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这个才退役？你早上怎么都不告诉我, 还说自己老寒腿, 风湿病……你都这样了还不给我说，”赵纯内疚到不行, 喂他吃饭时，手都在颤抖，“你这样, 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

　　“机场工作人员看我是盲人, 主动帮我打车，还是好人多啊……哎，小纯, 你不是也在哭吧？”虽然他是运动员, 但到底低调, 不是明星，又不做代言, 除了赛季曝光率多一些, 一般情况下不会叫人一眼认出。

　　赵纯眼泪都在眼睛里包着了，却还是说：“我没哭！我就怕你以后看不见, 找不到老婆。”

　　赵睿笑道：“这就不劳你惦记了。”

　　辛小真问赵睿，是不是得去医院, 赵睿说：“现在是疗养期，我也不用换药了，只要避光, 过上一个月, 就可以拆掉纱布。”

　　赵睿想刮胡子, 让赵纯帮他。

　　辛小真给大哥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赵晋城说会找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眼科医生给他看病：“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照顾好他？我派人来接他回美国。”

　　“四哥肯定不想回去，不然他早就回去了。我还有半个月就放假了，学校那边可以请假，”她今晚又翘课了，已经不知道是这学期的第几次了，“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他不希望让人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我们知道，之所以瞒着，之前做了那么多次手术都不告诉我们，就是因为……”

　　她家四哥自尊心太强了。

　　赵晋城最后说，会让最好的医生来给他检查。

　　赵纯先把辛小真送回去，说明天来接她上学，辛小真拒绝说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去学校了，你看好你小叔，我中午放学来再过来。”

　　因为赵睿，赵纯也没心思去上那个总裁班的课程了，留在家里照看着他。翡翠金玉府这栋房子，本就是设计给单身富豪的，加上设计时，考虑到业主需求，所以只保留了一个卧室。

　　好在又买了一张床，把新床搬进卧室，两张挨在一起。

　　赵纯跟小叔说：“我睡这张床，你睡这张，半夜你要起来上厕所，就叫我一声，我要是听不见，你就大叫。”

　　赵睿应了，半夜时，他起来接了个电话，让没睡着的赵纯不小心听见了。

　　“……什么一千万的，我也没听清楚，你说他是不是在外头欠了什么人钱？赌债什么的。”

　　“不可能。”辛小真说，“他不是那种人，不可能是赌债，但可能真的遇见了什么麻烦。”

　　赵纯急得抓耳挠腮：“都是一家人，什么都瞒着不说，不是叫人着急吗！”

　　辛小真只得先安抚他：“别着急，也别刺激你小叔，我们先搞清楚原委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辛小真自己却心神不宁得厉害，一晚上没睡好，睡醒就上网搜新闻。

　　好在公关给力，负面新闻已经消失了个七七八八，他为国争光的正面形象不断被人提起，盲目跟风的键盘侠和网友们，好像这才幡然醒悟地意识到，赵睿的确没有犯错，他不是罪人，相反是值得人们尊敬的运动员，各大论坛、平台，涌现了大批高质量水军，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天还没亮，他的形象已经干净了。

　　再一看那个更名为后援会的众筹群，许多小粉丝还没睡，群主已经把众筹的钱全部退回去了，但是群里没有一个人退。

　　“终于反击了，反击战打得好漂亮，干净利落，营销号都开始装死了，解气！就是还是没有看见睿睿出来说话，好担心他到底怎么了……”

　　“担心他+1……”

　　“担心+5……睡不着，明天一大早还有课。”

　　“在熬夜给睿睿剪比赛视频，没剪完前绝不睡觉！”

　　辛小真看见截图，是他游泳的励志视频。

　　已经是半夜三四点了，乍地看见这么多暖心的消息，在心里替赵睿感激粉丝，也替他觉得心疼，四哥一定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可爱的粉丝吧。

　　她忍不住发了条消息：“已经这么晚了，怎么都还不睡觉？”消息发出去，她才发现自己挂着一个管理员的标签。

　　有人回复：“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起床早读了，算了不睡了，我还在怼喷子，哈哈，喷子被我怼得毫无反击之力！”

　　“我也是，骂了一天了，晚上看见那么多人出来站他，把我激动坏了，现在还在刷。”

　　辛小真水了一会儿群，看见有个人发：“听说有官方的人在咱们群里潜水，不知道是谁，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们的消息，欸，好想知道睿睿现在怎么样了……”

　　一看见这条消息，她脸上的笑就淡了许多，四哥这种情况……的确不该让外界知道。她很想发一条消息告诉她们他很好，可是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辛小真打车去的学校，因为睡得晚，上午上课整个人都是灵魂出窍状态，她人坐在教室里，心早就飞走了，期间那后援会群的群主还来跟她聊天，说谢谢她的公关什么的，搞得辛小真哭笑不得：“应该是我和赵睿应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喜欢他。”

　　“因为他值得我们喜欢，”群主，“不过……你真的不是赵睿本人吗？”

