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易文和他的人既然都在里套间,外面的人关门就能打狗,不叫瓮中捉鳖还能叫什么?
这一回交锋也就不等刀兵相见、已经尘埃落定。
梅正义叹气:“袁易文这一计还真是毒,堪称是老太爷称病后的顺水推舟,不但任谁都挑不出任何一点儿毛病来,也极容易成功。”
那袁府再大,看似好像在大半夜闹出一点儿动静也瞒不过人去,谁叫老太爷从打中午就病了,他要送老太爷去看病有什么错?
老太爷倒是可以在担架上扯着嗓子喊几句、说什么我没病,甚至高喊着家人来救他,左右袁易文也不敢当众堵了他的嘴。
可这一般的老人儿不都很忌讳去医院,哪怕病入膏肓也要喊一声“我没病”?
老太爷常用的大夫倒是也说他的病情没大碍,只需要静养就行了,可这老人家既是年纪大了,家人多些担忧、要送人去医院住几天又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袁易文又改了主意,不是当初定好的送人去乡下静养,而是径直把人扔上船送到苏淞去。
这苏淞一去既是几千里,再回头时、津门袁府恐怕早就换了天地。
袁睿哪怕经了后半夜的歇息和冷静,如今也不禁恨得咬牙切齿道,可不是怎么的。
“就算老太爷本是装病,往苏淞折腾一回也不碍事,我转头也能追到苏淞去把他接回来,老太爷更有足够的能力再给袁易文些教训尝尝,一样能叫袁易文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心还不得碎成八瓣儿。”
“老太爷明明当着大太太的面儿干呕了半天,差点儿就喘不过气来憋死在病床上,袁易文还敢生出把人送得远远的主意来,除了想要命没别的打算。”
这再换句话说呢,袁易文既然不知道老太爷是装病,分明是想趁机把老太爷折腾死才算完——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
这样的心思被老太爷看个真真亮亮,换成谁不是心如死灰。
而老太爷之所以要装出那么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来,也未必不是主动示弱、想叫袁易文及时罢手的意思。
谁知老太爷百般示弱后竟惹得对方更加下死手,这哪里还是亲父子?
梅家父子这才知道,原来老太爷为了故意示弱给袁大太太看,竟然在嗓子眼儿贴了个茶叶引起干呕。
梅正义就笑叹道,你这祖父也真是个狠角儿。
“要不是他故意闹了这么一出儿,也不可能逼得袁易文改了个更阴毒的主意。”
袁易文就算是真孝顺,津门和隔壁燕城又不是没有好医院,做什么要把人远远的送到千里之外?
那小子还不是觉得苏淞离得更远,坐上客船也得在海上晃荡十几天,甚至不等到了地方就要了老头子的命?
“哪怕苏淞真有个名满天下的神医,顶不济他还能来跟我们梅家借一条大船,再给船上配上三五个医生,三四个厨子和丫头不是?”
“你祖父本来都喘的呕的顺不过气儿了,他却只叫长子长媳陪着上船去,他还真是……成心要命了。”
梅正义当然也明白,那袁易文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在,要是听他太太学说完老太爷的身体果真不大好,也许就会停止对老太爷动手。
左右老太爷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只需要默默等待、过些日子还不是一样当家做主?
可惜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愿望罢了,事实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当时我也没替他跟老太爷求情,老太爷自己个儿更是没心软。”袁睿冷笑道。
“就在我来梅府之前的一刻钟,老太爷已经叫人对袁易文行了家法,连着大房的长孙袁思行也没饶过。”
“这父子俩受过家法后就被送走了,到底送到哪里去不知道,老太爷同时也下了令,三天内关闭袁家名下所有烟馆、以及一切与烟土有关的生意。”
梅少谦叹气:“这可是袁家大房啊,就这么塌了?”
袁睿半天没说话,良久后方才怅然道,他可能三天后就要彻底搬回袁家去。
“老太爷下了这么一回狠心后,我看他老人家已经丢了半条命,老太太那里也是一样,就在我临出来之前,还刚哭晕了一回。”
“那么就算大房没垮,我也真的该回去了……”
“我知道少谦你会说,我明明早就该回去了,干嘛非得等到这会儿闹得不可收拾才答应。”
“可这世上哪有涅槃不痛不痒的?不破不立这个词儿也不是白说的。”
梅家父子齐齐点头,梅少谦更是笑道你说得对。
“就算你早早就答应老太爷、说你愿意回去,等你回去之后,这个该破该立的过程一样得走,你自己也得经了这一遭儿才会心甘情愿不是?”
