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超出诊回来后, 敏锐的感觉到了诊所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见他回来, 顾嘉许和言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但如此, 他们目不斜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似神情专注,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 不难看出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言超怔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昨晚他告诉顾嘉许言悦相亲的事情, 所以今天他欺负她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未免太没有风度了。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虽然他和顾嘉许只认识了一晚, 但直觉告诉他, 顾嘉许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言悦起争执。

　　他略一思忖, 走过去放下药箱。药箱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让沉默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看他。然后，还不等他说话, 顾嘉许和言悦又非常有模切的别开了脑袋。

　　言超有点无语, 这两个人加起来都多大了，怎么闹别扭的样子和幼稚园的小朋友似的。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询问了言悦刚才有没有病人过来。

　　言悦听见言超的问话, 下意识看了顾嘉许一眼。可是他却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她抿了下嘴唇, 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 还是如实告诉了言超刚才的事情。

　　言超听完后, 并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言悦的肩膀以作安抚。言悦看着言超一言不发的进了屋里洗手，一时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不是对的。

　　顾嘉许刚才的责难对她影响很大，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在心里问自己，以前的那个言悦去哪里了，怎么就忽然消失不见了。而现在的这个言悦，到底还是不是顾嘉许心中的小太阳。

　　她心里很乱，她一直都知道，当初顾嘉许之所以对她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他说过，喜欢她的笑容，还说她就像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一样，可以温暖他。

　　是啊，以前的她是那样的。

　　可是现在……

　　言悦垂下眼眸，心里又难过又委屈。虽然她刚才在气头上，说的话也都是口不择言，但有句话她并没有说错。六年过去了，她和顾嘉许都变了。

　　心里突然很恐慌。她现在连自己都温暖不了，还怎么给顾嘉许温暖呢。可如果她做不了他的小太阳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言悦再次把自己陷入一个怪圈里，不停的质疑自己，否定自己。纠结，彷徨，害怕，但又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就在这时，言超出来了，他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顾嘉许，又看了看眼圈开始泛红的言悦，心中叹气。可是，他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感情呢。

　　剪不断，理还乱。两个人的感情里，哪里有第三个人多嘴的余地。他们如果真的选择在一起，那么有些问题，迟早都要面对和解决的，谁也帮不了他们。

　　“悦悦，今天不是要带顾嘉许出去转转吗？时间不早了，还不出去吗？”言超希望他们两个不要逃避，也不要总是想着什么自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省得两个人都痛苦。

　　言悦偷偷的摸了下眼睛，声音有点闷闷的：“不了，我忽然想到家里还有点事情，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顾嘉许看向她，眉微蹙，墨色的双眸沉着一抹复杂。可言悦根本就不看他，说完后便站了起来，匆匆留下一句：“我去和舅妈说一声。”然后快步离开了诊所。

　　直到言悦的背影完全消失，顾嘉许还眸光深沉的盯着诊所门口，一瞬不瞬，好像这样一直看着，言悦就能回头看他一眼。他攥紧手掌，缓缓收回目光，一颗心忽然空空的。

　　顾嘉许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点伤人，可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怎么就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责怪了她呢。

　　他轻轻垂眸，无力的抚了抚眉心。其实他心里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言悦拒绝了那个女人，而是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和言悦重逢以来，他每一次在她眼里看到的消极和悲观所凝成的疑问心疼，以及浓浓的无力感，让他无处发泄，无处释放。

　　于是在那个点，因为言悦故作冷漠的言语下，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有点失去控制，说了伤害她的话。而她，也给了他重重一击。

　　言超静静的看了顾嘉许很久，他无处宣泄的模样，仿佛让他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为情所困的人，世间又何止他一个呢。

　　言超走过去，坐在了顾嘉许身边。双手交叠放置于膝盖，长腿伸展着，姿态有点惬意。

　　但他心里知道，这种惬意不过是故作轻松而已。

　　“昨晚你听我说了那么多，现在反正也没病人，我也免费给你当一次垃圾桶吧。”

　　言超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道：“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昨天悦悦相亲的事跟她吵架了。”

