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后座内，安静下来。
唐赫大步朝前走，交警见他要过去，赶紧拦着，“二少，消防车快到了。”
他一个眼神甩去，“让开！”
“现在过去很……”
那人话未说完，唐赫一记铁拳朝他挥去。
陈莉已经爬至两米开外，楚陶和司机卡在车内，不知死活。
唐赫冲上去，蹲身拉着后座门把，MG早就严重变形，车门压成种扭曲的扁状，根本打不开。
他拳头砸上去，口中喊着，“楚陶？”
车内的人纹丝不动，连胸口处也不见起伏，只有额头渗着血。
唐赫拧眉，落在门把上的手指，双臂力道加重，衬衫袖子绷紧肌肉，能见到那道凸起的力量，结实、诱人。
火苗掉到地上，沿着一摊油水，像条毒蛇似的，汹涌燃烧起来。
楚荣的目光，透过车窗，直勾勾盯在唐赫背影上，他尽全力想要弄开车门，全然不顾身边火势。楚荣的眼前刹那间模糊一片，她手背擦着眼睛，视野才清晰片刻，复又被水雾遮住。
“二少！”
几名交警杵在不远处，提醒他，“危险！”
唐赫使力扳开车门，凹凸的残片划过手背，鲜血随伤口滴出，一颗一颗如同黄豆大小。
楚陶侧躺着，双腿不知卡在哪里，唐赫没能将人顺利拔出来。
他倾起身，投于交警脸上的视线剜骨，“消防员怎么还没到？”
一人刚挂上火警电话，“二少，途中堵车，寸步难行。”
唐赫眉目一冷，“妈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车上随身携有榔头工具，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楚荣方向迈开。
他两只手不同程度受伤，越走近跑车，楚荣看得越清楚，她喉咙哽咽，说不出此刻什么心情。
MG火势蔓延，熊熊烈焰直烧入油箱里。
猛地，一阵巨响。
轰——
几米外的唐赫，只觉背部有道冲击波，像是只无形的手，将他整个人往前推去！
男人扑倒的瞬间，楚荣嗓门悍然不顾的扬高。
“唐赫——”
副座上的骁骁，睡梦中惊了下，许是过度困倦，并未见他醒来。
大火如狼似虎，让MG一瞬间被吞噬！
陈莉双腿着火，交警冲上前将她救下，由于神经受到严重刺激，她没说什么话便晕倒在地。
楚荣拉扯车门，可怎么都打不开。
“我要出去！”她哭喊着，撕心裂肺，“楚陶，楚陶！”
唐赫被人扶起，他回过头，楚陶的身影早已淹没在火海里，再也救不回来。
120赶到时，现场狼藉。
唐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车子，他单手撑于车顶，掏出车钥匙。
车门打开的一瞬，男人眼前一黑，高大身躯笔直的朝楚荣栽去！
她顺手接住，“唐赫？唐赫？唐赫！”
人民医院内，陈桂云和唐朝收到消息，把施以默交给上官佩后，第一时间赶来。
病房里，唐赫打着点滴，楚荣抱着骁骁坐在沙发上，她发髻凌乱，失魂落魄。
陈桂云心头焦急，率先冲进房间。
唐赫昏睡着，两只手背包裹着白布，医生检查说并无大碍，输些葡萄糖就成。若他当时迟走一步，车子爆炸时，躺在病房上的人就没了，现在想起来，楚荣仍旧害怕不已。
可楚陶，没能那么幸运。
楚荣垂下头，眼泪横流，心中那份绞痛像是要把血液抽尽，她浑身麻木起来。
陈桂云走近她，压低声问，“怎么一回事？”
楚荣抬了下红红的眼眶，“唐夫人。”
陈桂云脸色铁青，“好端端的，我儿子怎么会受伤？”
面对她的质问，楚荣如鲠在喉，唐赫能弄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唐朝单手插兜，进门看眼后，开车到交警大队去了解了下情况。
骁骁睡在楚荣怀里，身上仍盖着唐赫那件外套。
陈桂云自她怀中把孙子轻轻接过，不免惊扰屋内两个男人，她没再继续问下去。
楚荣坐在沙发上，脸蛋埋入双手，一夜无眠。
清晨，唐赫醒来时，陈桂云抱着骁骁枕卧在沙发内熟睡，楚荣则顶着对黑眼圈，站在他身侧悄悄整理床头柜。
男人的眼锋瞅在她脸上，楚荣偷偷哭了一夜，凤目这会儿高高肿起，看上去像被马蜂蛰过似的。
唐赫翻身下床，在她反应起来的刹那，用手捂住楚荣的嘴，“嘘。”
她敛下眼，想说的话咽回肚里。
男人拉起她玉手，低喃，“走。”
唐赫领着楚荣，避开陈桂云，由病房里跑出，隔着层厚厚的绷带，她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很暖。
这是楚荣第一次觉得。
唐赫牵着她，躲过医生的视野，顺利出了医院，楚荣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什么话都没说。
男人在路旁招手拦下辆出租车，楚荣心情奇差，浑身乏力，竟真的稀里糊涂跟了他一路。
去的地方，是殡仪馆。
楚荣没料到唐赫会带她到这来，一股浓浓的酸楚爬上鼻尖，楚荣捂住口鼻，声音呜咽。
男人将她拉至身前，“不许哭。”
她控制不住，心脏痛的都快成碎沫了。
唐赫一把拥她入怀，结实的手臂圈上楚荣背部，紧的像是被团阳光包裹着。
“我知道你想来。”
她下巴靠上他肩头，两手颓然垂于身侧，沉重的深呼吸以致浑身颤抖。
唐赫说，“不哭就带你进去，哭就回去。”
她抹干眼泪，两手心握成铁拳，“我要进去！”
“好。”
唐赫同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他们被带到冻库，某间抽屉上，楚陶的名字被清晰的留在上面。
