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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溯爱10

亲爱的阿基米德 玖月曦 15078 2021-04-02 11:05

  亚瑟起身把她横抱了起来。甄爱不言不语,也不挣扎,就那么安静顺从地给他抱着走上走廊,穿过长长的拱形雕花走廊。

  他见她没有排斥,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掩饰住心头的激动和不可置信。

  她在他怀里,垂着眼帘,乌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良久不说话,眉心却轻轻拧着。

  “在想什么?”他步履很稳,似乎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还好吗?”

  “你说伯特?”亚瑟奇怪地勾了一下唇角,明知却故意。

  “……我说……言溯。”

  “死了。”

  甄爱低着眸,睫羽颤了一下,抿抿唇,渐渐像是来气了,固执地反驳:“你骗人。”

  “那你还问我?”女仆推开房门,他抱她进去,毫不客气,“他是死是活,你比我更清楚。别再幻想了Cheryl,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当场就死了。只是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怀里的人儿僵了一下,不动了。

  亚瑟把她放到床上,轻轻掖好被子,生怕碰到她肩上的伤。

  甄爱侧身躺着,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又似乎望着虚空。

  他见她头发凌乱散在枕头上,忍不住去拂,她也不动,任由他顺她的头发。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和耳垂,她也不躲。

  亚瑟莫名欣喜而激动,探索式地想摸摸她的脸颊,湿润而冰凉,这下发现了不对。枕头上一大片濡湿的泪渍。

  他探身去看,被她粗暴地打开。

  她抓住被子一下子把自己埋进去,起初静默无声,渐渐轻轻地抽泣,再后来终于失声,呜呜哭起来。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怎么也止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大哭,小小一团捂在被子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亚瑟很久没见她这么哭过了,手足无措去拉她的被子,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着不松手,不肯出来,气得语调不畅,哽咽又悲愤地嚷:“你骗人!呜呜!你骗人!他没有死,你骗人!”她哭得满是委屈和无助。

  一听她哭,亚瑟完全没了应对办法,连求带哄:“好好好,是我错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被子松了,他赶紧掀开。

  一会儿的功夫,她脸上全是泪水,脖子上背上捂得热汗淋漓,头发一缕缕打湿了粘在脸上。纤瘦的身子蜷缩着,一下一下地抖。

  亚瑟心焦,赶紧从敏觉的女仆手中拿过毛巾,替她擦去脖颈上后背的汗,担心她会感冒。

  她愣愣盯着头顶的帷帐,不哭出声了,眼泪却还一个劲儿地流,咬着嘴唇,满目委屈和伤心:“死就死了,他活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教堂地下危险的一幕已经过去,她对他发自爱情本能的关心渐渐被强烈的背叛感压抑,被欺骗被辜负的感觉戳心摧骨,她痛得想死。

  言溯,竟然连你都骗我。没想到就连你,都想限制我的自由,都想往我身上压负担。

  你死了活该!

  可是,为什么她此刻前所未有地担心他?脑子里全是他面色灰白躺在悬崖上的画面,毫无生机,死气沉沉。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那么重的伤他要怎么好起来?

  甄爱把脸埋进枕头里,温热的泪水不断往外涌。

  好想再见他一面,就一面。

  好想,好想。

  甄爱流着泪睡着,竟一觉无梦。醒来后,脸上没有干涸疼痛的泪痕,她知道一定是睡觉的时候,亚瑟用温毛巾给她擦掉了。

  睁开眼睛,帷帐里飘着一串彩色的心形气球。她愣住,记起言溯给她买过一串,她抬手扯住绳子拉了一下,胖嘟嘟的气球你推我攘,挤成一团在空中跳啊跳,可欢快了。

  她玩了一会儿,没什么兴致。

  扭头又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个复活节彩蛋,珐琅蓝蝴蝶的图案,十分精致好看。

  亚瑟是在复制什么?

  甄爱觉得怪异,溜下床去,门口蹲着一只小白兔,和她小时候养的那只像极了,耳朵长长尾巴短短。似乎很怕生,见甄爱走过来,一步两步慢吞吞跑开了。

  甄爱去追,一路到了餐厅,见亚瑟慢里斯条在吃晚餐,才知道那兔子是他的间谍。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他相处,可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只巨大的栗色毛绒熊。

  甄爱盯着看了几秒,一下子走不动道儿了,那……那不是言小溯吗?

