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他吃的那个药, 好像是有点助眠作用的, 睡得快是很快, 但凌晨的时候醒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醒, 额头全是汗, 再仔细感受了一下, 身上也粘。

　　但是头已经没了之前那种晕沉的感觉。

　　放在鹿园园脖子下面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了出来, 他很慢地起身，掀被子下床，看了眼时间。

　　五点。

　　他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

　　一点儿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苏临本来想要出去的脚步一顿, 他绕到了另一边，拖鞋踩在床周围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到了她身边, 蹲在床边看。

　　昨晚他们入睡的姿势, 是他从背后抱着她。

　　鹿园园就好像一整晚都没翻身一样，呼吸均匀绵长, 被子遮了半边白皙的脸。

　　脑袋里拼命想着不能吵醒她。

　　他忍住想要捏她软绵绵的脸的冲动。

　　她的鼻子下半部分和嘴都藏在被子里, 苏临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到下巴颏。

　　小姑娘一整张脸都露出来, 睫毛长得不像话, 她是微微张着唇的, 频率均匀呼吸绵长, 样子又乖又好看，像个在睡觉的娃娃。

　　看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心痒痒。

　　就掏出手机照了几张还是几张照片——从各种角度。

　　-

　　鹿园园醒来的时候, 觉得身上有点重量。不是被子的那种重量, 好像是压在自己身上。

　　她还没睁开眼，就闭着眼伸手进去捏了捏。

　　软软的，硬硬的。

　　一条胳膊。

　　后背的热度让所有的记忆一下子回笼。

　　她想尝试着小幅度翻个身。

　　只是稍微一动，身后贴着的人立刻有了动作，她怕吵醒他，不敢再动。

　　直到他的声音传来：“醒了？”

　　声音清明，不像是刚起床的样子。

　　鹿园园愣了一下，睁开眼，随后放心地转身回头，刚想要说点什么——

　　唇上擦过一寸皮肤。

　　好像是……他的下巴。

　　两人同时愣住。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苏临。

　　他勾了个笑，有点坏的那种，跟她鼻尖顶着鼻尖，说：“一大早就献吻啊？”

　　“……”

　　“嗯？”他不依不挠：“女朋友？”

　　“……”

　　和每次一样，鹿园园又被他的“嗯”给弄成了大红脸。

　　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把她包裹住，然后她听到了低低地笑，声音里都是愉悦。

　　苏临放在她身上的那只胳膊突然间抬起，鹿园园身上一松，紧接着头部被人抬起来——他另只胳膊又塞到了她的脖子下面。

　　就着这个姿势，苏临重新用两只手臂把她整个人抱紧。

　　鹿园园眨了眨眼，很小声地问：“你退烧了吗？”

　　苏临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笑：“那你不会自己摸吗？”

　　“……”

　　他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怔愣，正想直接告诉她退烧了的时候。

　　她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速度快到他都没看清，袖子和被罩摩擦，发出“唰啦”的声响。

　　然后——

　　他额头贴上来一只小而软的温热手掌。

　　她只贴了几秒钟，说了句“退了呀”就重新缩回了被窝。

　　他都没怎么来得及感受，女朋友的关怀就这么结束了。

　　但他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只能抱得更紧了点。

　　苏临这人向来是享受主义至上，就算是高三临时住的房子，也要装得舒心，一个人的床kingsize都是必须的。

　　也幸亏，床实在是够大，不然岂不是多给了鹿园园一个理由不让他上床。

　　安静了没几秒，怀里的人又发问：“学长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他没说五点，“早就醒了。”

　　“那你一直躺在这干嘛？”

　　“谁说醒了一定要起床的，我愿意躺着看我女朋友不行么？”

　　“可是我不是背对着你——”

　　“对，背对着我，”他接过她的话，“所以，我看后脑勺啊。”

　　鹿园园：“……”

　　看后脑勺？

　　这几个字刚入耳，就让她想起来两个月之前的那次运动会，那个被误会的女生发的帖子。

　　上面说苏临给她看照片的时候，有一句【“后脑勺也好看吧”】……

　　……所以后脑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呀！

　　鹿园园联想完之前的事，就开始觉得越来越热，胸口像揣了个气球，而且气球还在不断壮大。

　　苏临看出她的端倪。

　　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后背，把她往自己这边推了一下，她整个人几乎紧紧挨着他。

　　他观察着她的脸，红红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沁出了点汗。

　　他皱眉：“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的动作给打断。

　　因为他的胳膊给她枕着，所以她头的位置就比他要低了一块距离，鹿园园整个人是在他下巴处往下的地方。

　　小姑娘突然低下头，用了近乎是撞的力气，刚刚好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好像鼻子撞疼了，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像一只莽莽撞撞的小动物，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只能根据本能做出反应。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贴在他胸前蹭了蹭。