时至今日，楚荣仍不敢相信，弟弟已经离开人世。眨眼间，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
那一刻，她情绪难以自制，膝盖跪到地上，口中的哭声猛地爆发出来。
“弟弟——”
唐赫蹲身，用力环住她，“荣儿。”
她脖子吼成种粗壮的潮红，几乎使出全身力量，“陶陶，你起来啊！姐不能没有你，陶陶！”
她不知道楚陶究竟是死于车祸，还是爆炸，又或者被活活烧死，不论怎样，这种死法对一个17岁的少年都太过残忍。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好报呢？
老天已经瞎了眼了！
她双手趴在地上，脑袋一波一波的眩晕感袭来，虚虚假假的，完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唐赫把她腰椎拼命搂入怀里，楚荣血液逆流而上，身体的温度似被抽空，冷得发抖。
男人自后拍下她的脸，“荣儿。”
楚荣摇摇头，只顾抽噎不说话。
唐赫眉峰一拧，“我不该带你来这。”
她目光折回，憔悴的面容展现给他，嘴里一字一顿，说着，“我如果不来，会恨自己一辈子。”
“荣儿，这件事同你无关。”
出去冷冻库，阳光正暖，楚荣由唐赫拥着，走下台阶时，脚下的每一个步子踩得绵软虚空，她浑身力度都侧在男人身上。
两人下至最后一层台阶，林云旭手捧一束菊花，和他们不期而遇。
“荣妞。”他脚步停顿，神色不明。
楚荣眼睛肿成条缝，样子别提有多难看。
“旭哥哥……”
唐赫皱了下眉，潭底幽深。
林云旭知道她这会儿心里难受，“我看了新闻，所以过来看看。”
楚荣抿着唇，脑袋晕乎乎的。
林云旭的凤目从她身上移向唐赫，深棕色眸子月曜闪烁，四目交接，两个男人眼中分别有股毛骨悚然的威慑力。
林云旭率先招呼声，“唐二少。”
唐赫狭长的眼尾浅眯，嗤之以鼻。“楚荣是我的，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林云旭眉稍卷上袭阴郁，话却是对着楚荣说的，“我和荣妞有婚约再先。”
“婚你妈X！”唐赫火冒三丈，“老子想要谁，管得着这些？”
林云旭充耳不闻，看着楚荣时，眼神炯炯，他觉得某些事，有必要解释清楚。
“我当年一声不响去了美国，是有原因的。”
楚荣眼皮抬了下，这件事一直是她最耿耿于怀的。
林云旭接着道，“林家的产业都在美国，我是家里的独子，三年前我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我奶奶独揽大权，她给了我三年承诺，如果我去美国接任林氏CEO一职，三年后，便答应让我娶你。”
林父走得突然，他没来得及给楚荣任何承诺，林云旭甚至以为，三年时间改变不了什么，只要他能按期回国，荣妞还是他的荣妞。
可，人算不如天算！
唐赫眼光如针，楚荣听后，身子明显一僵。
他们之间，也不知是老天开了玩笑，还是有缘无份。
“荣妞。”林云旭问她，“在你没嫁人之前，我都有机会，是吗？”
楚荣嘴唇划开，“我……”
她话未出口，一个铁拳已经照着林云旭那张清秀的脸挥去，唐赫怒急，理智全失，“不管她嫁没嫁人，也是老子开了苞的女人，你他妈就这么喜欢拣老子的破鞋？”
林云旭脚步向后退，这一拳砸得不轻，他左唇角很快淤青，血迹斑斑。
楚荣紧紧抱住唐赫腰部，“旭哥哥，你还是走吧！”
林云旭吐出口血水，“这种男人，真的适合你吗？”
“不管他适不适合，我已经怀了他的小孩。”
林云旭浑然一震，“什么？！”
楚荣不想隐瞒，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旭哥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林云旭张了张唇，“荣妞。”
唐赫眸中光芒冷骜，咬肌绷紧后，能见到下颌骨处凸起的生硬，令一张脸被淬得极为危险。
楚荣视线落向林云旭肿起的嘴角，楚陶的死，对她打击很大，似乎用尽了她一切精力，这会儿面对青梅竹马，情绪变化不大。
“旭哥哥，你消失的这三年中，每一个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都不在。”
“那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们的人生轨迹已经衔接不上了。”她快速打断他，“我弟弟死了，我最低谷的一刻，陪在我身边的依然不是你。”
她食指绕向唐赫，“是他！”
唐赫掬起双桃花眼，因她的话生生呃住，原本阴沉的心情，竟变得丝丝喜悦。
这小女人，说点儿话咋能这么讨人喜欢呢？
林云旭面颜紧绷，无话可说。
“荣妞，当年我忘了等你，而现在，如果你哪天愿意回心转意，记得回来找我，这次我一定好好等着。”
如果那天下午，他坚持等到她放学，交代清楚再走，那么今天的分离，便不会发生。
林云旭埋下腰，把手中的花束放在第二层台阶角落，“荣妞，再见。”
楚荣亲眼见他折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这个道别，迟来了三年。
可她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这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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