  她缓缓走过去,在它身边站好,仿佛遇见久别的熟人一样,略微紧张又手足无措,围着它漫无目的地转圈圈,终于停下来,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嘀咕:“你是言小溯么?”

  大熊坐在椅子里,歪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不回答。

  甄爱揪着手指,转头看亚瑟。他端着玻璃杯在喝水,目光对上她的,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甄爱不问他,抱住比她还高的胖胖熊,有点儿困难地从椅子缝里挪出去,抱到自己座位的那一边放下。大熊胖胖嘟嘟,毛茸茸软绵绵的,和言小溯一模一样。

  这只熊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抚,她不经意在它脸上蹭了蹭,小手探过去揉它的肚皮,这一揉,心情就凉了半截。

  熊宝宝的肚皮绵软轻柔,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可言小溯的肚子被剖开过,又被言溯拿针线缝起来。表面上看没什么,仔细一摸就有粗糙的差别。

  它不是言小溯。

  甄爱一声不吭,把它抱起来放回亚瑟身边,又远远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亚瑟放下水杯,斟酌半晌,透过烛光望她:“你不喜欢它?”

  “不喜欢。”她一下一下杵着沙拉碗,头也不抬。

  亚瑟吩咐女仆:“把它扔进壁炉里当柴火。”

  甄爱一愣:“不准!”

  “你不是不喜欢它吗?”

  “那我不喜欢在这里,你让我走吗?”她反驳。

  他愣了一秒,垂眸掩饰眼睛里的伤痛,平静道:“Cheryl,这是我们两个的家。我们说好了的。”

  甄爱低头:“可我现在不想在这里了。”

  “你想去哪里?”亚瑟从容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美洲,中国,俄罗斯,非洲……我不会再限制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甄爱不作声,最初一番激烈的发泄后,她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没了起初冲昏头脑的感情刺激,她渐渐理性地思考了。

  她想去找言溯,想找他问清楚。

  那天在牢笼外,他说他打算在案子结束后就……就什么?告诉她?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可她记得他说留了一封信给她,待在言溯家的那些天,特工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不许她接触有纸张有笔的房间,她没找到那封信。

  她要去求证。

  这个想法挠痒痒一样抓得她难受。

  她在他面前杀了人,他都不怪她,这本身就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他那么爱她,怎么会伤害她呢?还是自己自作多情?真相究竟是什么?言溯有没有骗她?

  她多想找他问清楚。可是……她不能去找他。

  那天在起火的牢笼外,伯特一字一句对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她相信。

  亲眼看见自己给言溯带来的灾难后,甄爱心里其实发怵的,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尽折磨的惨状是她这些天持续的噩梦。

  最终,甄爱闭了嘴,只字不提言溯的事。

  餐桌对面,亚瑟道:“Cheryl,如果你觉得孤单,可以去交朋友。基地里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有很多,你如果喜欢party,可以开;你如果不喜欢做实验,以后都可以不做。”

  他放下刀叉,诚恳地看着她,“我想说的是,你以后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这就是我给你的自由。”

  甄爱不知听没听,整个人都安静了。

  她只想做一件事,那偏偏是不能和亚瑟提起的事,也是他唯一不可能答应的事。说出来,只会于事无补,只会适得其反。

  她顿觉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挫败,败兴地放下刀叉,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亚瑟端了一碗粥跟过去,到她床边哄她吃。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想让他快点儿走,甄爱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吃完,钻到被子里,脸色不好:“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亚瑟把碗碟送到门口,关了灯落了锁,轻轻一声响,敲在甄爱心里。她一惊,立刻警惕:亚瑟没出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甄爱刚要起来,没想被子被掀开,亚瑟上了床。

  他一下把她揽进怀里,动作霸道不容拒绝,力度却很轻很缓,没怎么用力,仿佛她是易碎品。

  甄爱吓得头皮发麻,拿脚蹬他:“走开。你要是敢碰……”

  “我不动你,就是想抱你一下。”黑暗中,他贴着她的脸颊,呼了口气,语气里竟透出哀凉的怀念,“好多年没有抱你睡觉了。”