　　顾嘉许起初不说话，但也许是心中真的郁结，言超又是言悦最敬佩的哥哥，所以他对言超有着几分亲近。

　　于是，顾嘉许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言超。

　　可是，言超听完后却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甚至看都没看顾嘉许一眼。刚好，这时候有病人来了。顾嘉许看着他带着病人进了里面小屋，眉头皱得更深了。

　　言悦本来是打算回去跟舅妈说一声就走的，可是刚回到店里，就得知那个服务员家里临时有事耽搁了，要下午才能来店里。没办法，她只得留下再帮半天的忙。

　　好在，忙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些烦心事了。只是，言悦在休息的空暇，还是会忍不住看手机，一次又一次。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三点多。言悦帮着舅妈收拾了一下，就想先去诊所找顾嘉许，虽然现在他们在冷战，但既然是她把他带过来的，回去自然是要一起的。

　　可是，还不等她出门，言超就开车载着顾嘉许过来了。言超要去市里一趟，正好顺路送他们回去。

　　临走前，舅妈把言悦拉到了一遍，再次提起了那个相亲的男孩。舅妈说刚才那个男孩的妈妈来电话，说男孩对言悦很满意。她问言悦，要不要把电话留给人家。言悦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是想到顾嘉许刚才冷漠的态度，还有今天这大半天来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的问题。她紧握了下拳头，轻轻点了下头。

　　舅妈很高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言悦轻轻抱了抱她，她知道舅妈真的很疼她。

　　“舅妈，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好好，悦悦你也是，也替舅妈照顾好你妈妈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

　　言超看时间不早了，于是提醒说：“妈，我们该走了。”

　　舅妈点点头，有点舍不得言悦，但也没办法，明天她还要上班。这时，她看到和言超站在一起的顾嘉许，心情有点复杂。单单说长相气质和谈吐，顾嘉许高出昨晚那个相亲男不知道多少。可是，他太优秀了，她真的担心如果悦悦嫁过去会受委屈。

　　她对顾嘉许笑笑：“昨天真是麻烦你了，以后欢迎过来玩啊。”

　　顾嘉许微微颔首：“您客气了，昨天也给您添麻烦了。”

　　言悦咬了一下牙关，沉着脸绕过他，径直上了车。顾嘉许又和舅妈说了几句话，也跟着过去了。

　　可是，当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就看到言悦把一个大包放到了旁边。他嘴唇崩成一条直线，握着门把的手青筋凸起。言悦全当做看不到，隔着车窗还和舅妈告别。

　　顾嘉许关上车门，绕过去坐到了副驾驶。

　　言超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无奈叹口气。

　　一路无话，直到言超的手机打破了沉默。

　　“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言悦见言超眉头紧锁，直到一定是有事，问道：“哥怎么了吗？”

　　言超放下手机，把车停在了一家超市外面。熄火，扭头看向言悦：“诊所里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回去。”

　　“出了什么事啊，严重吗？不是舅妈……”

　　言超打断她：“不是，放心吧，是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不能送你们回家了，抱歉。”

　　言悦：“没关系的，这附近就有公交车，回家很方便的。你不用管我们，赶快回去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眼朝摸了摸她的头，余光瞥了言副驾驶的顾嘉许。一路无话，面无表情，如同一尊精致的蜡像。

　　言超犹豫了一下，对言悦说道：“我有点渴了，悦悦你去超市里帮我买瓶水吧。”

　　言悦当然没意见，当即下车进了超市。

　　车里只剩下言超和顾嘉许了。言超修长的手指点击着方向盘，当医生的手干净又白皙，丝毫不逊色于顾嘉许的双手。

　　大概静默了三十秒，言超开口了。

　　“我小姑离婚时是净身出户，虽然那个男人才是过错方，但她们母女人微言轻，怎会是他们的对手。小姑带着悦悦投奔我们，那段日子，小姑和悦悦的状态非常不好。悦悦从小就比别的女孩胖一些，但就在那段时期，短短三个月，她瘦了三十斤。”

　　顾嘉许敛眸，眸中是道不尽的幽深和心疼。

　　言超点燃香烟，没有吸，就这么拿着，继续缓缓说道：“我小姑父是为了救自己的学生溺亡的，而我小姑呢，多年来一直资助两个贫困儿童上学。哪怕是在她最艰难的岁月里，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清烟弥漫，看不清言超眼里的情绪，只听得到他艰涩隐忍的声音：“后来我出事，为了争取减刑，借了很多钱。我小姑为了我们一家，在医院里做了护工，因为实在是没有能力了，所以就暂停了资助那两个孩子。”