言之意下就是他理解袁睿自己也要叫自己的心经历一回破而后立的过程。
袁睿闻言也笑了,直道少谦你懂我:“只不过老太爷如今既然还算硬朗,我也不可能回去就抢着当家做主了。”
“何况这三天既要关闭一大摊子生意,之后还有很多收尾的事儿要做,这个单凭我可做不来。”
“我猜我总得跟着老太爷学个三年两年的,也就是勉强才能出师。”
梅正义笑着摆手:“你既是个有情有义、有决断识大体的孩子,这个着什么急?着急就不是你了。”
“你回去就尽管先跟你祖父学着做,有什么要梅家帮忙的你就说话。”
梅正义当然知道袁睿的话外话是他可能暂时说了不算,还请梅府别对他寄予太大厚望。
可是如今这个结果已经再好不过了,袁家既然三天内就要关闭所有烟土生意,与梅家也快成了铁打的盟友,梅府还能再有什么苛求?
谁知袁睿转眼就提了个要求,说是他这次来还真是要求梅府帮忙的:“我想跟大帅借条大船,出去把袁家漂在外面的船只拢一拢。”
“另外还请大帅答应把萧成大叔或是何飞借给我当个帮手。”
“大帅您也知道,袁家的烟馆都是开在明面儿上的,说关就能关了。”
“可那些运烟的船都是水上漂着的,不去找根本拢不来,也就没法儿把老太爷的意思全都交代了。”
梅少谦轻笑:“二姐夫这事儿可求错人了,梅府私人的船和私人码头可不归大帅管,都挂在我名下呢。”
“除非你要借军中的大船和码头用,那还真归我父亲说了算,那他也未必能借给你。”
梅正义也笑着指了指他:“少谦没说错,你跟他商量就得了,他新买的那几艘小火轮好用得很,你要追谁都追得上。”
***
何碧既听说袁老太太一大早就哭晕了过去,她就连忙去给梅少莹报了个信儿,之后又喊上罗泠,三人一起陪着太太余梅、与袁睿一道儿去了袁府。
等梅家女眷到了袁府的正院后,就瞧见连着樊太太娘儿仨的双眼也都哭肿了,老太太更是有气无力的平躺在床上,见到她们前来探病也起不了身。
这哪里还是头些日子筹备慈善晚宴时,那个头发虽然花白、却笑口常开的矍铄模样儿?
余梅只好强忍着心酸、上前把老太太软声安慰了几句,众人就都退出了老太太的卧房,来到隔壁的小客厅说话。
而那樊太太既然多少知道些缘故,此时也难免迁怒于梅府,还不等坐定就刻薄道,你们又是何苦来的。
“说得好听叫什么探病,其实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妈这是什么话!”抢先开口制止樊太太的不是二小姐樊若兰,而是大小姐樊若云。
“我姥姥可是您亲妈,哪儿有把自己亲妈比喻成鸡的道理!”
樊太太自知这比喻确实有些过分了,脸上的不甘不愿也不曾落下:“就算我打的比方不对,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要不是梅府从打进了津门后,就拿着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禁烟令吓唬人,袁家哪里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
“你知不知道梅大帅麾下有多少军队,又有多少枪炮?”
“你不想禁烟、人家就要把枪炮摆到你的家门口来,你答应禁烟,下场就是家破人亡,无论如何也是他们赢,他们何曾把袁家的死活放在眼里过?”
樊若云顿时冷笑起来道,原来我还当妈早就想明白了,知道大烟不是个好人能碰的东西,原来事到如今您还钻在牛角尖里。
“那我倒要问问您,昨天是梅府拿着枪炮上门来,才逼得我大舅要把我姥爷扔到船上、送到海上漂着等死去吗?”
“还有我那位好父亲,是梅府拿着枪炮逼着他、叫他抽大烟养外室的吗?”
