丽毛金涛完全不一样,毛金国觉得这样的兄妹也值得投资。
哪怕到了最后他们不领他这个姐夫的情,他也无愧于罗永秀了。
毛金兰捂着嘴巴哭出了声,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原来,在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会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问题,而不是一味地觉得她是女儿,就该为家里的男丁贡献一辈子。
从罗永秀家出来的时候,兄妹俩的眼睛都红红的,两人自小时候起,就再没交心过,今天这么坦诚布公的谈了一下,兄妹俩都感觉对对方更亲近了一些。
打了柴,背着柴下山,遇到出来洗衣服的袁琼,毛金兰把背篓停在路边路边的石坎上,和袁琼说话。
两人聊了会儿,毛金兰也歇够了,毛金兰也会回家了。
就像毛金国说的那样,他们中午没回来吃饭,家里没有一个人关心。
第二天一早,毛金兰便带上了钱,小跑着去了镇上,把那个木头杯子邮寄去给了陈建邦,信是在家里就写好了的,到了直接跟着包裹一起寄去就好了,填好了单子,毛金兰还特地问了一下一个包裹寄到那边要多久,听到说要一个月以后,毛金兰还有些不开心。
不过想了想,觉得现在也挺好的了,听她奶奶说在她刚刚出生的那几年,想给她姑姑邮寄点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地儿呢,三天两头的转移。现在可好多了。
她回到家,毛金丽在堂屋门口朝她招手,说周大妮找她,毛金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毛金国,毛金国一脸的担心,毛金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进了房屋,毛老头和周大妮各坐一边,脸色都不太好。
毛金兰还没站稳,周大妮就痛心疾首地道:“兰兰啊,你说你这个丫头,现在心怎么就那么大了?你对象给你弟弟的见面礼,你怎么不拿出来给你弟弟?”
这句话说得毛金兰莫名其妙的,“建邦什么时候有礼物让我转交给金涛了?”
周大妮见毛金兰还不承认,把一直放在手里的钢笔啪地一下就拍在桌子上:“你还不承认?那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这是钢笔,钢笔是干什么的?钢笔是给文化人用的,你连个字你都不认识,你拿来干什么?画花样子吗?啊?”最后一个字,周大妮的声音猛地拔高。
又尖又细地刺激着人的耳膜。
她是真的生气,全家上下就毛金涛一个文化人,这钢笔不是给毛金涛的难不成还是给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毛金兰的?毛老头和她一般无二的想法,毛老头觉得自己这个大女儿虽然长得不像二女儿那么好看,但在一般人看来也不错了,就是寡淡了些,但前头有一个李正信来提亲,后头又有一个陈建邦来提亲,这让毛老头在村里挣足了脸面。
现在这个闺女翅膀硬了,要张开翅膀飞了,不听父母的话了,这让毛老头很生气。
“这是陈建邦送我的,让我好好练字,给他写信的。”毛金兰辩驳道,她盯着钢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放在衣柜里藏得好好的钢笔会出现在周大妮的手里。
一边一直在看戏的毛金丽接嘴:“姐,你这话说的可真好笑,你才学习多久啊,就好意思做文章了?你认识几个字啊?”
毛金丽也是讨好过马知青一段时间要和马知青学认字的,她学了半个月,到现在也只会写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中,毛金兰学得时间可比她还短呢,怎么就可能学会了?毛金丽是不相信的,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我的衣柜是你翻的?”毛金兰用的是陈述句。整个家里唯一可能去翻毛金兰的柜子的就只有周大妮和毛金丽,周大妮没那个闲工夫,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毛金丽了。
毛金兰想把毛金丽那张脸给挠花挠烂。
毛金丽被毛金兰锐利地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周大妮手上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到毛金兰的脚边:“你吓唬你妹妹做什么?你的柜子,是我去翻的。”
确实是周大妮去翻的,不止拿走了毛金兰藏着的钢笔,还把那块毛金兰还没做好的小碎花布料给拿走了,现在就在周大妮的膝盖上放着,刚刚毛金兰的注意力都在钢笔上,反而把布料给忽略了。
毛金兰现在听着周大妮轻描淡写地说布料她保管,钢笔等毛金涛回来再给毛金涛时她都没什么反应。
毛金兰想,大概一个人死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当你对那个人死心的时候她再做什么你都会觉得不重要了也影响不到你自己了。
屋里的人一下子便都散了,毛老头在走到毛金兰身边,还哼了一下以示不满。
毛金兰一下子就笑了。
她以前觉得她爸爸虽然万事不管,但是在几个姐妹之间还是很公正的,最起码不会随意偏袒其中一方,现在想来,她还是想错了,之前毛老头万事不管,是还没触及到他心中的逆鳞吧?今天毛金兰触及到了,毛老头就警告她了。
毛金兰从堂屋出来,耳边还隐约听到毛金丽在和周大妮撒娇要用从毛金兰的那块布做罩衣的话,周大妮无奈和带着些讨好的回应。
毛金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刺得眼睛不止疼,还会流眼泪呐。
她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布周大妮拿去了就拿不回来了,毛金兰也绝对要不回来,但是那只钢笔,陈建邦说是要当成全家宝的,她绝对不能让周大妮拿给毛金涛用。
哪怕毛金涛是她弟弟,她也觉得毛金涛配不上那只钢笔!
就在毛金兰为这只钢笔日夜发愁的同时,远在北河省热河市当兵的陈建邦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等到了毛金兰的信,他拿到后先洗了手擦了脸才在自己的床上展开。
毛金兰的字迹很稚嫩,跟小学生写的一样,很丑,错别字也多,不会写的字她还用了拼音,陈建邦还没阅读完呢,手上的纸就不见了。
他抬起头,只见自己宿舍的一帮牲口拿着她的信挨个传阅,陈建邦挑起眉,抓起随手放在床上的哨子在嘴边一吹,刚刚还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兵们就排成了一排站起了军姿,陈建邦站起来,从中间的兵手里抽出毛金兰的信,小心地折起来放在作训服胸前的口袋里:“现在,听我口令全体向左转,跑步走......”
等士兵们听着口令跑出去了,陈建邦拍拍床,把坐出来的褶皱整理平整,迈着八字步出了宿舍:“小样,老子都没看完的信你们就敢抢去看,都是闲的,看老子训不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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