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猩猩！宝贝儿，你现在是只大猩猩，凶一点、蠢一点，我希望看到力量感。好，有点感觉了……”

　　黎迟，伊安的表演课老师。女，42岁 ，瘦高，双眼皮很厚，戴黑框近视眼镜，不说话的时候表情显得严肃。

　　作为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老师，黎迟的学生中已经出了不少明星，这为她在业界带来了不错的知名度。

　　除了教课，黎迟还受聘于不少经纪公司，按需提供表演辅导。通常是小班授课，当然，课时费不菲。

　　昨晚边做瑜伽边看了几集动物世界，伊安揣摩着老师授课的要点，选择了模仿人类近亲“猩猩”。

　　现在，假装自己是只猩猩……

　　伊安模仿猩猩上下颚全部牙齿露出来打呵欠，蹲坐着梳理毛发。有时候突然停止动作，半张着嘴，露出痴迷的“蠢笨”眼神。

　　模仿是表演的第一步，被要求模仿动物、大哭大笑或是其他种种，都是为了破坏社会人保持体面的防御机制。

　　在镜头前表演自然，需要一种极端自信。伊安因为之前做模特的经历，镜头感算是差强人意。

　　受到初步肯定，伊安开始无实物表演。

　　这只“猩猩”似乎对吃格外感兴趣，她会拿着长长的树枝伸到白蚁窝里，等白蚁们好奇地攀上树枝，她不慌不忙地取出树枝，手指灵活地拈着这些蛋白质含量丰富的小东西，一脸享受地送进嘴里。

　　当同伴出现，企图挑衅斗殴时，她的嘴撮成“O”型，喉咙里发出尖利惊恐的叫声，手脚并用在地上摸爬滚打，试图挣脱反抗……

　　黑猩猩是人类近亲，很多面部表情跟人类是近似的，伊安选择了几个容易做的表情——毕竟人脸和猩猩脸差别还是蛮大的——昨晚对着镜子反复练习。

　　自从签约蓝耀，她就在齐泽的要求下辞掉了画廊销售工作，这样就有了大量时间接受公司量身订造的培训。虽然进项少了，但公司包吃住，花销并不大。

　　黎迟第一次见到伊安的时候，并没有对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当然，她很美，但黎迟见过的年轻美人太多太多，伊安的美说不上多惊艳。

　　也可能是年纪小没长开，再加上只化裸妆的缘故，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邻家女孩的亲和气质。

　　但现在，黎迟对这女孩的印象开始改观了——她的猩猩很自然。换句话说，这女孩放得开，没有美女包袱。而这是成为真正演员的第一步，这第一步，知易行难。

　　“模仿力不错，模仿动物更多的还是为了解放天性。”黎迟严肃的瘦长脸略略松动，跟伊安交换了一个微笑。“这是每个表演系学生的第一课。”

　　伊安挺直了脊背，从缩着脖子的猩猩恢复到人类状态，“老师，第二课是什么？”晶亮的黑眼睛泛着波光，唇角弯弯，露出迷人笑涡。

　　黎迟有点喜欢新学生了。

　　除了表演，伊安还有形体、舞蹈、声乐和文化课程，吃饭、运动、睡眠之外，每天的上课时间超过十小时。

　　全部一对一授课。而且据说还都是名师。

　　齐泽百忙之中会到练功房视察一会，每当这时，伊安就表现得分外努力，很狗腿地希望“金主”认为投资产品的收益回报可以期许。

　　没办法，拿人手段、吃人嘴短。天知道这种一对一的名师教学课时费有多贵。

　　十小时之外，齐泽最近安排了礼仪、骑马、驾驶课程给她，虽然她还没到可以考取驾照的年龄，但备不住有角色需要。

　　伊安觉得自己在香蕉人眼里一定跟待宰的肥猪差不多，一头合格的肥猪当然要在待宰前努力增肥。

　　大概在伊安集训两个月后，有机会上门——齐泽为她争取到了试镜机会，一部古装剧的女四号。

　　伊安接手了筹拍剧的简单资料，名字是《清宫流年》，听名字就知道是部宫廷题材的清装剧，目前只有两百字左右的简介和简短的主配角人物小传。

　　伊安对03年拍摄电视剧印象不深，听名字很陌生，或者正式播出会换成其他名字。不过，估计是没太火起来。

　　她试镜的戏份是女主的丫鬟，带点俏皮和呆萌，忠心耿耿的人物设定。

　　没什么特色，多数台词也蠢兮兮的。不过以她现在的资历，基本不可能拿到女四号往上的角色，无论是多小的投资。这个小丫鬟的面试机会估计还是齐泽的人情关系通融来的。

　　根据齐大大的指示，现在阶段性小任务是边学习，边进剧组混脸熟，积累表演经验。

　　伊安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个人北上试镜。以她现在的咖位自然不可能要求公司配备助理，一应生活细节只能亲力亲为。