“我姥爷可早就说了,既是家里一个两个全因为经营烟土、就都换了个人儿似的,个个儿变得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不管梅督军要不要禁烟,袁家都不能再碰烟土生意了。”
“那会儿又是梅家的谁拿着枪炮逼着我姥爷这么说的?”
随后也就是在樊若云和樊太太的针锋相对中,何碧才明白,原来樊若云的婚事之所以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多半都是樊家、袁家的烟土生意惹的祸。
这再换句话说呢,只要樊若云瞧得上的人,家里都不可能愿意娶进这么一个媳妇,也免得将来再连累自家出几个大烟鬼。
何碧也就根本不需要答话,更不需要替梅府和樊太太分辨几句,就眼瞧着樊若云一个人出马,已把樊太太斗得败下阵来。
只是何碧也没想到,还没等她暗暗松上一口气,樊若云已经调转枪口对准了她。
“你们何家姐妹还真是能干得很,怪我早以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呢。”
“你们姐妹削尖了脑袋也要嫁进袁家和梅家,之后是不是就该你们两姐妹手挽手的把两家都霸占了,将来也好联手在津门称王称霸啊?”
见何碧被她骂的一时仿若没纳过闷来,樊若云就继续冷笑道,你可别摆出这么一副无辜样子给我瞧了。
“你当我不知道,就在我袁睿表哥要和你二姐订婚的那天,我袁睿表哥急匆匆跑来找我姥爷,又和我姥爷说了什么?”
“那之前我姥爷明明一直在等我的几个舅舅自己想明白、自己收手不做烟土生意了,你二姐凭什么叫袁睿来逼老人家,当时就对我四舅下了狠手?”
“我看袁家这回的内乱逃不过你们姐妹的撺掇,你可别当我们家都是傻子!”
何碧闻言就阻止了正要张口帮她说话的樊若兰,这才转头笑着看向樊若云。
“不知樊大小姐能不能赐教一回、心平气和的告诉我,我二姐夫袁睿到底是谁的儿子?”
见樊若云反被她这话问懵了,她这才微微笑道,就算袁睿是我二姐夫,是我二姐的丈夫,他和他亲爹的事儿哪里轮得到我们姐妹掺和。
“他那天来找老太爷也是来求老太爷这位长辈做主、给他们父子俩清个账的不是吗?”
“怎么到了樊大小姐您口里,就成了我二姐甚至还有我撺掇他了?”
“您那位四舅舅当初不但管生不管养,还带着我二姐夫的亲妈抽上了大烟,是我们姐妹教他的?”
“我们梅府可是真心前来探望老太太的,我们既尊重老太太的为人,老太太如今又是个病人,按说我本不该和您一般见识、继而喋喋不休,也免得打搅了老人家静养。”
“可您偏要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管逮到谁、没头没脑就是一顿乱棍,我还就得好好和您说道说道了!”
二小姐樊若兰既然早就知道自家大姐的本事,更知道何碧是个什么人,她哪里不晓得大姐占不到便宜?
更何况人家何三丫儿本来就占着理……
她就连忙抢着出声安抚起来道,既是三丫儿也提起了老太太要静养,还请大家各自让一步吧。
“要不然我也只好替我姥姥撵人了,你们全都走,只留下我自己陪着就够了。”
樊若云这才愤愤的闭了嘴,再也不吭一声,何碧也随即端起了眼前的茶杯,一口一口喝起茶来。
余梅眼瞅着各位全都缓缓回归于平静,这才淡淡的笑着开口道,既是已经瞧见老太太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只是临走前我也有几句话要说,这些话不止代表我们几位女眷,也代表了大帅府。”
“禁烟令的存在既不是为了敛财,也不是为了搅得各家各户人仰马翻、频起内乱,也好方便梅家伸手赚些便宜捞些好处。”
“禁烟令本来是想叫津门无烟,等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各家子弟不但能做自家的顶梁柱,在外也能腰杆儿挺直,有情义有担当,是个正经男爷们儿模样儿。”
“而若我们大帅不禁烟,政府也不禁烟,各家各户也不自省、不做改变,依然在外做着烟土生意,回家就躺在烟榻上喷云吐雾,挨家儿烂了瓤子只是早晚的事儿。”
“这就更别论烂的可不一定只是这家那户,指不定哪天就会亡国灭种。”
***
这时也不等余梅带着三个晚辈真正迈开离去的脚步,众人就听见小客厅外响起了拍巴掌的声音,随后就瞧见老太爷一路鼓着掌、一路带着袁睿走了进来。
“大帅夫人这话说得好,说到老朽心坎儿里去了。”
余梅忙笑着迎上前去,直道老太爷谬赞了:“其实这只是我一个妇人的一点愚见,可不敢和老太爷的雄才伟略媲美。”
老太爷叹气:“妇人愚见怎么了?我倒看这才是大智慧!”