　　“可是，两个月后，其中一个孩子的奶奶带着他找到了言悦的奶奶家，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寄钱。大吵大闹，谁劝都没有用。后来，言悦奶奶还知道了小姑离婚的事情……”

　　言悦奶奶虽然脾气不好，但心地善良，对言欣玫一直有愧。她以为言欣玫嫁给了章驰，以后便美满幸福了，她死了也对得起儿子了。可是没想到，她那善良的儿媳妇竟然那么命苦。

　　一直苦苦支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垮了。不过两个星期，言奶奶便去了。因为一直独居，直到死后的第二天中午才被发现。

　　言超把烟按灭，扭头看着顾嘉许，凄凉的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当小姑和悦悦回去办丧事的时候，那个孩子过来了。他第一句话就问言悦，你们还会继续资助我吗？”

　　可笑吗？多么的可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言悦封存起了自己的善良，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是冷漠的，就算你与人为善，也会被人当成傻瓜看待。

　　所以，你怎么忍心要求她保持那颗纯善的心，又怎么让她继续做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言悦呢。

　　言悦和顾嘉许下了公交车后，她拒绝了顾嘉许的帮助，自己提着那个大包，一言不发的往送变电宿舍走去。顾嘉许沉默着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紧紧跟着。

　　直到站在了自家门口，顾嘉许停下了。他抬头看向狭窄的屋内，心里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怔怔的转过身，看着言悦把包放到了地上，拿出钥匙，要打开自己家的门。

　　不知为何，这一秒钟，他竟然有种错觉，如果就这样放她进了那扇门，那么一转身就又是一个六年。

　　他，不想再等了。

　　言悦刚把钥匙插，进门锁，就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可还不等她回头，手腕就被抓住了。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顾嘉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顾嘉许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眼里闪过的一丝一毫的情绪。可他自己的眼里，却涌着足够吞噬一切的风暴。

　　“顾嘉许，你……”

　　言悦的双脚突然离开了地面，在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的时候，就被顾嘉许单手抱着去了他家。

　　顾嘉许反手关上门，把言悦压在了门板上。一手撑着墙，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

　　两个人的视线就此焦灼在了一起，火光四贱，汹涌的情感吞噬了他们的理智。那些隐忍的，深藏的，压抑的，想忘却无法忘记的记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网，把他们两人死死的罩在了里面。

　　顾嘉许低头，额头碰着她的额头，抱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呼出的热气，喷薄在言悦的口鼻。

　　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

　　而这些熟悉的，令她迷恋的气息，也把她压抑多年的委屈全都勾了出来。她开始挣扎，从试图掰开顾嘉许的手，到手脚并用的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奈何，顾嘉许的手就好像是铜墙铁壁，任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未能从他怀里挣脱。

　　言悦红着眼睛瞪他，却见他眼里同她一样闪着泪光。

　　这一刻，言悦奔溃了。她抓住顾嘉许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可是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她也没听到顾嘉许哼过一声。

　　她松开手，满面泪水的看着他。嘴唇上一抹殷红，是他的鲜血。

　　顾嘉许帮她擦去，唇角漾着笑，很甜，很涩。他看着她，眼里只有她。

　　“还要咬吗？我可以换只手给你，但我不会放手的。”

　　言悦终于痛哭出声，她一下一下拍打着顾嘉许，每打一下，哭声就越大。她压抑了太久，太久了。

　　“顾嘉许……我不是以前的言悦了，我不是……我也不想，真的不想……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妈妈，呜呜……”

　　顾嘉许听着言悦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他替她拭去眼泪，可他越是擦，她就越是哭得厉害。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死死把她按进怀里，软着声音去哄：“悦，别哭了好吗？你是想让我死吗？”

　　言悦抽泣着抬头：“我……”

　　却不想唇上一暖，顾嘉许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言悦大睁着眼睛，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哭泣。直到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一条又湿又滑的东西钻进了她的嘴里。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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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去追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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