　　苏临忍不住无声笑开，心里软成一片。

　　这种本能，也太可爱了。

　　-

　　又磨蹭了一会儿，鹿园园觉得自己那股劲儿过去了，就抬起了头。

　　鹿园园赖床赖太久就有种罪恶感，她想下床洗漱，刚一有起身的动作，苏临就也跟着坐起来。

　　她想着，他应该要去外面洗漱了。

　　没想到她前脚进了卫生间，他随后就跟了上来。

　　“学长你不去——”

　　“我已经洗完了，之前，”苏临打断她：“你昨天用的这个牙刷？”他指着洗手台旁边的架子。

　　鹿园园顺着望过去，深蓝色的牙刷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她点点头，“是啊。”

　　“不要了，那么丑。”

　　“……啊？”

　　一把拿出来那支深蓝色的牙刷丢在一边，他突然蹲下，打开洗手台下面的柜门翻东西。

　　再站起来的时候拿着新的牙刷，“你用这个。”

　　“……哦。”

　　鹿园园默默接过。

　　她已经不想知道为什么苏学长高三的家里会有粉红色新牙刷这件事了。

　　这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他一定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悄悄喜欢粉红色了！

　　衣服什么的没有粉红色，肯定是因为不够酷，而且又怕被别人说三道四。

　　所以只能在家里偷偷喜欢！

　　苏临看着小女朋友接过去之后也不拆，就那么拿着看了几秒，然后再抬头时，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关怀…与理解？

　　接着，她叹了一口气。

　　苏临：？

　　他也不是事事都能猜到她的内心，有些事不怎么重要，那就算了。

　　鹿园园准备把头发扎起来洗漱，刚把自己的头发拢到一起，突然加入了一股别的力道。

　　她疑惑着：“学长，你抓我头发干嘛？”

　　“你松手。”他说。

　　鹿园园照做。

　　然后他又说：“你不用扎起来了，我帮你拿着，你洗。”

　　“……哦。”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头发在他手里，又不能直接回头。

　　她的习惯是先刷牙再洗脸。

　　挤牙膏，装水，刷牙，每一天都在做的事，却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变得有点别扭。

　　而且这个人的身份，是男朋友。

　　鹿园园努力忽视那种感觉，全程盯着水龙头。

　　刷着刷着牙，随意抬眼看了下镜子。

　　没想到苏临也正在看镜子。

　　一手把她的头发拢着，一手撑在台子边缘，懒懒散散的站姿，在镜子里对上视线的瞬间，对她笑了一下。

　　像是一个细微的电流，透过镜子被鹿园园给接收。

　　最后是她先转移的视线。

　　虽然没看镜子，没看身后，但她很笃定地觉得苏临一定在笑。

　　洗脸的过程中，他的手也一直不松不紧的在脑袋后面放着，偶尔有几缕跑出来的头发还会帮她给顺回去。

　　总的来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发圈。

　　洗完之后她抬起头，对着镜子小声说：“我洗好了。”

　　“哦。”他点点头，松了手。

　　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接下来抹脸的过程，他依然没动，就一直杵在她斜后方。

　　鹿园园实在忍不住了。

　　“学长，”她回头，直接对上他的眼：“你还有别的事吗？”

　　“嗯？”他挑了挑眉，“等你啊，还能有什么。”

　　“那你能出去等吗……”她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我想……上厕所啊……”

　　“……”

　　-

　　早饭是在楼下一家早点店吃的，苏临高三的早餐基本都在那儿解决，和老板夫妻俩都认识。

　　他大一假期时候偶尔也会来几次，但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次带着鹿园园去，夫妻俩特别开心，给她那份正常分量的早餐多加了几乎一倍。

　　而鹿园园居然还吃完了。

　　所以他们这一大清早，就开始散步消食了。

　　苏临拉着她在公园的小路上走，扯了扯脖子上的东西，皱眉：“这太难受了，我不带了。”

　　鹿园园打了个饱嗝，立马甩开他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清脆有力度：“你不带就自己走吧！”

　　又开始了。

　　刚才出门换衣服的时候，他比她先换好然后站在门边等，接过她看了之后死活不出门，说他穿的太少。

　　说要是他不多穿，就不下楼了。

　　苏临于是穿了从初中毕业开始就没怎么碰过的极厚重羽绒服，又在威逼之下围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衣柜里的从来没围过的围巾。

　　他折腾围巾的手停住。

　　两步走到还在打嗝的小姑娘身边，拉她的手，“戴戴戴。”

　　过了几分钟，鹿园园的嗝总算停下来了。

　　还没消停多久，苏临突然出声：“你知道我这叫什么？”

　　“……嗯？”

　　这话没头没尾的，鹿园园疑惑地往身边看过去。

　　苏临没牵着她的那只手又开始扯脖子上的深蓝色围巾，那颜色衬得他手和脸都很白，帅脸上却满是不耐。

　　他扯了半天，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形成一片白雾又迅速散开。

　　苏临停下脚步，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她，一脸认真一本正经：“我这就叫标准的妻管严。”

