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他来晚了。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上次的见面,竟会是他与错错的永别。
宁错错是他放在心上呵护疼宠的一块肉,也是一根刺。那根刺已经牢牢地长在那块肉里,无法消除。
稍微一动,便是痛刺心骨的血肉淋淋。
他那么爱她,与她恋爱的时候每天都在幻想着哪一天能把那个女人变成自己的老婆,每天和她同进同出,看她穿着家居服沐浴在晨光下为自己做早餐。
就算没有这些,哪怕是在他工作疲倦的时候递给他一杯白水,送给他一个微笑,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可这个男人呢?自己的好哥们儿呢?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享受到他做梦都渴望的事情,他妒嫉,疯狂地妒嫉。
可当他像个癫狂的病人去质问她为什么的时候,他心上的那块肉却说:“飞黎,对不起,我累了,想过有保障平静的生活,而你的家庭容不下我,如果你真的爱过我,就请尊重我的选择。”
他爱,怎么不爱?可她要尊重,要他放手。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突然被判枪决的囚犯,再也没有未来。可他爱她啊,就要尊重她。可他也知道,那时正在备受各方打击的自己确实没法满足她所说的平静和保障。
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到她面前,让她看看,那颗只为她跳动的心脏到底有多爱她。
她却视而不见地一遍遍摧毁着他的决心。家里接连的遭难,事业上的冲击,在她决心离开的时候无瑕花太多的力气去顾及,一个转侧,他却已经失了挽回的机会。
眼睁睁地看着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孕育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他恨她的绝情,恨她的无义,恨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他不甘心,但心里又明白,亦南辰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优越,在自己自身都难保的情境下,即便明知他是一火坑,也阻止不了她跳下去。
他十分清楚却又无可奈何地把她推离得自己越来越远,如若她想要的幸福自己给不了,再痛,也放她走。
可怎么能消失呢?她不是已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么?
他突地忆起最后见她的时候,那个挺着大肚子,却瘦弱苍白,恍惚,又强装着笑颜的女子,原来,她在撒谎!她一直在对他撒谎。
胸腔里无边的悔恨与疼痛像是一股冥黑的浓烟一样在身体里蔓延,自己放走了她,亦南辰却是彻底地毁了她。
程飞黎愤恨得咬牙切齿,亦南辰几乎都听得见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他不在意,仰脖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慢慢地站起来红着眼睛与他对视。
两个同样高大英俊的男人隔着玻璃茶几紧紧地盯着对方,空气中火花四溅,战火一触及发。
陈东升们也都紧张地围过来,左右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程飞黎二话不说,不等大家反应,挥起拳头就往亦南辰脸上甩去。
他速度太快,出乎大家的意料,谁都没有拦得住。
亦南辰喝了酒,动作慢一拍,看着站得笔直,实则已经醉酒的身体堪堪承受了这一重击,歪倒在堆满酒杯的茶几上。
桌上的酒杯劈里啪啦地摔了满地,各色液体也顺着光滑的桌面四处散开。
旁边的三人一看马上惊慌地迅速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拽住程飞黎,陈东升激动地一边吼一边抱住他的腰:“哥,你疯了么?有什么好好说,别冲动……”
俞明拉住程飞黎的胳膊:“哥哥,好好的又不是三岁孩子动不动就打架,打架也解决不了问题,咱坐下来好好说。”
谢旭挡在他身前困住程飞黎的肩:“黎子,听哥的,冷静一下,好好和南辰说,他已经干进去两瓶伏特加了,你这样一会儿谁都收不了场。”
程飞黎不还嘴也不答话,仍是使着蛮力往前奔。仿佛此时打倒亦南辰成了他唯一的目标。三人合力抱住他,这时,亦南辰已经晃荡着身体扶着沙发站起来,拇指一抹嘴角的血迹,声音淡淡地说:“都出去。”
这是亦南辰这三天以来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三人面面相觑地望望他,顿时明白,敢情他这两个晚上都坐在这里,为的,就是等程飞黎。
不过,他们看着像是发了狂一样的程飞黎,也有些担心,这哥们儿和亦南辰一样,从小打架就不要命下狠手,专往会痛的地方揍。他们可没少当过他俩的靶子。
要不是亦南辰后来进部队练过,恐怕程飞黎在这一方面也不会输给亦南辰,两人势均力敌。
亦南辰见他们不动,摸了下很痛的嘴角,有些不耐烦,朝他们摆摆手低吼道:“都出去,听到没,我没事?只是想和黎子好好聊聊。”
三人慢慢松开对程飞黎的禁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程飞黎一得自由,丝毫不含糊,目赤欲裂地一手揪住亦南辰的衣领挥拳头砸在他的下巴上。
亦南辰三天都不曾好好儿进食,全靠酒水麻醉着,差不多被掏空的身体又怎么会是愤怒中的程飞黎的对手?