  甄爱一怔,静止不动了。

  以前他们不懂事,很多个夜晚就是这样相拥而眠,没有一丁点越距的行为。

  甄爱妈妈管得严,亚瑟每次都得在夜里很晚很晚,等甄爱妈妈的房间熄灯了,才小偷一样翻墙进来。这些时候其实甄爱也朦胧睡了,模模糊糊被他搂住,第二天天不亮,她还没醒,他又翻墙离开。

  有一次摔下去被树枝挂到脖子,朋友还笑他被泼辣女人的指甲抓了。

  一贯冷清脾气不好的亚瑟居然没生气,意味深长看着甄爱,笑:“嗯,是被女人抓了。”

  而甄爱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他眼底的温柔。

  此刻她不敢推他,怕过激的言行会招致他的反弹。她悲凉又无助,阖上眼睛,遮去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

  亚瑟也平息了,搂着她,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夜色沉默,月光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梦呓,忽地喃喃自语:“Cheryl,为我生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渐有睡意的甄爱猛地被这句话惊醒,浑身僵硬,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没动。

  她心跳如鼓,等了好几秒才侧头看他,夜色中,他闭着眼似乎睡了,俊脸白皙,眉目如画。

  不知为何,或许因为有她在,他的睡颜格外的沉静安然,甚至有些柔弱。

  可甄爱宛如浑身被扎了针,不安又惶恐。他在身边,被窝里变得熨烫,她蓦地想起言溯的怀抱。

  渐渐,又想起他在忏悔视频里给她的情书。

  别离辞:节哀。

  她一看就懂。

  那个夏夜,月光皎洁,他们脱了鞋,赤足在图书室慢舞。一舞完毕,言溯轻轻给她念起诗人邓恩最经典的爱情诗。

  他说他喜欢邓恩把一对爱人比作圆规的两只脚,喜欢那首诗里纯粹净化了的爱情,即使别离,即使不见,爱人的精神与灵魂也永远凝在一起。

  所以,那日,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听他说“最后的别离辞给她,请她节哀”,她瞬间泪满眼眶。

  昏暗的天光中,甄爱微微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夜深,她蹑手蹑脚从床上下去,回头看亚瑟一眼,没有平日对人的冷淡凌厉,在她面前,永远连棱角都是柔和的。

  可她终究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地推开阳台的门。

  雪天的夜里十分静谧,没有风,天地间没有一丝声响。白雪皑皑,繁星闪闪,月光如水银般洒在山林的雪地上,美得惊心动魄。

  她搬了椅子,站到栏杆边,俯瞰着一尘不染的雪地。

  忽的一缕风吹过,鼓起她白色的睡袍,她冷得瑟瑟发抖,椅子跟着晃起来。抬头望天,星空之高远,那么深邃,像言溯清澈的眼睛。

  再也见不到阿溯了,迎接她的又将是行尸走肉的生活,还有各种她不可预知的危险,她不要和亚瑟做那种事……

  她的心只属于言溯,身体也只属于他。

  可,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此生的挚爱……

  轻风吹起她凌乱的发,她深吸一口冷气,牙齿打颤,喃喃念起那首别离诗。听说,灵魂相爱的恋人就像圆规的两只脚:

  “你在心中,我走天涯;

  我漂泊的一生,为你侧耳倾听;

  相聚之时,才能彼此相拥直立;

  你坚定,我的轨迹才会圆满;

  你不移,我才能走回最开始相遇的地点。”

  她曾拥有这世上最美的爱情,了无遗憾。

  月光,山林,雪地,这样美丽的景色,就这么戛然而止地死去,也不可惜吧。

  她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摇摇欲坠之时,有人猛地踩上椅子,一把将她狠狠扯回来搂在怀里。

  “Cheryl!”身后的男人颤声,咬牙切齿,恨恨想说什么,眼泪全涌了出来,溢进她的脖子里,瞬间冰冰凉凉。

  “你怎么能……”他哽咽,又恐慌又威胁,“你怎么敢自杀!你要是敢我就……”

  他梗住,蓦然发觉他早就伤了她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她捆绑她的筹码了。他死死盯着无边的黑暗,不住地颤抖,害怕。

  甄爱一动不动,望着天空中干净的星星:“A,不要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你……”

  “我从没想过强迫你!我只是想等你。”亚瑟死死箍着她,凶狠地打断她的话,“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一辈子……时间那么长,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外面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甄爱呆呆的,为什么他还是小时候那个固执得撞死南墙都不回头的男孩,可偏偏,她也是那样的孩子啊。