　　“当然不是了。”辛小真想，他还不知道你们呢，不行，有这么好的粉丝，一定得让四哥知道。

　　中午放学，辛小真进门时，赵纯盯着电脑在研究股票，因为赵睿眼睛的问题，房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不透一点光，开的灯也是最最柔和的，绝不刺激到他的眼睛。

　　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播放相声集锦，赵睿已经摘下了墨镜，纱布蒙着眼，倚靠在沙发上听相声，但他没有笑，也没有动，像睡着了般，整个人透出一股抑郁的气息。

　　辛小真进来，他第一个听见关门声，抬起头来：“是小真吗？”

　　他这样熟悉的叫法，令辛小真霎那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一声“四哥”抵在了齿间，不敢叫出声：“是我……睿哥，你好点没有？”

　　赵纯也听见了动静，扭头道：“啊，姑……你不是去上课了吗？现在还没到中午放学吧？”

　　“我请了假。”辛小真换了拖鞋，坐下，“其实昨天我去了一家公关公司。”

　　赵纯“啊？”是一声，接着恍然大悟：“噢，是因为那个？”

　　赵睿：“什么哪个？”

　　“因为你啊！”赵纯十分无言，“你这个人，都不上网的吗，你得罪的赞助商把你黑出翔来了你都不知道的。”

　　赵睿说不知道，但他好像不太在意，云淡风轻地笑道：“旁人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你有关系，我给你看个东西……不对，我念给你听。”辛小真简明扼要地说，“虽然有人往你身上使劲泼脏水，但一直都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你，他们给你写歌，给你剪视频，帮你骂喷子，这些人就是你的粉丝，你的后援会。”

　　“你知不知道？当你被人污蔑、被人黑的时候，你的粉丝在众筹给你撤热搜！买水军？”

　　赵纯一脸震惊：“众筹？？还有这种事？”

　　赵睿也是惊诧不已，听着辛小真一字一句地说：“她们大部分都还在上学，捐出自己的零花钱、奖学金，只是单纯地想要维护你的形象罢了。”

　　她打开群消息，念了一串给赵睿听，告诉他有多少人喜欢他、支持他，最后认真地道：“所以你认为你可以不用在意的事，其实对很多人都非常重要，你不关心自己的形象，却还有那么多的人替你关心、着急，睿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一起想解决办法。”

　　赵睿受到了极大的触动，顿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发一条消息，告诉他们，不需要为我众筹，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他们，我可以自己解决问题的。”

　　“我昨天就给他们说，不需要众筹了。”辛小真十分无奈地看着他，“我昨天还去了公关公司，所以公关费是我垫的。”

　　赵睿愣了一下，立刻站起来道：“多少钱？这不行，我马上转给你。”

　　“没多少，”辛小真按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沙发上，“你要还钱给我，我没意见，但是我们得先解决问题，睿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很缺钱是不是？”

　　“……是缺，不过总不可能欠你一个小妹妹的钱，我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你告诉我多少？我转给你。”他才刚和辛小真认识，赵纯也就算了，怎么能欠小姑娘的钱。

　　“喂喂喂，”赵纯忍不住插嘴，“是谁昨天还管我借钱的？”

　　辛小真瞥了他一眼，赵纯摊手，用口型说：“我还没告诉他，那六百万也是你出的呢。”

　　辛小真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闭上嘴，别坏事。

　　接着，她继续对赵睿说：“睿哥，如果你缺钱，我有办法让你短时间里赚到钱，我乐意帮你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偶像，还因为你是小纯的小叔，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原因，你明白吗？”

　　赵睿抬头去看她。

　　分明眼睛被蒙住了，可依然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辛小真在哪里，沉默蔓延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说：“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小真，我想用你的账号给他们报一声平安。”

　　“好。”她把手机递给他，“发语音吧？我按着，你说。”

　　“大家好……我是赵睿，很高兴认识你们，也很高兴有你们的喜欢，你们的关心我都看见了，我现在很好，谢谢，谢谢你们。”说到这里，他点了下头，辛小真适时地松手，语音消息弹出去，她收了手机，重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吗？”

　　“……几年前眼睛出问题时，我给教练说我不适合继续比赛，想退役，没成。因为接受了手术，我的视力还能继续坚持比赛，就没退。上个月旧伤复发，做了手术出来，经纪人告诉我队里同意我退役，让我签个字。”

　　“我一开始不知道我签的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一些商业代言，这件事算我认栽，合同是我签的，哪怕打官司，我也什么都没法证明。”

　　赵纯：“不能报警吗？”

　　赵睿：“没办法证明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的合同。”

　　辛小真回想了一下，想起他的经纪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过脸上有很明显的整容痕迹，辛小真有次去现场看赵睿比赛的时候，见过，留了联系方式，但是没怎么说过话，但奇怪的是，她有时会突然给辛小真发个打招呼的消息。

　　回想起这些，似乎有说不出的奇怪之处——可辛小真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

　　她又问：“睿哥，你和你的经纪人，是怎么认识的？恋人关系吗？”

　　“不是那种关系，”赵睿眉心轻轻锁了起来，看起来异常的焦虑，“我和队里闹了矛盾，她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六年前认识的，我那时二十三岁。”