直到他倒在地上费力地咳嗽到爬不起来,程飞黎才终于粗喘着住手。
他也打累了,虽然下手重,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抓起桌上的酒瓶狠灌了几口,瓶子一扔,走到还躺在地上咳嗽的亦南辰身边,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忍住发热的眼眶哽咽着嗓音喃喃说:“亦南辰,你大爷的真是畜生,那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弱女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亦南辰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也慢慢爬起来与他并排而坐,他忍着痛闷闷地笑了两声。
下得去手?
是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得去手?可他知道黎子说的是指错错车祸的事儿,心里紧得很难受,他知道自己以前对错错做了很多过份的事情。
以至于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是他没人性,推了自己的老婆,才导致那个女子香消玉殒的。没人知道在她出事的那一刹那他是什么感受,明明他的手离她只有几厘米远,明明再往前一点儿就可以抓住她,可她为什么要惊慌的躲开?
为什么要怕?
怕他动手么?
他当时唯一的想法,亦南辰你看看你自己造的是什么孽?你到底对这个可人的姑娘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混事儿,让她害怕你到如此境地?
看见她的身体像飘絮一样落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俯就像是突然被人一刀劈开一样的疼,疼得他几乎就要窒息而亡。
如今,所有人都在怪他,都在责备他,都在向他问为什么?他应该要怎么说?说因为爱?因为嫉妒?因为想拥有?
他觉得自己此时充满了绝望充满了悔恨,可纵使他有再多的不对,也轮不到这位名叫程飞黎的人来讨伐:“程飞黎,我不还手,并不是因为我欠了你什么?我和宁错错怎么样?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今天这是来质问我为错错讨公道的么?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别忘了,她是我老婆。”
程飞黎一听,咻地又扑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含着满眼恨意地冷冷瞪着他:“可你是用了手段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却不珍惜她,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你也答应只要我和霄霄不来打扰,你就会让她幸福。可是现在你害得连人都没了,还说我没资格,亦南辰你他娘的怎么能就那么狠心?”
亦南辰眼睛上有血,程飞黎这一顿揍他酒也醒了,随手抹了抹脸,冷冷地哼哼两声看着他:“程飞黎,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珍惜她?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当真?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害她?”
“还说没有?亦南辰,我和她在一起两年,我有多爱她你很清楚,我了解她比你多,别人都说她贪慕虚荣勾引你,但是我从来都不信。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她一定要跟着你,但我的状况你很清楚,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让自己放开她,尊重她么?”
“尊重她?黎子,在哥面前不用说那些面儿的事儿,咱从小一起到现在,秉性手段相似,相互了解,各自身上有几根毛都能数得清,你这是在为你自己找想要又得不到的借口,你是爱她,我并不否认,可在你的亲人和事业面前,你选择了放弃。”
程飞黎看了看又恢复一脸同样冷傲的亦南辰,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同他一样,可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亦南辰。
他慢慢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抹了把脸,神情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以为凭你的能力,她跟着你会比跟着我好,她对我说起孩子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幸福和开心,那么好的女孩儿,可我要是早知道把她交给你会让她……让她……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会把她带走。亦南辰,我们做了几十年的兄弟,以前怎么玩儿我都没见你会对一个弱女子这么狠心,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现在后悔了是么?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爱上她了?是不是发现对她的感情越来越离开了自己的初衷,不受控制。”
亦南辰垂着眸不说话,程飞黎无奈地笑笑又说:“那样的女子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就是像启明灯一样的光明,怎么能不爱呢?可惜已经晚了,我们都晚了,你现在想借我的手来减轻你心里的内疚,我不会让你得逞?”