  她眼睛湿了,摇摇头:“不会。我早就回不去了。A,请你不要对我抱有希望,不要再挽留……”

  “Cheryl,你不能死!”亚瑟咬着牙深深低头,泪水滴落在她的脖颈,他极尽痛苦,“你怀孕了。”

  这年冬天,N.Y.T市下了很大的雪。山林里白茫茫一片,像上天洒下的厚厚绒毯。

  有风的夜里,几棵开着雪花的树长在房子旁。

  雪停后,月色很好,皎洁地笼着大地。星空墨蓝,树林安静,白色的城堡在天幕下泛着一层灰蓝的微光。

  时隔两年,仍然有N.Y.T.居民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送慰问和鼓励的礼物,树下的草坪堆满了气球爱心卡片和鲜花。

  有的色彩鲜艳,多数早已枯萎。

  人们送礼物表达他们对英雄的敬意与谢意,谁也不会料到那个一夜之间臭名昭著的“变态”,其实做好了牺牲自己生命和名誉的准备,摧毁了holygold俱乐部,营救出39个女孩。

  深夜回家的男人显然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行李箱风尘仆仆,从瘪掉的气球皮上滚过去,上面写着“S.A.YAN,AGREATMAN!”

  家里没有留灯,黑漆漆的,新来的中国女仆很节俭。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休息了。

  言溯走上客厅的大台阶,随手拉开案几抽屉,扔了一沓票据进去,和一整抽屉花花绿绿的机票船票车票混在一起,很快被关进黑暗。

  走廊尽头,月光从彩绘玻璃透进来,图书室里半明半暗,仿佛泡在乳白色的牛奶里,静谧而满是书香。

  言溯没开灯,径自走到钢琴边,从架子上拿下厚厚一摞世界各国行政地区图册。他翻出中东亚乌兹别克斯坦蒙古等几国的行政地图,把去过的城市小镇村庄一一标注。

  这一次他离家5个月,走过的地方用两个小时才注解完全。

  身上带着的屋外的冷气渐渐褪去,大衣上的雪花早已融化,渗出斑斑点点的湿润痕迹。

  言溯坐在轮椅里,伏在钢琴上标完最后一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画面,仿佛那时天光灿灿,有人从钢琴那边走来,轻声细语:“你好,我找言溯先生。”

  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女孩的声音,轻轻缓缓很好听。

  言溯握着笔,心里一颤,紧张又略微忐忑,身子慢慢往后倾,目光从钢琴架绕过去,可视野里除了月光,空空如也。

  依旧没有看到她。

  他的心一点点坠落,白皙俊秀的脸上仍是淡然从容。有些遗憾,却没多大的伤悲。

  细细一想,最近好像总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总有新的模糊的幻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却像烟雾般捉不住。

  言溯记录好一切,放下笔上楼休息,经过楼梯间时,小鹦鹉Issac扑腾着翅膀唤:“vulva!vulva!”

  脚步陡然顿住。

  一瞬间,有如时空穿梭,很多陌生又分外熟悉的画面一股脑地拥挤着,在他眼前呼啸而过。那个女孩又出现了。

  这次带了更多细腻的触感,他紧张地细细回想,朦胧间忆起她发间的香味,她轻轻的笑声,她柔软的小手,她温柔的嘴唇。

  她瑟瑟发抖的娇弱的身躯,赤裸地坐在他怀里,脖颈白皙,乌发散开,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哀柔地哼:“阿溯啊……”

  他的灵魂震颤了,奇妙而陌生的触电感袭遍全身。

  言溯全身僵硬,屏住呼吸等她低头,想看看这个女孩的样子。可陡然之间,所有画面像湍急的流水一下奔涌而去,他急切想抓住,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空了。

  他抓了抓头,罕见的急躁而不安。

  不对,这个女孩一定存在过,一定在他生命里存在过。

  可,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第无数次,他杂乱又毫无章法地把整个城堡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和女孩有关的东西。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唯独阁楼的房间里关着大熊风筝彩蛋各种,可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不明白以自己的性格怎么会买这些小玩意。

  理智告诉他,或许真的没有这个人,不然她为何消失了,为何这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半明半暗的楼梯间里,他扶着栏杆,长身而立,背影挺拔而料峭,说不出的孤寂与茫然。

  “Ai……”他低头,碎发下清澈的眼眸里一片荒凉,只是喃喃唤一声,胸口便如刀剜般疼痛,仿佛被谁活活挖出一截肋骨。

  “Ai……”

  究竟是很多年前,还是时隔不久?