　　面试地点在北京，乘坐京沪线高铁只需要五六个小时，住进剧组安排的快捷酒店，伊安简单洗漱休息了几个小时，就拿出几页剧本纸准备面试戏份。

　　小丫鬟口齿伶俐，跟女主的对戏中话多又不容易抓到重点。伊安记熟了台词，又电话咨询了黎迟老师，只觉得万事俱备。虽然经过长途旅行，但并不觉得疲惫，打坐冥想了几分钟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

　　伊安坐在休息室里的长椅上，闭目养着神，面色平静安详。

　　同样候场的几个漂亮女孩多数由经纪人陪着，或坐或站，有的在补妆，有的玩手机。看上去都很自信，人人一副志在必得、举重若轻的姿态。

　　第一次面试，说不紧张、不忐忑是假的。这些情绪正像雨点一样无声地敲击她的后脑壳，让她头皮微微发麻。

　　不同于当初模特面试或是现场实拍前的那几分钟。模特期间，她完全是菜鸟入行，更多的是尝新鲜，即使表现不好，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反正做模特的主要资本就是身材长相。

　　大不了换个起点从头来过，反正年轻。

　　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她在有意识、有计划地走演员这条路。出于某种有逻辑性、合理性的理由，她的金主——经纪人齐泽baba相信她有潜力成为演艺界的明日之星，已经投资了大把钞票训练她。

　　这是场面试，也是齐泽baba检验自己眼光和投资回报初步成效的测试。如果她不争气，齐泽会失望，可能嘴上暂时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绝对会对她重新估值。

　　演员这行就是这样，外形、天赋良好者如果同时遇上好运气（好的运作），短短几年就能出头做主演。有的一线明星，比如辛芷少女时代的男神陈坤，一出道就是男主角，一路高歌猛进，影帝拿到手软。

　　当然，拱卫金字塔尖的，绝大多数是基座和中段。有时候即使是最微小的错过，有潜力冲向塔尖的那一小撮很可能会落到塔基。

　　这些念头在伊安脑子里匆忙一过，她现在尽力放空意识，脑海一片空白。

　　不管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是了。

　　*

　　“小姐，我们真要去吗？”叫香儿的小丫鬟蹙着眉，手里的手帕团得皱巴巴的。圆眼睛水汪汪的，皮肤嫩白胜雪，是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外头人那么多，我们要是迷路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上个月，王三婶说邻居的小孙女赶集的时候丢了呢……真、真不是玩儿的。”

　　镜头里，丫鬟有些婴儿肥的精致小脸表情生动，还带一点蠢萌的浮夸。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一只手抚着胸口，像刻意营造气氛，给小孩子讲《狼来了》睡前故事的小母亲。

　　小姐：“遇到坏人才刺激，我左手这么一拳，右腿这么一脚，保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的台词是旁边的男性工作人员拿着台本搭的词，没什么情绪流露。

　　小丫鬟像是噎了一下，斜了斜眼睛，似乎透露出小小的不以为然，但很快恢复了恭恭敬敬的样子。“老爷知道的话一定雷霆大怒，不知道要赏下多少板子呢……”

　　小丫鬟努着小嘴，眼睛里的波光颤动了一下，好像真被疼着了。

　　“cut！”

　　面试房间不大，陈设比较简单。伊安观察了一下两位面试官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所以然来。

　　两人都是40-50岁的中年男性，从伊安进门到现在，表情基本没变，可以概括为带点厌烦的不开心。

　　伊安干巴巴地站在场地中央，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表演。

　　黎迟老师说过，周迅在演第一部电影前，只跟她学了一个月。这部电影为迅哥儿赢得了第一个国际影后。

　　这两个月的一对一名师表演训练，如果还不能让她胜任一个人物形象如此单调的丫鬟角色，只能说明——她可能真吃不了这碗饭。

　　其中一个黑瘦精干、戴棒球帽的男人扫了一眼伊安简短的简历，抬头直截了当地说道：“只上到初中，没有受过任何科班训练？”

　　“是的老师，但我有随北影的黎迟老师学习了两个月。”她抿了一下唇，牵强地笑了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被人从头到脚审视的感觉真tm不爽。好想继续做豪门少奶……

　　“哦。”

　　很轻描淡写的一个“哦”。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等通知。”

　　“下一个。”另一个全程没发表任何评论、长相相对白胖些的男人这时候开口朝门外大声喊道。

　　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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