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在停车场里停了十几分钟, 因为霍逍下了车, 把辛小真送到了家门口。

　　而左菀则在车上坐立不安，一直看时间。

　　怎么还不回来？？？

　　霍逍跟着小真妹妹回家了, 看他和她那么熟悉，就知道一定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可到底是什么样亲密的关系, 才会摸头？

　　左菀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越发焦躁，问司机：“我舅舅……是不是经常来这儿？他跟我同学什么关系啊？”

　　司机却对此缄默不言。

　　左菀知道这个司机嘴巴很紧，也问不出什么来。

　　过了好一会儿, 看样子霍逍还在辛小真家里坐了一会儿才出来, 左菀等得有些难过。

　　霍逍坐上车, 关门的声音不大，却把他震得哆嗦了一下, 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抬头去看后视镜, 霍逍的脸藏在黑色的阴影里，显得越发神秘莫测。

　　左菀不敢说话。

　　沉默蔓延了几分钟, 随着他心理压力越来越大，霍逍才出声, 声音夹带几分冷意：“辛小真今天怎么会在派出所？”

　　“我……我不是刚才都招了吗，”左菀抓头发，“她是跟我……一起去的……”

　　霍逍对此没说话, 只是手指轻轻地敲膝盖。

　　那眼神寒意十足, 顷刻间, 左菀背上就出了一层汗珠，压抑的气息弥漫了整个车厢。

　　左菀缩着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没……没骗你。”

　　他的谎话向来是张口就来，可在霍逍这样的人面前，他从来都没办法说谎，因为他可以洞察自己的每一个谎言。

　　已经到家了，但是车没有停，而是绕着小区继续开。

　　“小菀，”霍逍平静的声音说，“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

　　霍逍冷冰冰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渐渐的，左菀感觉空气都不够用了：“好好好，我说，我说，您别那样看着我……我就是在派出所门口忽然碰见她了……她看见我了就来问我情况，我就让、让她帮我这个忙……”

　　霍逍：“所以她不是特意去派出所看你，你们只是偶然碰见，你们也不熟。”

　　“嗯……”他越说越小声，“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会在派出所。”

　　车子在小区外面停下，霍逍冷淡的声音说：“下车。”

　　左菀逃命似的下了车，他浑身是汗，根本不敢问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霍逍要管这么宽。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了。

　　辛小真为什么会出现在派出所？霍逍不清楚原因，便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得知了她被人跟踪的事。

　　*

　　辛小真刚到家没多久，就有物管的人带着礼物上门来慰问，天色已经不早了，冬天天黑得很快，笼罩着深沉夜色的窗外已经亮起了迷离的灯光。

　　把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手机里也里没有多少消息，赵纯告诉她，说今天回国。

　　她这一天也累了，洗完澡，正打算睡觉时，却听见了门铃声忽热响起。

　　白天发生的事让她警惕，她没吭声，脚步很轻地走到门口，打开猫眼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是霍逍。

　　她打开门，探出一个脑袋：“霍哥。”

　　霍逍：“我可以进来吗？”

　　辛小真犹豫了一秒，把门完全打开，她身上只穿一条黑白的熊猫睡裙，裙子到膝盖，露出两条细长的小腿：“这么晚了，霍哥，你有什么事吗……”

　　霍逍借着灯光，看见她的穿着，黑白相间的睡衣，头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一个小绒球从脸侧垂下，胸口的卡通熊猫印花憨态十足。

　　霍逍的唇角微微勾出一丝弧度。

　　“你住这里安全吗？”他自觉地打开鞋柜、拿出拖鞋换上。

　　“……安全吗？怎么这么问？”辛小真猜他可能知道了下午的事。

　　“下午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坐在辛小真家的沙发上，客厅没开大灯，灯光朦胧，他看着小姑娘粉粉嫩嫩的脸蛋，柔软得像面团子。

　　“下午的事……”辛小真嘴唇抿紧，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垂下头道，“对不起啊，我不该骗你的。”

　　“不是这件事。”霍逍侧头去看她，目光又深又专注，“小真，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了！”她一口反驳，立刻解释道，“下午那个情况……我不也是没办法吗，你千万别骂左菀，我看得出来他没骗你，而且他挺怕你的。”

　　“你很了解他？”霍逍的语气虽然平静，可辛小真仍然觉得有点不太对，慢半拍地回答：“也不是……他毕竟是小纯的朋友，哈哈。”