  脑中虚幻又捉摸不清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记忆虽然模糊,可他认定了,有一个叫Ai的女孩。

  大病前一两年的记忆很不清晰。他记得夏末秋初,他去了大火焚烧的地狱;醒来时,第二年的春天已近尾声,他躺在植物人疗养院里。

  漫漫冬夜,他始终沉睡,梦里总有一个女孩,脸颊泪湿,贴在他掌心:“阿溯,如果你死了,我会害怕活下去。”

  “阿溯,我妈妈说,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从来没想要任何东西,我只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怎么办?”

  她乌黑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泪水,歪头在他手心,他很努力,却总是看不见她的脸。

  醒来也没见到,关于她的一切像场梦,模糊而隐约,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记不起来。

  他问身边的人,没有人认识。

  他花了好几个月,终于记起他曾常常唤一个字:“Ai”。

  他平淡的心境渐渐被一种叫“不安”的情绪替代。

  一边每日做着枯燥而痛苦的复健治疗,一边想办法寻找每一个认识的人,妈妈伊娃Rheid……

  “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Ai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可每个人都很疑惑,回答:“Ai?你身边从来没有这个人。”

  他被拦回去,苦苦想了很久,带着细枝末节来问:“我是不是带她参加过斯宾塞的婚礼?”

  妈妈和安妮摇头:“不对,你是一个人来的。不信,把宾客名单给你,你一个个去问。”

  他真的一个个敲门去问,可谁都不知道Ai是谁。驾照卡电话卡也都查不到。

  言溯想得很辛苦。

  频繁的脑震荡和重伤毁掉了他部分的记忆。他记不得他们相处的事,记不得她的声音,记不得她的相貌,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

  唯有一种缠绵却坚定的情感:这个模糊的女孩是他的真爱。

  直到有一天,他在隔壁房间的床头发现一行陌生而秀气的小字“souviens-toiquejet'attends”你要记住我在等你。

  言溯不知道那是银行抢劫案后,甄爱在他家疗养时,渐渐发现对他的感情,无处可说,才忍不住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划在床头。

  而甄爱更不会知道,为了她这么一句话,他从此踏上漂泊的旅程,走遍世界,去找寻他心尖的爱。

  记忆模糊了,他却始终坚定。

  世界欺骗了他,于是,他再没对身边任何人提过那个名字,只是有一天,沉默地拖着箱子离开了,不与任何人告别。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他的生活里,关于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

  言溯偶尔停下来,也会笑话自己做了个梦就变得毫无理智。

  可他像在遵循他的本能。

  他隐约记得,他对谁承诺过: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翻遍世界把你找出来,哪怕漂泊一生。

  不会有人知道,他每走一步有多难。

  记得她说过中文,就走遍全中国,把人口系统里所有名字有AI音节的人的照片都看一遍,虽然他仍记不起她的样貌,可他认为如果见到她,他会认识。

  那么多人没有信息,他于是跋山涉水去找黑户,比户口警察还勤劳。

  记得她说过法语,就去法国……

  地球上70亿人,他只找一个。

  渐渐,距离甄爱消失的那天,两个冬天过去了。

  回来的第一夜几乎无眠。

  第二天早上,言溯坐在轮椅里闭目养神,伊娃来了。

  他模模糊糊听出了她的脚步声,却不睁眼。

  伊娃心知肚明,他在生她的气。说起来,伊娃也挺震惊,

  即使全世界都言之凿凿说没有一个叫Ai的女孩,即使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即使言溯自己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他还是那么坚定那么纯粹地守护着心里那个模糊的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放弃她。

  以至于,他认为伊娃骗他,所以不理。

  伊娃走近看他一眼,身体本来就不好,又瘦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常年孤独地在外漂泊,其中的艰辛和苦楚估计只有他一人知晓。