“我那躺在里屋病床上的老妻也有这样的妇人愚见呢,我可是乐不得有这么一位夫人相伴几十年!”
“可惜我早没听她的劝,没能早早就叫袁家收手,如今可不是害了自家好几个子弟,更害得我都不敢见她了?”
眼见着两人说话间、樊太太一直想要往后躲,老太爷就对她冷哼了一声,叫她别再在跟前碍眼了。
“要不是你大半夜就在你妈面前哭着喊着给你大弟弟求情,赖完了这个又怪那个,偏不知道自省其身,至于把你妈气成这样儿?”
“我可告诉你说,樊子瑞暗中开的几个地下烟馆也被我叫人摸到了,你还不快滚回去叫他收拾干净了,非得等着老子亲自动手吗?”
袁老太爷说完这话也不忘又指了指樊若云,一副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明明自幼就厌恶你爹抽大烟,烟枪也不知道给他摔了多少把,怎么长大了之后倒糊涂了,自家乱了套凭什么怪别人?”
“个人脚上的泡都是个人走的,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这样的道理你不明白?”
“你姥姥要是知道你竟变成这样儿了,挺大个人还分不清好歹,还不得后悔没把你养在膝下、单只养了你妹妹,又觉得对不住你,病也得重了三分?”
樊若云这才知道她姥爷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没露面没吭声,就把她那些混账话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就连忙上前给她姥爷赔起了不是道,她也是被她妈又哭又闹又撒泼的气晕了头,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我这就陪着我妈回樊家,督促我父亲把那几个地下烟馆也给关了,您可别生我的气、再气坏了身子。”
她说完这话也不忘转头给何碧道了个歉,请何碧别跟她一般见识:“……家中骤然生变,我真是、是被气狠了。”
何碧轻笑:“樊大小姐可别这么客气了,要从我二姐夫那里论起来,我还得管您叫一声姐姐呢不是?”
“亲姐妹间还动不动拌嘴耍小性儿呢,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等到樊太太带着大小姐走了,袁老太爷就跟梅府女眷道了谢,说是多亏少帅愿意派出一条大船来,帮着袁睿去水上收拢收拢袁家的船和人。
“我听说涂振东死了后,原本他名下的船都乱了套,已经快成河道海路上的又一拨新匪患了。”
“要是袁家不能及时把自家的船和人收回来,难保不会有一部分和那些人搅到了一起去,将来不但得等袁家收拾,黑锅也是我们家的。”
余梅笑着摆手不叫老太爷道谢。
“您可把这些船漂泊在外、不受管辖的后果说得一清二楚了,这就不再是袁府自家的事儿,梅府出条船出点儿力也是应当应分的。”
“再说就算从私交论,袁睿少爷和我们少谦不也是连襟吗,他们连襟之间哪里还用提谁帮谁,都是自家人。”
老太爷笑叹:“如今看来少帅的眼光还真是长远,早早的就知道买了几条小火轮备着,这会儿不管是去剿匪还是水路禁烟都用得上。”
亏他当初还以为梅府也要在航运上掺和一腿、碰了袁家的另一块蛋糕呢。
要知道袁家若是停了烟土生意,可就靠着航运赚钱是另一个大头了——要是梅府真有心分走这一块大蛋糕,袁家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他也是因为这个、迟迟都没跟梅府搭上关系,只想冷眼再看一阵子、再做决断也不迟。
想当初那个杨督军不就是一边拿着禁烟执照敛财,一边就想从他手里分走一部分航运生意?
可到最后还不是他赢了,倒叫那姓杨的灰溜溜滚出了津门去!
那么梅府要是真敢生了和杨督军一样的主意,倒看谁怕谁!
