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夜有意识的时候,江凤美很平静的躺在他身边,空洞的双眸像是再也找不到光泽。
卧室内静谧的仿若呼吸都那样刺耳。
上官夜俊目晦暗不明,被酒精麻醉的神经也恢复清醒。
他撑起上半身,被子滑坠在男人精壮的腰腹,上官夜折身在床头柜取了支烟,铂金打火机拍开的声音在百平米卧室划出异常大的清脆,江凤美躺着不动,目光一瞬不瞬睨着天花板上的吊顶。
他一口烟抽至根部,明亮的阳光自落地窗撒入,男人颓然的俊脸越发深黯且幽邃难测。
他后脑勺扬枕在床头,盯着设计精美的水晶灯,不说话。
江凤美拥紧胸前被子,两个人最糟糕的状态也莫过于此,上官夜自然也就变得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让人觉得并不安心。
他发狠的吸着两指间的烟,自唇鼻内溢出的烟雾在他脸上蒙上层深沉与灰暗,上官夜将烟杆支出床外掂了掂烟蒂,微眯起的瞳孔中,有道难以捉摸的光线。
江凤美双手拿出被子揪住胸前被角,“上官夜,我们好好谈谈。”
烟丝染得他那张绝色容颜模糊不清,上官夜枕着肘子不说话,吸烟声在她耳畔久久不散,约莫十来秒后,他低哑的嗓音醇然响起,“说说你的想法。”
这么久以来,两个人从未这样平静的杵在一起深谈。
江凤美直勾勾看着天花板,“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样说你。”
他弹掉烟头,再次烧上支烟,上官夜微微吐出烟卷,俊脸上瞅不见过多神色,他静静听她说下去。
“其实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口才不好,心里的想法不能像主持人那样说的顺溜,有时候越慌越乱……”
上官夜不耐烦打断她,“美美,我他妈真搞不懂,你总是瞎折腾什么?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还不够多么?你他妈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能捧着你,也能踩死你,可我真的让你少了根毛么?”
“我知道你对我很上心,虽然有时候你老爱端着,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好,可你越对我好,我就越害怕,我不知道这种好能够维持多久。”她声音越说越哽咽,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江凤美吸了吸鼻子,“有时候我觉得吸引你的不是我,而是种不像其他女人扒着你不放的性子。”
上官夜一边抽烟,一边听着,江凤美扬起手背抹了把眼泪,“你说的对,婊子就是婊子,不该去妄想更多,在你眼里,我们的游戏刚进入高潮,可是我已经陪你玩累了,我不想等你哪天腻味了盼着你来把我一脚踹了。”
江凤美也不知哪来的一大推话,或许这些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她一直找不见机会同他说,又或者她想换一种方式把心底那些残缺不全的语言拼装好。
上官夜只顾抽烟,没有吱声。
江凤美越说越难过,鼻子没来由一阵酸楚,“我知道刚开始你们都把我当傻子,你包养我也是觉得我好玩,你让我跳脱衣舞我就跳,你让我扒光衣服在床上扮狗叫我就扮狗叫,那个时候你还能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看着我冷笑,我当时觉得你这人就是一混蛋。可混蛋又怎么着?你有权有势,你就是天,你就是爷,我连说话都不敢跟你大声,把你惹毛了你又揍我,我长这么大我爸都没舍得那么揍过我。”
那些积压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成年往事,如今重提起来,像是把她的心如洋葱般拨开,他们之间发生的好多事连施以默都不清楚。
别人都以为她矫情,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吃饱了撑的整天没事巴拉些东西出来瞎折腾,那个时候她是不懂事,思想里也有农村养出的老旧观念在里头,她都脏成这样了,反正以后回村也没人敢要,还不如装好打包任有钱人玩弄。
说好听点上官夜是一有钱金主,说难听点就一禽兽。
他从不把她当人看,高兴就不耐烦同她聊两句,不高兴死命拽在床上直接进入主题,她那时胆子小不敢吱声,他让往东不敢往西,给多少拿多少,不敢嫌多不敢喊少,反正只要他有需求,一个电话轰过来她就必须得洗干净去伺候着。
完事后他又恨不得一脚把她撂下床。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贱的,又或者穷怕了想跟别人一样扒个财神爷不放,可她心思到底不够深,也不敢在他身上耍心机硬是要挖他个大金窟窿,他有时候大方,干一次甩手就给她好几万,江凤美乐得心扑通扑通跳。