  可即使如此,他闭目养神的样子依旧淡然安详,脸庞一如当初的清逸秀美,不带风露,不染凡尘。

  “S.A.,你身体好后都没有按医嘱修养,一直在外面跑,这么下去身体会不行的。”伊娃劝他,说完有些唏嘘。

  言溯重伤被判定为植物人,躺了好几个月器官肌肉快要衰退才醒来。

  而醒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身上各处的伤全面爆发,还有深重的毒瘾,医生以为他即使醒来也撑不下去,会被打垮。可他竟然在三个月内站起来了,连医生都吃惊的耐力与毅力。

  伊娃知道,他下定了决心要去找甄爱,所以才那么努力。

  她刚才说的话,言溯没搭理,依旧闭目。

  伊娃知道他固执,也不劝了,从包里拿出玻璃管和试纸:“你妈妈让我来的,检查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吸毒。”

  言溯睁开眼,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捞过东西,把试纸放进嘴里含一下,很快塞回玻璃管还给她。

  伊娃看着透明的小玻璃管:“嗯,没有。”

  她再度恍惚,想起他戒毒的那段时间有多惨,那时身上还有别的病痛,简直是个惨不忍睹的废人,每天都活在炼狱。

  起初医生考虑到他身上别处的重伤和剧痛,提议用吗啡,等病好了再戒毒。

  言溯不肯,没日没夜地被捆绑着,那么高大的男人,蜷成一团,颤抖,呕吐,甚至晕厥。

  谁会想到,他沉默而倔强地熬过去了。现在,他好好地活在所有人面前。

  有毒瘾的人大部分会复发,因为意志力不够。伊娃把玻璃管塞回包里,蓦地一笑,她差点忘了他是言溯。

  “没事我先走了。”伊娃转身离开,没几步又回头,“你下次去哪儿?不会又只待两三天就走吧?”

  没人回应。

  伊娃忍了忍,快步返回:“喂,S.A.YAN!你……”她看到他的右耳,愣了一下。

  言溯睁开眼睛,眼眸依旧清澈,不带感情:“有事吗?”

  伊娃的火气一下子扑灭,问:“你又忘戴助听器了?”

  “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戴。

  “为什么?”

  “没有想听的话。”他休息够了,起身去书架上拿书看。

  伊娃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S.A.,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个不存在的人了。”

  “即使全世界说没有这个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只是,”他揉了揉额头,似乎疲惫了,透出些许力不从心,“只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

  “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对于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我当然要给她一个男人对女人最高的礼遇。”

  “什么礼遇?”

  言溯没回头,语调淡然:“她活着,我用一生寻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铭记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湿,抬头望天,努力眨去雾气:“一生那么长,你总会遇到……”

  言溯猜出她要说什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爱情,和时间没有关系。”

  “你连毒都可以戒掉,一个人……”

  “我的爱情不是习惯出来的,戒不掉,也不想戒。它也不是日子久了适应妥协出来的。”他垂下眼眸,微笑,却有说不出的伤,“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我很爱她。好像,比爱全世界还爱她。”

  “我记得那种心情,那种珍视她的心情,那种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还记得我想为了她放弃一切。”他轻扬唇角,心里却疼得撕心裂肺,很轻很缓,像在述说他珍藏的梦,

  “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她很特别很美好;记得一开始,我懂她,她懂我;记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让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么安静着,我也会心疼。我此生的爱人,已经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哑口无言,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个角落的甄爱,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话,让言溯终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寻找,让他给她一个男人能给女人的最高礼遇,她会不会感动又心痛得落泪?

  悲哀的是,甄爱不会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记得甄爱的容貌,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

  伊娃陡然发觉,言溯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紧紧握着他模糊不清却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进坟墓都不松手。

  明明关于甄爱的一切都记不清了,却执拗地,纯粹地,固执地,骄傲地,沉默地,倔强地坚守着他心里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爱情。

  伊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过了几秒回头看伊娃的背影,脑子里忽的又浮现出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他想过无数遍,所以渐渐熟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条树木抽出新芽的林荫街道,名叫Ai的女孩穿着小靴子走在前面,腿干细细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后。她轻轻摇晃着头,声音闲适快乐像风中的铃:“啦啦啦,我没听;啦啦啦,我没有听。”

  那时的天空很高,很蓝,她很舒展,心情很好,却不回头。

  同样的场景还有,更加茂密的林荫道,她侧头望着路边的花儿,小声地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头看她,好像要看到了,却只瞥见她羞得通红的侧脸。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开心地快步小跑到前边去了。