　　鹿园园：“……”

　　-

　　今天赖床，再加上换衣服也磨蹭了挺久，吃完早餐已经将近十点了。

　　这周围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上午也很少有影院排片，不然就是时间不对不然就是片子奇怪。

　　所以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把周围逛了一遍，然后在公园里坐着聊了会天，逗了逗女朋友，居然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儿。

　　在长椅上坐着，苏临突发奇想：“会做饭么宝宝？”

　　他宝宝说：“会呀。”

　　苏临心里狂喜：“会什么？”

　　“会煮面条！”他的宝宝满眼放光：“我高中总是自己煮面条，我会煮西红柿鸡蛋面！”

　　“别的呢？”

　　宝宝很诚实摇头：“别的不会。”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会西红柿炒鸡蛋！”

　　“……哦，”他的狂喜消失，很淡定：“那我带你出去吃。”

　　再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

　　从在餐厅吃饱就开始哈欠连天的小姑娘一到家就迅速给自己脱了外套鞋子“哒哒哒”地跑进了房间，动作熟练的好像是跑了几百次。

　　苏临跟在后面，比她速度慢，推门看到的时候她已经整个人趴在被子上面呈一个“大”字。

　　当然，是一个小号的“大”字。

　　他走过去把困迷糊的人捞起来，塞到被子里安顿好，突然被抓住了手。

　　她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然而努力了几下，发出了几个音节，翻了两个白眼之后——

　　眼皮死死闭合，再没动过。

　　苏临笑得浑身颤抖，又不能发出声音，就站在原地，空着的那只手抵着唇笑。

　　等平复下来，他松了她的手退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打算用手机看看下午带她去哪儿玩。

　　一上午没开微信，一打开一堆未读消息。

　　他回了几个人的，想了想，找到沈顾明。

　　他打字：【你们在B市都去哪约会？】

　　沈顾明也是从来不午休的人，秒回：【我们去天.安.门】

　　沈顾明：【裂墙推荐。】

　　……推荐个屁。

　　苏临：【滚。】

　　苏临：【赶紧的，我下午带她去。】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

　　还没等消息过来，突然——

　　门那边传来一声“咔嚓”。

　　苏临猛地抬头。

　　那是防盗门的声音。

　　下一秒——钥匙插入的声音、门锁被转了几圈的声音接连传来。

　　最后一个，高跟鞋的声音。

　　苏临看着门边熟悉的女人，穿着合体的毛呢收腰外套，妆容精致，一张完全看不出已经四五十岁的脸。

　　和他很像的脸。

　　女人似乎也愣住了，就站在玄关处跟他对视。

　　苏临站起来，咬着后槽牙，叫了声：“妈。”

　　苏女士才反应过来。

　　她三下五除二脱掉高跟鞋换了拖鞋，站在那儿的那股气质一瞬间消失不见，几步小跑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捏他的胳膊。

　　“儿子？”她说：“热的啊，活的。”

　　下一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声音瞬间拔高：“我前两天还见到小沈，他也跟我说你不回来了，我就信了，可是——你不是不回来了吗？？？”

　　苏临离得近，被刺激到耳膜，又怕里面的鹿园园听到，“……你小点声。”

　　“居然让小沈也瞒着我——啊！”苏女士像演戏一样变换表情，突然神神秘秘道：“园园也来了吧？我能见我儿媳妇了吧？？她哪儿呢！！”

　　“她没来。”苏临只想把苏女士赶紧搪塞走，就鹿园园那点脸皮薄的，能被她吓个好歹。

　　苏女士笑了，“别装了，刚才开始一直往你房间门瞟呢，你当我瞎啊？”

　　她往那个方向走，“我儿子我还能不了解？”

　　……操了。

　　苏临比她更快到了门边，苏女士也没打算开门，就是试探，看到他这反应，心里乐开了花儿：“还说不是呢，就你这反应，啧啧啧。”

　　苏临：“……”

　　“里面就是我儿媳妇，承认了吧。”苏女士抱着手臂，小声说。

　　“……不是。”

　　“还犟呢，”苏女士说：“那你说说是谁，还能是谁？”

　　苏临闭了闭眼，咬着牙说：“沈顾明，在里面睡觉呢。”

　　“！！？？”

　　苏女士捂住了自己的嘴，脑子疯狂的转。

　　小沈有女朋友啊……可她儿子也有啊！

　　不是。

　　他们朋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突然就——！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她儿媳妇照片那么可爱一小姑娘小沈怎么比得上！

　　她松开自己的嘴，心里的担忧还是分毫没减，她觉得自己伸出的手指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手指哆哆嗦嗦的效果，“你——”

　　“咔嗒。”两人身边的门发出响声。

　　紧接着，苏女士看见了一个穿着白毛衣长头发的小姑娘，一手把着门一手揉眼睛，发顶毛茸茸的，声音带着困倦，又软又甜，“学长……外面怎么了呀？”

　　那一刻。

　　苏女士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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