　　霍逍听出她又在转移话题，特别无奈：“跟踪狂是怎么回事？”

　　“已经解决了……”辛小真抱着一块抱枕说，“拘留五天，照片也删掉了。”

　　“拘留五天？”霍逍眉头蹙起，“要是等他出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也没有那么……保安说会加强对外来人士的管理，所以我觉得……”辛小真越说越小声，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霍逍单是看着她，低声问：“不害怕吗？”

　　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睡裙的下摆，顿了顿她才轻轻点头，诚实地说：“害怕。”

　　小姑娘终于对他诚实了一回，低着头数蚂蚁的模样像极了认错的孩子。

　　头顶传来他手掌的温度，轻轻地揉了揉，辛小真又愣了一秒，然后慢慢抬头看他。

　　或许是这室内的灯光太过柔软，空调温度太过温暖，那双深黑色的眼眸看起来藏着细碎的、被揉碎的星星。

　　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明亮温柔得一塌糊涂。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别害怕。

　　辛小真忽然感觉唇间有些发涩，心脏跳得很剧烈。

　　她是成年人，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也曾出现过，在年少的岁月里，她也肆意挥霍过自己本就不多的认真和热情。

　　“小真。”霍逍手放了下来，喊她的名字，“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你搬到我那里去吧。”

　　又搬家？

　　辛小真的第一反应是，搬家要搬走好多东西，好麻烦啊……紧接着反应过来，她竟然对此一丝抗拒都没有。

　　可要是一口答应，会不会不太好？这就相当于是同居了啊！

　　诚然霍逍不懂女孩子，但辛小真的犹豫，他是能明白原因的，解释道：“你一个人住本就危险，虽然国内治安好，但社会上坏人比你想象的更多，如果你大哥知道了，也不会准许你一个人继续住下去的。”

　　霍逍继续道：“我家平时只有我一个人住，房子很大，客房很多。我父母不住这边，他们住老宅，以后你上课我上班，接送你会更方便，生活起居都是有保姆照料的，我工作在书房，虽然房子盖了很多年，但隔音条件还可以，不会吵到你睡觉的。”他顿了顿，“如果你还是觉得不放心，等赵纯回国了，可以让他来这边陪你。”

　　“我不是不放心，”住别人家怎么可能还拖家带口的，“我就是……觉得麻烦你的事太多了。”她本不是这种给人制造麻烦的性格，但自从认识霍逍以来，就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事找他帮忙。

　　这么多的人情债，根本没办法还。

　　“照顾你是我的责任，”霍逍看了眼时间，“今晚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要带的东西多的话，可以明天再收拾，但我不放心你今天一个人住，我留下来住客房陪你吧。”

　　一句话，就定下了这件事，表面上虽说提供了按两个选择，但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要么今天搬走，要么明天搬。

　　如果霍逍住他家客房，他在这里没有生活用品，势必会造成很多的不方便……辛小真想来想去，最后做出决定：“霍哥你等等，我穿个外套，收拾点东西跟你回去吧，明天我再回家来收拾。”

　　霍逍嘴角轻轻一勾，接着很自然地开始帮她收拾生活物品：“你常用的杯子要带走吗？还有这些抱枕。”

　　“那些不用了。”辛小真心照不宣地回房间，犹豫了一下，也没脱掉睡衣，只是穿了一条运动裤，然后再外面加了一条羽绒服，这种穿法非常考验颜值，她裹得厚厚的很臃肿，自己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又戴了一条配色的围巾。

　　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滚滚了。

　　接着，她打开衣柜取了衣服塞进行李箱，便看见霍逍的黑色毛衣，上次干洗过后，就一直放在了他这里，霍逍一直没来拿。

　　车子开进霍宅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辛小真有些昏昏欲睡。

　　霍宅位置很隐蔽，面积很大，构造和她原来的家很像，驶入大门，两旁是意大利式的草坪，树林后面的湖泊背后，才是建筑物，大建筑物有两栋，主楼和附楼，因为是白色是外体，所以哪怕是在漆黑的夜色下，也能清晰地看见其轮廓。

　　“你家好漂亮啊。”她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建筑，但对美的建筑都是喜爱的。

　　还没进门，穿着黑色燕尾服、打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已经迎了出来。

　　辛小真穿着一身不太正式的羽绒服套睡衣，颇有些不自在。

　　霍逍简单介绍了几句：“WIFI密码是……”