  依旧是背着手,大踏步地走,骄傲又自信的样子。

  言溯回想了很多次,可她始终没有回头。

  而他,一直记不起她长什么样。

  他蓦地慌张而急躁,好像他珍贵的记忆盒子被谁偷走了,他却抢不回来。

  好像他盒子里原本有无数张美好的照片,可龙卷风来袭,他的记忆漫天飞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满身是汗,心中大骇,却无法挽回照片被风吹散的结局。

  都被风吹走了,剩下的寥寥几张被雨水打湿,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残存的记忆“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们收到“Ai”的盒子里,珍惜地抱在怀里。

  言溯立在书架前,闭了闭眼,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去厨房拿水喝。

  端着水杯一回头,目光无意掠过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绪晃了一下,蓦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过一个醉酒的女孩?

  那天,路上光影暧昧,夜风沉醉,他看见她手腕上深深的伤痕。

  言溯握着水杯,微微蹙眉,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她靠在他肩膀上,歪着头喃喃自语,她的鼻息又热又痒。

  他很小心地回头看,两年来,记忆中她的脸第一次变得如此之近。他心跳如鼓,看见她额头的肌肤很白,散着玉一般的光泽,还带着醉酒的绯红。

  想再往下,角度挡住了,还是看不清。

  他的心失控地乱跳,着急地转头想要看清,竟握着空杯子原地转圈圈,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言溯的脸色渐渐平静而平淡,心仿佛从高空坠落。

  他记得从城堡出去,她背着手在他前面走,但她不转身,背影很模糊;

  他记得她穿着雪地靴陪他散步,可雪地白得刺眼,她白皙的脸融进幻化的光里,看不清;

  他记得背过喝醉酒的她,记忆里他看到了她的手,转头看她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还是没看到正脸;

  他还记得在不知哪里的浴缸里,她浑身冰冷地僵硬在他怀里,他死死搂着她泡在热水中。她醒来了,他狠狠去贴她冰冷的脸颊,依旧没有看到她;

  言溯深深凝眉,竭力去想,可所有的画面撞在一起,破碎开了。

  他握着空空的杯子,寂静地立在大理石桌子旁,沉默而又安静。

  半晌,放下杯子走了。

  出发的前一晚,言溯习惯性失眠,在图书室里挑书看,抽书时带出一本阿基米德传摔在地上,书页里掉出白色的信封。

  或许时间太久,封缄的红色印泥褪色了,没开启过。

  言溯对这封信没印象,可信封上写着“Ai”,而印泥上戳着“S.A.YAN”,他愣了一下,那个叫Ai的女孩,她的存在终于要有证据了。

  他立刻拆了信,是他的字迹,月色映在他的眼里一片荒寒。

  “Ai,原打算等性幻想案件结束了,再怀着认真而诚恳的心意向你道歉,并告诉你关于我隐瞒事件的原委,可事情突发变化,我知道欧文把你藏在哪里,我马上会去见你,但彼此说话的时间已然不及,只能用信件向你忏悔。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慌,我虽然是去危险的地方,但我一定会回来你身边。

  写这封信并不代表我没有信心回来,而是信中的内容太重要,你必须知道真相,不论我生死,都无法阻拦。

  Ai,Chace留给你的ipod其实有8个,除了看似完美的7彩色,还有银色。我认为被CIA拿走了,种种迹象(你有兴趣以后再和你讨论)让我怀疑Chace留下了关于你母亲的信息。很有可能你的母亲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邪恶是非不分的科学家,她很可能比你想象的有良知。

  Ai,以后不要因为母亲而哭泣而自卑,你的母亲是爱你的。

  以上几点我在和安妮的对峙中得到了肯定。这也是我要向你忏悔的地方。对不起,我从silverland回来后就找安妮谈了,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说起来,和安妮的谈话中,有一点让我意外。

  安妮很有理地说如果甄爱不为CIA服务了,没有解药会让恐怖组织更猖狂,世界会很危险。

  我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回了一句‘screwthewholeworld去他的全世界’!