这要在她们村儿里,几万块要供普通人家挣个好几年。
上官夜说他见过的女人很多,各种装逼操蛋都弄到床上干过,还就真没见过她这么傻不啦叽的,一点小钱能让她跟抢银行似得傻愣半天,她总觉得那几万块钱就算是包养她的所有资金,到他再给她钱时,她还傻呼呼问他:你忘了么,你之前已经给过了。
那个时候他特想抽她。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表面上依旧拽的二五八万,说点话要多牛掰有多牛掰,但有时候在她身上显出的温柔很真实。
这是他之前不曾有过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这就像一场秋梦,她发现自己开始一点点沦陷进去,跟施以默商量好一旦时机成熟就远远逃离这个地方,可她开始举棋不定。
她变得贪婪,想在他身上要得更多,希望他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因为她没敢说。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只是场游戏,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呼来喝去的妓,她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孩子的降临,让她的欲望如火山般瞬间爆发,那一刻,她真的有想过狠狠抓住这个男人,不管代价是什么,她想为自己勇敢一次。
那场订婚宴,她感动的稀里哗啦,她觉得全世界抛弃她都没有关系,至少他说要她,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也有这么贪婪的一面。
说她傻也好,骂她贱也罢,她都受。
看起来她的确像那些悲情剧的女主角,被男人越虐越爱,其实不是,她也有被上官夜逼疯的时候,她巴不得他从眼前永远消失。他对性事有着上瘾的迷恋,江凤美在床上叫的越大声,他体内的兴奋因子会越强烈。
有时候,他会变着法折磨她,各种高难度姿势全是以玩弄她为乐趣,她知道,在他眼里她连妓都不配,更何况人?
种种非人手段,她有想过死,想过一了百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她做不到,她怕将来父亲下到阴曹地府指着她鼻子质问:你为什么那么狠要丢下我!
直到上官夜第一次在床上对她温柔,她都没有从死的想法里转过弯。她永远记得那次,他消失了一个月,又奇迹般出现,二话不说把她撂倒上床,她能想象他又要玩出的新花样,那颗心冰冷到极点。
他却柔情的亲吻她耳朵,喃喃说道,“才个把月不见,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惦记你。”
从那次开始,他态度在一天天改变,在床上时,她逐渐觉得自己不是被他干,而是在享受。
她想,她已经疯了。
她内心极其渴望一种爱,受够了孤独寂寞的日子,就是那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她没有守住自己的心,被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给一点点征服。
哪怕,她也曾被伤害过。
这种强烈的幸福感一直延伸到流产,她的世界在那一瞬全部崩塌,她怎么就忘了呢?游戏永远都只是游戏,她沉迷进去,分不清现实与虚拟,真实与梦境,当他带回其他女人的香水味,她才知道绝望的滋味。
孩子是被他亲手扼杀的,这点,她从不否认。
那次恶性流产,医生告诉她,她以后怀孕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她不知道百分之五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她可能永远也做不了母亲。
这个秘密,她一直保存到现在,她没有让医生说出去,这也成为她很难逾越的一道坎。
所有人都觉得她的举动很难令人理解,却从没有人真正扒开她心瞅瞅里面都装着什么,一段感情给她的痛苦太大太沉,几乎压得她没有勇气走下去。
之后跟上官夜疯狂的那几次,她没有服用任何一颗避孕药,因为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一颗避孕药。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了,至少没有人看出她在悲痛,面对上官夜时,她至少能够把恨意化为淡然,这又是多少人能够做得到的?