“我不欠你程飞黎,我凭什么需要你来减轻心里的内疚?”
“可是你欠她,欠宁错错,欠那个本来可以开心地,好好活着的女孩儿,亦南辰我不会让你如意,你后悔我更后悔,咱哥俩儿还是有难同当,一起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做报应。”
自作孽不可活?报应?
亦南辰身上的冷气猝然破碎,他慢慢缩紧身体,颤抖着抬起双手紧紧摁在跳得像是擂鼓一样凶的太阳穴。
他想,是啊,那个女人也曾经说他会有报应。
原来这就是报应。
痛得钻心痛得窒息,亦南辰不再狡辩,不愧是交了几十年的朋友,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
半晌,他慢慢抬起头,苍白着一张全是汗水的脸转身从桌上拿过一瓶打开了的酒递给程飞黎:“黎子,我知道我的手段太过份,可是这一次,我认真的,我爱她不比你少,只是发现的太晚,现在,我连想赎罪想弥补她都没有机会。”
“赎罪?弥补?人都不在了能弥补什么?不过至少,她给你留了一个孩子,一个念想,我呢?我却什么都没有……”
两个男人浑身凌乱,肩并肩地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两个人都神情痛苦,像是陷入枯井的困兽般的无力。程飞黎在喃喃自语地说着他们曾经甜蜜的过去……
亦南辰深埋着头用力地去回想与宁错错过往的点点滴滴,想了很久,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总是他在威胁,总是她在无奈痛苦中妥协。
他仿佛听见那个女子又用悲凄的声音对他说:“亦南辰,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个畜生,总有一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他用手捂住脸,闭上眼睛,只觉得混身上下像是被凌迟般的痛楚。
满身罪孽像索命的冤魂似的密密麻麻疯潮似地涌向他,捆住他的脖子,拽住他的胳臂,勒住他的身体,双腿……再用他们最大的力量撕裂开,他想,他终于也尝到了错错所说的那种像是被判处极刑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如砭骨般的疼,这样如世界末日般的绝望,这样活生生的报应。
他想起来他也曾经对那个姑娘也说过,哥哥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死不能。
他有千百种方法,而她只用了一种方法,也让他终于知道生死不能的感觉,原来是那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但却找不着源头,找不着出口。
那个姑娘呢?
她当初也是这样的绝望,痛苦,也像他今天这般的疼吗?
疼得不能自己,疼得只想把手伸进胸膛掏出那颗一直缩紧,一直缩紧,砰砰直跳的心掏出身体。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那张泪眼模糊地的脸孔,她那天流着泪笑着对他说,上天应该要惩罚你这样的魔鬼下地狱。
是,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下地狱,但只要她能在身边,就算以后下地狱,他也无所谓。
可她怎么能就这样走掉,就这样一个人走掉……
宁错错是被一阵哭声给吵醒的,不是那种压抑的嘤嘤哭泣,就像是死了亲人般的鬼哭悲嚎,很陌生,像利刀子般划过她疼痛的耳膜,让人真想拿鞋板给拍过去让她闭嘴。
她觉得自己也确实喊了闭嘴,这一下还真是管用,那声音竟然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可没等她高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天摇地晃起来。
疼,全身都疼,她渐渐听见外面的声音,身体却动弹不得,只知道自己全身都是一股股像被拆过骨头般的疼痛,可是喉间的闭塞让她喊不出声,那所有的疼痛只能透过皮肤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散发出来。
“格格啊,女儿啊,你醒醒啊……”
那个吵人的声音再次回旋在她的耳旁,可这声音明显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肺活力,只嘶哑地像说话般呢喃着。
身上的感观渐渐的清晰起来,不再那样疼痛,她闭着眼微动着眼珠,这才有空想想自己这是在哪里?思绪转了一圈儿,脑子里却是空空白白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又听见外面的声音带着哭腔喃喃地说:“格格,格格,你快醒醒啊,醒来看看妈妈……”
格格?