  安妮惊讶了,我自己更震惊。我以为我为你颠覆了自己一贯的价值观,我深感迷茫。可很快,我发现,并没有。因为纯粹的正义不容许欺骗和虚假,不容许强制与胁迫。我认为我的行为很正确。

  有人牺牲自己为了大众,这值得称颂;可为了大众牺牲别人,即使是亿万个‘大众’面对一个‘别人’,那也是强取的伪正义。

  所以,我坚决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当然,我很羞愧说了不文明的话,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说,‘甄爱很善良,也比你们想象中的更有责任。即使你们不用道德压制她,她也会做她应该做的事。但如果她不愿意,我也支持她。’

  安妮很快说,‘你可以告诉她真相,如果她愿意继续,很好;可如果她想离开我们,不再为我们服务,对这么一个不为我们所用,却拥有那么多尖端技术的人,你说她的下场是什么?你能从政府和国家手里挽救她?你认为自由比生命重要,所以S.A.,你要替她选择自由放弃生命吗?’

  那一刻,我哑口无言。我一贯藐视势力,可那时我无比痛恨自己,不能把你好好保护起来。理智让我很清楚,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和政府与S.P.A.的双重势力作战。

  我其实想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我陪你过再不见光的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也陪你浪迹天涯。可我不知如果你不愿意的情况出现时,我们该如何安全地离开。

  Ai,我的生命,你的自由,我会选择后者,义无反顾;

  可如果是,你的生命,你的自由,我只能让你活着。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从安妮那里回来之后,我并不轻松。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在你心里是多大的负担和愧疚,我知道它把你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这件事一直在折磨我,我渐渐认识清楚,

  虽然我爱你,但爱不是理由。我不能以爱之名擅自为你做决定。

  是我太霸道,只因我不能承担失去你的风险,就欺瞒你。我认为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可是你呢,你会说‘不自由,毋宁死。’

  我知道,从你的心情考虑,你是宁愿死,也不愿背负这些情感与道德负担的。而我,必须给你自由。

  即使这份自由可能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我也必须把选择权交给你自己。

  我意识到了错误,一面想告诉你,一面又想解决方法。

  某一天终于豁然开朗,记不记得那天我对你说,隐姓埋名,毁掉现在的脸也不错?

  那时,我就做决定了。

  正因为放下了心里最大的负担,我才能够心无杂念,纯粹而真诚地向你求婚。

  Ai,以上就是我对你的忏悔,我非常惭愧,向你表达十万分歉意。请你原谅。

  在此,立字据保证:一生对你再无隐瞒。

  S.A.YAN”

  中英文双份,签字印鉴。

  言溯握着信,立在彩绘的月光下,清凌而安静的面容极尽痛苦。

  这种内容的信件……

  是的,Ai就是他此生的挚爱!

  可她究竟是谁,在哪里?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渐渐,他手指颤抖,隐约想起什么。似乎在地下的洞穴里,他紧紧抱住火光里的女孩坠落在地,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Ai,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把她的头摁在怀里,拥抱她的触感还那么清晰,可她抬起头时,他的瞳孔和意识却涣散了。他的世界变得黑暗,他还是没有看到她!

  言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两年来漫无目的的找寻与执着,如此接近却还是没有结果。

  他的心里,一片荒芜,像秋天长满了野草的原野,一时间涌上无尽的蚀骨般的悲哀与荒凉。心痛得千疮百孔,在思念。

  可他连自己究竟在思念谁都不知道!

  信笺和信封刷刷地颤着,忽而飘出一张白纸片,落在洁白的钢琴上。

  拾起来,是冲印纸的质地,光滑的纸面写了几行字:

  “Ai,我很喜欢,你那种追求太阳温暖的努力;我很喜欢,你那种渴望光明的向往;我很喜欢,你那种用力活下去的心情。

  我很喜欢你整个人,整颗心。”

  他缓缓把冲印纸翻转。

  皎洁的月光披着彩绘的纱,温柔地洒落在那张照片上——

  夏天灿烂的阳光下,他弯着唇,唇角的笑意温暖而肆意;怀里的女孩戴着硕士帽,捧着花束,霏霏红的脸颊亲密地贴住他的下颌。她天使一样美丽,笑靥如花。

  笑靥如花啊……

  在那个月色微荡的夜里,面色清俊的言溯形单影只,满目悲伤。

  我记得,我认识一个叫甄爱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我记得,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找到她;翻遍全世界,也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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