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首先她自己就过不了这道坎,既然她心里有他,就让她再为他傻一次,他希望上官夜能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不想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之类的话,她也不愿再听,她真的很累了。
一次深入交谈,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因为她说过的话太多太多了,床头柜的烟灰缸落满烟头,上官夜一支接一支的抽着,他想用烟味来填充心尖那袭空虚,否则,他就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缓缓抽离。
这一次,他想他是真的抓不住了。
自江凤美贝齿间溢出的最后一句话,在上官夜耳际久久不愿散去。
她说,“上官夜,我们和平分手吧。”
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在他心底,不同于之前流产那次,这次,她说的不是我要离开你,而是,分手。
上官夜发狠的吸着那支烟,烟星烧到手指他也没有察觉,男人一瞬不瞬盯向前方某处,不吱声,不说话。
江凤美平静的等着他的答案,约莫十来分钟,才听见他略带讽刺的冷笑,“我之前怎没发觉你有说相声的潜力?一顺溜子的话说出去样儿样儿的。”
江凤美敛过眼帘,上官夜吸掉最后一支烟,他翻身躺下后拉过被子盖在头顶,留给她个冰冷的背影。
施以默让她换了种方式沟通,她就换了种方式沟通,今天她把该说的心里话都说给他听,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她对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多。
她一时半会也猜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上官夜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完,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呆在这里,这个房间,那扇衣柜,她很难忘怀。
江凤美掀开被子起身,她知道自己有很多衣服还留在这里,女人打开衣柜,从众多衣服里挑了件样式最简单的套上,上官夜埋入被子内的声音沉淀出来,已经颇为模糊。
“找个箱子把你所有的东西拿走,然后从这里滚出去!”
她身子微僵,抬眼凝向他,上官夜背着她纹丝不动,江凤美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同意了?”
“少废话,在老子还没后悔之前,你他妈永远滚出老子的视线!”
这句话断不是在开玩笑。
江凤美二话不说搬出个箱子,她一骨碌把他给买的所有东西塞进去,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上官夜会答应放手,如今他真说出口,她多少感觉到轻松。
或许,这种收场,才是他们之间最适合的结局。
她拉上拉链,上官夜陡然翻身坐起来,那双如狼般的眸子射向她时,带着袭难以捉摸的复杂。
“美美,说句实话,你是第一个被我放进心坎里的女人,我从没为了哪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过,自从你离开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很不开心,整天浑浑噩噩,公司的事经常处理的一塌糊涂,我是HC的总裁,可HC并不需要我,要不是我老爸给我撑着,HC早毁在我手里了,你说得对,我幼稚可笑,除去上官少爷这层光环,我他妈连个屁都不是!”
江凤美听见他自嘲,却在他潭底发现一种不曾有过的孤独,上官夜哼起声冷笑,“外面那些女人各个跟个白眼狼似得,要不是我有钱,她们还会争先恐后往我床上挤么?可你不一样,我随便给你点钱你能乐上一整天,你也爱钱,但你从不在我钱上打歪心思,给多了还他妈欠扁的想要找给我,有时候我真想劈开你脑门瞅瞅,你是不是吃猪食长大的才能笨成这样。”
她鼻尖隐藏下去的酸涩再度涌起,江凤美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上官夜的话说的并不煽情,甚至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可她就是忍不住,她想水漫金山寺都没她这么多水。
“这半个月来我除了伶仃大醉也考虑过很多,即便你今天不唱这出独角戏我也会选择放手,我上官夜并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就算是废物他也有他废掉的价值,我不想被谁看不起,我虽然混蛋但我也要做个高傲的混蛋。”
江凤美站在行李箱旁边,垂着头说不上来话,上官夜先前太安静,而现在他也有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一直认为什么真心话都是狗屁,所以他凡事喜欢藏着掖着,这样坦白直言对着个人讲出来,还是头一次。
“你走吧,也别矫情的说要同我做朋友之类的话,能说出那种话的人要么傻X,要么欠X!”
江凤美的确也没想过矫情,她把备用钥匙搁在上官夜床沿,昂首挺胸,觉得自己走出去的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这段缠绕了一年多的情感纠葛,他不说放手,永远都别想结束。
而如今,他们能够如此平心静气说再见,实属不容易。
江凤美挽起唇角的弧度,原来自由近在咫尺,只是他们少一个相互沟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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