　　他是自己从小请教练训练，完成了学业后，才回国进了国家队，那时候他才刚进队两年多，就参加了国际性的游泳比赛，拿到了铜牌。

　　赵睿似乎不太想谈自己的经纪人，也不想让人帮助他：“等我眼睛好了，我再召开正式的发布会，至于违约金，我会想办法的。”

　　“违约金有多少？”

　　他苦笑： “可能……要几千万吧。”

　　辛小真简直头疼：“那你打算怎么办？怎么拿出这笔钱？她骗了你，是犯罪，哪怕这笔违约金我们要出，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她。”

　　赵纯义愤填膺地附和：“对，是犯罪，钱是小事，但她欺骗了你的感情！不能原谅！”

　　“小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许跟你爸爸说，你答应小叔，不要说出去好吗？”他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眉心紧蹙，只是看不见他的眼睛，很难揣摩透他的心思。

　　“不告诉我爸？为什么不告诉他，几千万而已，你让他给你不就行了，你不告诉他他怎么帮你？”

　　赵睿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冲他闭口不谈的态度，就知道和经纪人的关系绝不像描述那么简单。宁愿花钱给违约金，也不想拉她下水。

　　定然不是普通的雇主与经纪人的关系。

　　尽管不想探究四哥的隐私，但现在这个情况，四哥明知被骗，还执迷不悟，反而有一种替人数钱的架势，辛小真就知道不能这么下去。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真的有金钱方面的难处，而且自尊心使然，不愿意问家里求助，拉下脸来问赵纯借，或许已经是下下策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辛小真都会去帮他：“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在帮你，睿哥，如果你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到钱，就得听我的。”

　　赵睿颔首：“好，你说。”

　　“首先我们要开一场记者发布会，我知道你的眼睛还没痊愈，但是不能逃避，你需要面对公众，你需要经营自己的形象，如果记者问到你对未来的想法，你就回答说去帮助一些先天失明、失聪的孩子，帮助那些有缺陷的孩子。”

　　“慈善？”

　　“是的。”

　　“我是有心帮助那些孩子，可我现在这样，恐怕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辛小真解释说：“我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才刚刚成立。”前身也就是她原来的Mindy基金会，是赵晋城秘密转移的，现在挂靠在霍逍的公司名下，她还没有正式去接触，但如果做起来，应该不算一件难事。

　　“不过下来我会做一个赵睿赞助金，只要是满足要求的家庭、小孩，就能申请这个赞助金，经过审核满足条件的，就能定期获得一笔赞助金，用于学习、生活。”怕赵睿觉得不好，她补充道，“我本就有做慈善的意思，只是缺少一个开头，睿哥，我弟弟就是先天性的失聪，他听不见。如果他出生的时候，有好心人帮助他，肯定会很不一样。”

　　记得刚见到小寒的时候，那孩子很乖，很瘦，懂事又听话，分明才五六岁而已。

　　赵睿想不通怎么通过做慈善来赚钱，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需要别人慈善赞助的状态，遑论怎么去帮人？所以还是拒绝了：“小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

　　“我还没有说完。”辛小真打断道，“做了赵睿赞助金这个项目，会让你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进入大众视野，你会更有知名度——是一种正面的，代表着奥林匹克精神的知名度。”

　　“观众会重新认识你。而这个时代，什么是钱？名气就是钱！虽然你不能比赛了，不能游泳了，可你代表着一种正能量的精神！我要你这么做，不是让你卖惨，以求同情，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赵睿听明白了，说：“你很聪明，只是这样的方式……”他不肯接代言捞金，是因为和大哥赵晋城有过约定。

　　“睿哥，这些赞助金的钱，可以算作我借给你的，”她眨了下眼睛，“等你赚到一千万美金，还掉那一千万后，再把前期投入的资金连本带利的还给我怎么样？”

　　“你真是……”鬼灵精。

　　“怎么样？”辛小真举起拳头，“Deal？”

　　赵睿看不见她的举措，只能听见她这句话，下意识抬起手，正好轻轻一击击中她的拳头：“Deal。”做完这个动作后，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个举动，和他妹妹赵予真一模一样。

　　他整个人都怔愣住，表情瞬间就变了，伸出手呢喃道：“小妹……”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声音里含着一种追悔莫及的痛心疾首，尽管他看不见，却还是望着辛小真的方向。

　　辛小真忽地也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举措，虽然她借尸还魂了，可骨子里的一些习惯是改不了的，亲情和血缘那种隐秘的联系是做不得假的，四哥哪怕看不见，也定然能感觉到这种血浓于水的联系。

　　还是赵纯发现气氛不对，赶紧把辛小真拉走：“对了对了，小真，我这儿有段英文资料看不懂，你快来帮我翻译翻译……”

　　辛小真回头看了一眼，赵睿还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头深深地垂下，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整个人笼罩在很深的阴霾之下，仿佛非常痛苦。

　　她还以为四哥是因为眼睛的事而伤心，心里越发地钝痛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四哥，无论有什么难处，她都要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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