谁知梅少谦买船却不是为了掺和航运,而是早就有这样一个打算,除了水路禁烟剿匪、顶多是运送些必要的军用物资,他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碧轻笑:“老太爷这话可就真是太夸奖了,要真比目光长远的话,我们少帅哪儿能和您相提并论?”
“其实我们大帅一直记着他当初带兵进津门……到底是受了谁的恩惠呢,期间也不止一次跟我们少帅讲过,叫少帅务必牢记您的恩情。”
“只可惜大帅进了津门后,对您的几次试探您都不接茬儿,他还以为是他猜错了人,当初恐怕不是您授意手下给他送的信儿,说是津门何处外防空虚。”
何碧当然明白,老太爷当初必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这才叫人给大帅送了信,就令大帅轻轻松松杀进津门来。
比如老太爷只是想要借刀杀人,这样的目的怎么能对大帅明言?
只不过大帅既然受人恩惠、哪里用管对方目的?如今她也就替大帅开了口,又一次明里谢了谢袁老太爷,也算是打了一副明牌,逼得对方不得不承认。
余梅和梅少莹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闻言就连忙都站起身来,又跟老太爷郑重其事的道了回谢——梅府与袁府也就算是正儿八经的铁打盟友了。
“少谦竟然连这么大的事儿都没瞒着三丫儿?” 梅正义听回了府的余梅一学说,难免又惊又叹的笑起来。
“那我当初要是死活不答应他俩的亲事,少谦还不敢又一回离家出走,彻底带着那丫头私奔了?”
梅正义不能不惊叹,毕竟这可算是……军事机密了,连他也只跟长子学说过一句半句的,却没叫余梅和少莹知道过一星半点。
好在事到如今他已算坐稳当了几分,三丫儿又拿着这样的话把袁老太爷将在了那里,竟起到了个意想不到的好效果,也算是歪打正着。
“既是有三丫儿的明牌打在前头,要是哪天这位老太爷也看着我这个梅督军不顺眼,就想再给哪位军阀送个信儿,叫人家杀我一个措不提防,他现在就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梅正义哈哈大笑。
***
袁家既是一直号称“津门第一家”,哪怕家中这样的动荡极力瞒着外人,又哪里真瞒得过有心之人的窥探与揣摩。
要知道那位袁家大爷可不是个闲得住的,只要他三两天没在各大夜总会露面,谁还不知道他恐怕出了什么毛病!
这就更别论先头儿的袁家虽也关闭了一些烟馆,到底不是全部,如今这一次的彻底关闭也就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又一次断了粮的烟鬼们已是一个最好的说明了。
可也就是这么一来,就令那些有心之人顿时跃跃欲试起来,忍不住都生了要趁着这么个好时机抢占市场的心。
如今既然连袁家都在烟土生意上收了手,这津门的烟土市场也就再没谁能压得住了,岂不是到了他们赚钱的春天?
好在不论袁家还是梅府,早都知道禁烟根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梅少谦更明白这就像收割韭菜,收完一茬儿还有一茬儿,也就不会因此便对禁烟失了望。
等到袁睿夫妇定好的、要搬回袁家老宅的这一天到了,梅少谦就先不管别的,而是起了个大早,早早就来到了秋山道26号,准备和何碧一起过去给她二姐帮帮忙。
谁知何碧比他起的还早,等他到了后,她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仿佛知道他这会儿就会来。
他就一边笑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她,由着她给挂到衣架上,一边笑问她就不怕过去太早了、再打搅袁睿夫妇睡个懒觉。
“我来的确实早了点儿,可也是为了陪你说会儿话。”
何碧轻轻撇嘴:“你真当谁都和你的心一样大,碰上不管什么事儿都能睡得着?”
