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夏晚青是多么光彩照人的一个美妇人!
一别多年,那陷下去的眼窝深深刺痛了冉浅浅的泪腺,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却又寂寂无声。
夏晚青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愤怒、厌恶、痛惜….以及怨恨。
对!就是怨恨!
冉浅浅心下一抖。
夏晚青闭了闭眼,痛苦地呻吟道:“如果小荫没有遇见你,那该有多好!一切都是命啊!”
一语道尽了无尽的沧桑和无奈。
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遭受厄运的深深的祈祷和忏悔。
“阿姨….”冉浅浅不明白夏晚青为什么有如此压抑的感情,但她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无力地喊了一声。
“他就是个傻子!我怎么养了一个傻儿子?”
夏晚青像是自言自语。
冉浅浅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久病的病人陷入这种无尽的黑暗中,她握了握她的手。
夏晚青脖子不能动,转了转眼珠,“丫头,你现在还看小说吗?听小荫说,你中文系本科已经毕业了,是吗?”
听到她换了一个话题,冉浅浅立马有些高兴地接话道:“嗯嗯,阿姨您的小说我全部都看完了!每一本我都很喜欢!”
夏晚青淡然地笑了笑,可因为被疾病长久的折磨,这一笑显得尤其的辛酸和难过。她无力地回握了一下冉浅浅的手。
“你有想过自己写小说吗?”
冉浅浅一怔。
这些年,除了考证、代账、带娃,她只是偶尔地动一动笔,攒起来的文字不到十万,还永久地存放在她的电脑里。
“你把床头柜打开!”夏晚青用眼光示意道。
冉浅浅打开抽屉,只见一大叠厚厚的文稿,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字迹潦草,有些浅,有些深,有些甚至还歪歪扭扭。
“这些是我刚开始能动的时候抽空写的,渐渐地,我的身体就成这样了!”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在是没办法了!丫头,我希望你能替我把它们写完!”
“什么?我….我不会写!阿姨,你….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晚青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你就按照大纲继续往下写!小荫的明浅公司,我希望他能继续开下去!这是他的心愿,我希望将来你能支持他!他为了你已经付出太多,你….哎…..”
她眼中的愤怒和怨恨渐渐散去,“希望你不要负了他,他就是个傻孩子!”
冉浅浅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夏晚青低低地喊道:“丫头,别哭!这都是命!你这样,你九泉之下的母亲看见比我还心疼!”
冉浅浅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脸上,嘶哑压抑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阿姨,您这是怎么了?”
“只怪阿姨太幼稚….”那深深的惋惜和忏悔令人心如刀绞。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外太空,悠远缥缈。
冉浅浅一家出事的那天下午,夏晚青刚好来找柳爷爷和胡奶奶,因为没有钥匙,她就坐在门口的树荫底下躲暑气,周围高大的乔木葱茏,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影。
正是夏季的傍晚,周围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夕阳的余晖通过斑驳的树荫洒下一地的金光,微风吹过,那些摇曳的金光不停地在地上晃动。
夏晚青正看得出神,耳边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
“砰”一声,有人关上车门。
“办了没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放心,肯定按您要求办的!”一个低沉的男人回道。
“这个你拿着,不要再出现了!”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帮您办事就是痛快!”
“别废话!赶紧滚!”
“得勒!我保证滚得远远的!”
‘咚咚咚’男人重重的脚步声走远,车子被挪到了隔壁的院子。
短暂的一瞬,像是在岁月的长河里的一朵浪花。
夏晚青着实没有多留意。
听到冉浅浅一家三口出事的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那段时间,夏晚青忙着赶书稿,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外界的消息基本上属于屏蔽状态。
无意中,听柳爷爷和胡奶奶长吁短叹,才知道她们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但她除了心痛和惋惜,也没有把那沧海一瞬与整个惨剧联系到一起。
听着夏晚青悠悠地叙述,冉浅浅的心像是被人凌迟了无数次,除了麻木,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那冉家的事情跟您生病有什么关系吗?”她颤抖着问道。
夏晚青嘴角扯了扯,长时间的卧床不起让她的脸苍白如纸。“这些年,小荫一直没放弃查你们家车祸的原因!”
“什么?”冉浅浅惊讶地站了起来。“这……”动作太快,椅子被碰的刺耳地响了一声。
他们是想杀人灭口!
冉浅浅的脑袋突然回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的话。
她浑身像筛子一样颤抖着,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她脑袋中不停地回放着!
柳明荫跛腿,夏晚青瘫痪,她脑中模糊地有了印象。
可她万万不能相信八点肥皂剧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使劲摇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疼,“呃….呃….”她捂着嘴。
“对不起!”说完,她慌忙跑到外面。
柳明荫交代好蔡姐晚上守夜,回来时,发现病房里只有夏晚青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纳闷地问道:“妈,浅浅呢?”
“小荫,你们将来一定要好好地过日子,过去的事情就它过去吧,活着的人,不应该活在对过去的悔恨中,一味地纠缠过去,只会令活着的人更痛苦!儿子,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你说什么呢?妈!”
“去吧,她应该没走远!”
“那你好好睡一会,蔡姐在门口,我去看看浅浅就来。”
“小荫,你们晚上不用来了!”
“那行,那我明天一早就来!”
“好!”
柳明荫刚下楼,就看见冉浅浅在花坛边吐得昏天黑地。
他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脸心疼的问道:“浅浅,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柳明荫扶着她在台阶上坐下,冉浅浅虚弱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柳明荫!你妈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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