　　霍家老宅在苏州，是个大园林。他也是苏州人，只是后来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在帝都安定，就买下了这栋上世纪初法国人在华修建的“庄园”。

　　买下的时候，还允许拥有私人庄园，现在不允许了，所以庄园改成别墅，大花园改成不对外开放的公园。

　　哪怕从地图上看，他家的这一块区域，也是公园的标识。

　　霍逍也不是每天住这里，他更常住在另一处公寓，那里离公司更近。

　　辛小真的房间是客房，霍家不兴办宴会，很少有人来，客房也是没人住过的。霍逍带她上了楼：“我就住隔壁，有什么叫我。”随即交代她洗个澡，早点休息，便跟她说了晚安。

　　“晚安。”辛小真说。

　　年底，霍逍忙了一天的工作，晚上又出了这样的事，神色间也显现出一丝的疲惫，他不太爱笑，可是反而让辛小真觉得比需要爱笑的人，要更令她舒服和安心。

　　辛小真把衣服放进客房的衣帽间，把霍逍的毛衣取出。

　　霍宅大，霍逍的房间和辛小真的客房都在三楼，二楼是老爷子老太太的房间，不过他们都不住这里，觉得空气不好。

　　辛小真抱着毛衣，轻轻敲响了霍逍的门。

　　霍逍似乎是刚洗完澡，换了家居服，藏青色的布料在微弱的灯光下黑得像墨，头发上还淌着水，潮湿又清新的檀香气飘到鼻尖。他神情微愣，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点她过来。

　　辛小真也没想到他会是这副模样，眼睛在他的好身材上转了一圈，心里赞叹一句，最后挪开了：“我是来……”

　　“喏，你的毛衣，上次忘在我家了。”她把毛衣递给他，“我打扰你工作了吗？”

　　房间没开大灯，亮着许多小灯，卧房和书房是软隔断，连在一起，整体打通，墙上挂着书法作品，露台做了个园林，连着书房，窗户大敞开着透气。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沉香的味道，辛小真注意到他茶桌旁的篆香盘。

　　“没，我在看报表，不重要，你坐。”霍逍把窗户关上了，接过毛衣，看见辛小真搓手臂，又从椅背上把自己的一件西装拿起，披在辛小真背上：“我房间要冷一些。”

　　他不喜欢暖气太足了，所以常常同时开着暖气和窗户。

　　辛小真本来送了毛衣，就打算要回房间，谁知他居然给自己披了外套，不是没遇见过男人这样献殷勤，但辛小真常常在他们还没施展时，就表达出了拒绝的意思。

　　在她愣神的工夫，霍逍拿着文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侄子创业创得怎么样了？”

　　台灯灯光范围小，但是很亮，深邃的五官轮廓显得英俊而清晰。

　　话题一下转移到了她正要问的方向：“他拿了三百万去炒股，全亏了。”

　　霍逍沉吟道：“他买什么股？”

　　因为赵纯的缘故，她陪着听过公开课，所以赵纯每天盯着的那几支股票，全知道。

　　他下了三百万试水，没日没夜的研究，原本走势飘红的牛股，购入后一路走低。

　　霍逍抱来了笔电，打开给辛小真认真分析：“可以买这两支试试。”

　　辛小真用手机记下来，虽然一知半解，可不妨碍她觉得有道理。

　　有关商业金融方面的，自然要咨询专业人士，辛小真后面甚至拿了纸笔记笔记——她上课都没这么认真。

　　霍逍讲解得很浅显，尽量用辛小真听得懂的语言，借用了大量企业家实例，讲得头头是道，辛小真感觉像听故事一样，反而觉得有意思。

　　到了很晚，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才停：“困了？”

　　“有一点点。”辛小真点点头，“我耽误你时间没有？”

　　“没，跟你说话我从来不会觉得耽误时间，”霍逍的笑意在眼底，“明天再接着说。”

　　脸有点烫，她轻声说好。

　　回房间，辛小真钻进被窝，才发觉身上还穿着霍逍的外套。

　　她困极了，在被窝里把外套脱了，在幽幽的沉香气息里睡去。

　　半夜，飞机晚点的赵纯终于抵达机场，叫了车，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朋友圈。

　　左菀七个小时前发的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喜欢的妹子好像要变成我的舅妈了，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毒打的我，开始自闭。”

　　睡意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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