“我猜我二姐这一夜肯定都没怎么睡,满心满腹都是忐忑不安呢。”
“我这才想着不如早点儿做好早饭,吃完了也好早点儿过去安抚安抚她,再给她打打气。”
何碧口中所说的、她二姐的担忧也不只是因为搬回袁家后,该当如何应对与相处,还得搭上袁睿这两天一直都在忙碌的事儿。
“我二姐夫这两天日日早出晚归的,到头来也不过拢回了三条船,天知道再这么下去得忙到什么时候,又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更别说你还把我哥给了他给他帮忙去,每天一起为这事儿忙碌的就是她两个亲人。”
梅少谦笑道那你还真得早点儿去安抚安抚二姐。
“要不然你就悄悄告诉她,我不止把你哥送去给你二姐夫帮忙了,还给了你哥一个十六人的小队,这十六人每天都会跟袁睿、何飞在一条船上。”
那十六人的小队可都是军中好手,当初就跟他截过郝兴寿的烟土车。
“要是叫二姐早些知道这些人的身手,袁睿也不是自己一个孤身上的船,袁老太爷还给他带了五六个帮手,她也就会少些担忧了。”
“她又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你跟她说了也放心。”
何碧一听也只能如此了,就索性拉着他一起坐下、先把早饭吃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我们不用等泠泠下楼来一起吃,我看她昨天夜里算了大半宿的帐,将近凌晨两点才睡下。”
“我已经告诉小霜和翠凤了,不要急着喊她起床吃饭,叫她尽管睡到自然醒。”
梅少谦点头:“那就不等她了,我们吃完就去40号。”
不过他转头也不忘一边吃一边笑道,亏得你不擅长算账管家:“要不然这个忙到后半夜的就得是你了。”
……何兰果然如何碧所说,整夜都没睡踏实。
等到梅少谦与何碧携手前来,两人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她双眼里的血丝,还有眼下的淡淡淤青。
梅少谦和她打过招呼,就给何碧使了个眼色,他自己就径直上了楼去找袁睿说话儿;何碧这边也拉着何兰一起坐下来,就把梅少谦教的那些话说了。
何兰闻言就笑了:“原来不止是小飞和你二姐夫一起每天归拢船去,少谦还给带了这么多帮手?”
“亏我还当你二姐夫说是去跟梅府借船,那就是真的只借船,顶多再加一个对水路海路都熟悉的小飞跟着他、给他当向导。”
“我这几天还直纳闷,袁家又不是没有船,干嘛非得逼着你二姐夫出去借船?”
“难不成是老太爷想考量考量他的本事,捎带看看梅府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帮手?”
因此上何兰才会这么担忧袁睿和自家弟弟每天的巡河差事——只因为她心里明白,袁家那些散落在外的船只……可能每条船上都有刀有枪,而袁家老太爷……却好像只想打算远远的看着袁睿会如何应对。
可如今她既知道那十六人也都是枪支在身,少谦给的那条船又是条小火轮,比袁家散落在外的任何一条小货船都大,她也就真的搬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早之前我二姐夫之所以没跟二姐说,跟别人也没说船上还有这些人,想必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再叫那些船闻声就藏起来。”何碧笑道。
“袁老太爷倒也不是不愿给我二姐夫派一条自家的小火轮,可谁叫袁家自己的船谁都认识,少谦名下的船到底是新买的不是?”
“再说那些小货船若愿意回来还则罢了,否则就得在外头收拾干净了,也免得给袁家惹出什么祸事来。”
“要是叫他们提前知道我们这头儿竟有这样的打算,还不得想方设法的拼命啊?”
“可他怎么就不能先跟你说说、好叫你放下心来呢,你又不会把这话到处乱说去?怪不得少谦有时候也笑我二姐夫书呆子气重。”
何兰笑着摆手道,她早就习惯了。
“就说他以前一直不答应老太爷回袁家这个事儿吧,他还不是从没跟我讲过,说是老太爷哪天彻底不许袁家再做烟土生意,他哪天才会回去?”
何碧却是异常敏锐的从她二姐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难道她二姐夫始终都没跟二姐说过,他们夫妇这回可不止是搬回袁家、不止是认祖归宗,还有一宗儿是接任未来家主的重任?
那她二姐岂不是被蒙在了鼓里,等到真进了袁家住下了,也不敢直起腰杆子来,只管把自己当成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就剩唯唯诺诺?
不过何碧既然知道这是袁家的家事,也是二姐夫妇自己的家事,她哪怕再是二姐的亲妹妹,这个窟窿也不能由她来捅。
否则那就不止是插手别人的家事了,她还会影响二姐夫妇之间的感情。
她就藏下了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又笑问起了收拾得怎么样了。
“还有胡妈你是怎么安置的,她是跟着你们一起搬过去呢,还是留在这里替你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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