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设计室里,越接近发布的日子,她过的越天昏地暗。期间崇碧陪着两位姑妈来店里定制礼服,她都只是匆匆的见了一面。崇碧体谅她忙碌,一早帮着她说话,催她快些去做事,说不需要她从头陪同到尾。
她如今真喜欢崇碧的体贴。说话的时候她自然的叫崇碧“嫂子”,向来大方的崇碧脸红了半天……这一来又格外让她觉得开心些。是除了工作之外,比较开心的时刻。
崇碧说潇潇已经回来了,但是忙着呢,还没有回家,只是说湘湘的发布会他会来的。
屹湘笑。开玩笑说还好潇潇没娶了媳妇忘了妹子。
叶家两位姑姑待她也很好,并不跟她过于客气。说好了发布会那天她们俩也是要早早的要到场的。而且要穿着先前她给设计的礼服捧场。
她正赶着去玉石工场拿最后一批翡翠,跟叶家姑姑们道了别先离开。还在途中的时候,接到秦先生打来的电话,得知她已经在来的路上,秦先生就说一会儿到了再说。
屹湘没听出秦先生语气里的紧张和气恼,所以到达的时候她还是心情很好,待秦先生把手里的那最后一盒子翡翠给她,她简直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正在包装的时候,也是我特别不小心,我真该再慢一点儿,就这么哗啦一下子,全碎了。”秦先生脸都红了。
这一盒翡翠偏偏做成的是弯弯细细的长条,况且翡翠本来就脆,最经不起的就是这一跌。
屹湘看着那碎片,用手小心的拿起来看,撮在手心里,几近透明的色泽,眼泪似的凝着,心真是一寸一寸的在发凉……她握了手,看向不断的在自责的秦先生那红红的脸,那样子,明显是上火之后血压都升高了的。她是知道的,以前惹了父亲生气,父亲就有这毛病。
她笑了。
“秦叔,咱能别这样嘛?瞧您吓的,我还没说让您赔钱呢。”屹湘手一侧,手心里的碎片落进盒子里。
看她一笑,秦先生愣了一下,仰了会儿脸,那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在抖似的,又看着她,说:“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
“我不是逗您。真没那么严重。”屹湘笑嘻嘻的说。
秦先生看着她平光镜后黑黑的眼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真像是一辈子遛鹰,没料着到了儿让鹰叨了眼。说出去,我秦某人简直没脸见人。你还要宽慰我,我要怎么对得起你的托付呢?”
“秦叔,不说这个,咱来想想,能怎么补救。”屹湘笑着,“我跟您说,更险的时候我也遇到过,就上个月我们公司还出了件更糟糕的事儿,不也解决的很好?”
秦先生仍揉按着太阳穴。老花镜滑下来,挂在汗珠子直冒的鼻尖儿上。屹湘掏了手帕给他,他接过来按了一下,说:“我从小儿跟我祖父、父亲混这行。琉璃厂泡大的,将近六十年了,这样的事儿,到今天才是第二回。”
屹湘很有兴趣的问:“上回是啥事儿?”
秦先生瞪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屹湘脑子里其实在狂转,但脸上还是平静的微笑着。
“早前我爷爷就是开古董店的。家训都跟这买卖有关系,从来过手什么东西都轻拿轻放。手不干燥碰什么都不行。”
“这倒是,我这行也得这样。”屹湘忍不住插话。
秦先生停了下,才说:“就那年,那时候收藏还没火,常能捡着漏儿。有人跟我父亲说,要卖一对梅瓶。我父亲听了听,觉得值当的跑一趟。当时他病重,就让我跟着中间人去了天津卫。”
屹湘拿着秦先生桌上的紫砂壶给他倒了杯温温的茶。自己也倒一杯。她口干舌燥。倒的时候没注意看茶汤,喝到口里辨出来是“墨宝”。
“到物主家里,那对梅瓶就随便放他们家五斗橱上。真没当好东西待啊。我瞅着就觉得那东西差不离儿,可也是年轻,急躁,忘了跟物主说,您搁下我再拿,就手递手的去接了,结果呢?”
“??了?”杯沿儿靠在唇边,屹湘几乎听到了回音。
“??了!”秦先生两手一摊,“一对难得的元末的青花釉里红梅瓶,就给我生生的拆了对儿。我当时差点儿没疼晕过去!还得死撑着跟人谈价钱,就算是一个,也是好东西啊。待我拿回来那碎片子跟孤瓶,差点儿又没把我父亲给气晕过去。老爷子让我把那碎片和孤瓶都搁着。当个教训。”
“那现在还在吗?”屹湘问。
“在,是我那间小博物馆里瓷器馆的头一件展品。我每次进去都能看见——可你瞧,教训明明就是总摆在那儿,错儿还是照犯!”
屹湘把茶杯放下。
“得想辙!”秦先生看着那一盒子碎片。零零碎碎的,心疼的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摔成了这样。
“是得想辙。”屹湘指尖点着下巴上的那颗蓝痣,柔柔的说。
“现加工这样的恐怕来不及了,况且这种水色的,一时也难弄来。”秦先生说着,“不成咱就一块一块的开石。我这儿若是没有,出去找也行。”
屹湘看着这位极认真的半大老头儿着急的模样,又扒拉了一下碎片子,还是能找出一点儿可用的来,就是,不够。她想了想,说:“咱只好换一色了……样式也得改改,不能要这种。我看……也许翠色能好找一些?也得合适……我得修改一下那件……”
“你等等。”秦先生停下来,往里面库房走。
屹湘心里盘算着。
着急,眼下是最急不得。她得沉住气。
电话忽然响,她一看,是芳菲。
芳菲在那头问:“湘湘,你在哪儿呢?”
屹湘听出她嗓音很沙哑,问:“怎么了?我在潘家园这儿……一时半会儿我还回不去,有点儿事情耽搁在这儿了。有什么话你直说。”
芳菲是停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告诉我地儿。我过来见你。有些话我得当面和你说。电话里说不方便。”
屹湘就告诉了她地点。
秦先生捧着一块石头出来,她刚好挂断电话。抬眼一看,认出来正是叶崇磬的那块“蟒上开花”,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秦先生,问:“您这是……”
“跌碎了东西,我给你打完电话就跟小叶说了,他说他存在我这儿的石头要是合用你尽管用,我跟他形容的那水色,他说他想一下办法,但是,眼下他在外面呢……你要是决定用翠色,他这块最方便。我就跟他说不用再费事了。”秦先生看着屹湘。
屹湘摸了一下这块沉甸甸、乌沉沉的石头。凉凉的,表面还有些粗糙。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叶崇磬那深潭一样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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