这称呼真奇怪,不是古代才有称格格的么?难道她身边的人正在演古装剧?不对,她说了妈妈,妈妈是现代称谓。
难道是一个人的名字,唔,那倒是可能。可那人干嘛叫自己的女儿却摇晃她做什么?
她晃得她头又开始痛了,可这次的头痛还伴着一些闪动的画面零零碎碎地钻入空白的脑袋。
那些画面一副一副地开始逐渐拼凑起来,繁闹的街市,杂乱的喧嚣,一个挺着大肚子惊慌的女子,她的对面还有一个高大的模糊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只空白的雾蒙蒙中那双愤怒到足以燃烧起来的棕色双眸十分的清晰。
巨烈的疼痛,孩子的啼哭……
那是她吧,车轮撞到身上的感觉如此清晰,那撕裂的疼痛如此刻骨,孩子呢?
她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大大有肚子,在痛得已经神识恍惚的时候,她还听见医生问她要不要孩子?
她听见自己说,先救孩子。
然后便是婴儿的啼哭……
那现在呢?
她是死了吗?没有吧?天堂怎么会有这么噪人的哭声?那就是她活了,活了,那孩子呢?在最后睡过去的时候听见那个哭声呢?
孩子?对,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宁错错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费力地掀开眼皮,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胖胖的身子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她:“女儿啊,你终于醒了,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想相亲咱以后就不相了,好男人多的是,那姓康的不是东西咱……”
胖女人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怀里女儿强烈地挣扎,她连忙收住眼泪松开手。
宁错错终于可以呼吸,无瑕顾及这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平平坦坦,完全不像记忆里的大肚子。
她猛地推开身上的女人就想跳下床,她不认识这个女人,可她一定要去找自己的孩子。
胖女人吓了一跳,使劲儿拽着她叫道:“女儿你要去哪里?可不能再想不开啊……”
“你放开我,我不是你女儿,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宁错错扭着身奋力地想挣脱开胖女人的钳制。
胖女人一听就吓得惊叫声更大:“你婚都没结哪里来的孩子?医生,医生快来啊,我女儿疯了……”
宁错错无语,这个女人才是疯子,凭什么说她疯了?谁又是她女儿了?如果是妈妈她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现在懒得跟她讲理,她一门心思只想看看孩子有没有事,可胖女人这一叫,门口突地涌进来一大帮子人,走在前面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也冲上来帮忙拖住她往床上带,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迅速拿出尖细的针管对着她的胳臂就是一针,宁错错被几个人压着动弹不了,嘴巴里却不停地叫……
“你们放开我,我要找我的孩子,你们才是疯子,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她就再也提不起力气,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几个小时后,宁错错再次醒来,脑子一清醒,她急忙拖着绵软的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床前仍是围了那一群人,她们又扑上来抓着她。
宁错错觉得这世界简直是乱套了,看见她们一个个陌生的脸,凭什么要拦着她?
她气急败坏地再次吵嚷着要去找自己的孩子,换来的,自然又是医生毫不犹豫的一针镇定剂。
如此又重复了两次,被扎了好几针以后,错错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眼睛一睁,她再也不敢吵嚷着要走,只转着眼珠看房里的一大群人像防贼似地盯着她。
错错不明所以,但她不再像先前那样冲动,只要她一叫要找孩子这些人就扑上来给她扎针。
她不想再睡觉,睡得浑身骨头都疼了,这群人简直就像是精神病院出来的疯子,乱认亲戚不说还动不动就给她扎针让她睡觉。
宁错错也像是参加战斗一样警惕地盯着他们,看他们似乎没有要扑上来的征兆。
她轻吐了口气,翻翻白眼慢慢掀开被子又想出去,那群人动了,她连忙把被子盖回去眨着无辜的双眼无奈地看向他们:“你们是谁?拦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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