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克里斯蒂亚诺放弃了随队参与曼联亚洲行, 连夜赶回了里斯本,搭载私人飞机将昏迷的父亲迪尼斯·阿维罗接回英国治疗,而她全程紧随在侧。
情况非常严重。肝脏坏死,肾功能衰竭…………常年酗酒的恶果, 瞬时爆发,无可阻挡。仅仅过了三天,克里斯蒂亚诺就收到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已经委婉地向他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老阿维罗的生命进入倒计时阶段了。
克里斯蒂亚诺变得异常沉默,安静的表象下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
他一直在努力挽救父亲的健康。为了逼老阿维罗戒酒, 他软硬兼施,态度坚决, 还请了私人看护长期盯着父亲, 而如此对待一个暴脾气酒鬼的后果是,曾经打跑了妻子的老阿维罗又接连打跑了三个女看护,克里斯蒂亚诺还不得不赔上一大笔钱息事宁人。克里斯蒂亚诺苦苦相劝, 最后常常大动肝火,演变成父子争执, 某回, 连他自己也挨了揍,以至脸上淤青了几天——安娜为此深感愤怒, 然而却没法发脾气, 因为克里斯蒂亚诺深爱他的父亲。
经历过战争伤痕的老阿维罗穷困酗酒,阴沉暴躁, 但心中犹存着高于庸碌人生的理想净土, 同时, 尽管他的暴戾无常是妻子多洛蕾丝的噩梦,他却真心真意深爱他的子女,尤其是他最灵秀美好的小儿子,不吝以自己的方式对之付出关怀,并全盘支持他的足球梦,深深影响了少年克里斯蒂亚诺的人生信条。
对克里斯蒂亚诺来说,父亲虽然难以亲近,难以理解,但却是他心中最可敬可爱的精神支柱,父亲的早早离世也是他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而他原本以为,这个不可挽回的遗憾,可以在新生中得到弥补。
他甚至觉得,和珍爱安娜一样,这是上帝他重返十八岁的主要使命。
好一阵子时间里,他也以为他成功了。父亲终于败给了他的纠缠,受不了他又哭又闹,凄凄惨惨的哀求,正式答应努力戒酒,保重健康,注意身体,也没再殴打他的看护。后来,在他战战兢兢的期待中,父亲也确实活过了他记忆中的忌日,两年多以来都平安无事。
他欣慰地想,他做到了,他全都做到了——他拿到了越来越多新的冠军和荣誉,他深爱的女人摆脱了忧郁的负担,和他如胶似漆,日夜醉在甜蜜的爱情中,连他早逝的父亲也还好好活着。上帝也着实偏爱他,赐予他一切可能的恩惠,就连唯一不可逆的死亡,都能慷慨到屡次替他扭转。
可是结果……在他最幸福,最如意的时候,父亲又插着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到了病床上。
为什么?是过去几十年的酒精积重难返?还是他又用自己的办法悄悄喝酒?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失败了。
克里斯蒂亚诺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呆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希望不断消逝,内心一直下沉到了寒冷的深渊里,被刀片搅在一起。老阿维罗宁静地闭着眼,合着嘴,仿佛只是午后安睡,然而那沧桑的面孔比蜡还黄,被死亡持续消耗着血气。
安娜小心翼翼地抓着他微颤的手,痛心之余,对不知名力量的敬畏和恐惧,也一点一滴地苏醒了过来。
她犯了弥天大罪,也并未被上苍宽恕。
可是……不该是这样。克里斯蒂亚诺那么好,他什么坏事也没做,他根本没理由经历丧亲之痛……同理,尊敬的老阿维罗,既然他的儿子是如此一位黄金美人,光明天使,他便也如天父般崇高,更不该遭逢此难。倘若上苍有灵,真有人该受死,该受疾病折磨,那个人也该是她。
她曾许愿由她的罪孽之身担下克里斯蒂亚诺所有可能的劫难伤痛,而为何本该属于她的报应,却错误地降临到了克里斯蒂亚诺头上?
……不。她现在不能想这些。
“克里斯……?”她终于说话,“他会没事的。”
她都知道毫无说服力,克里斯蒂亚诺也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他喃喃自语道,“你也记得的,是不是?”
“当然。”她叹息了一声,望向形容枯槁的病人,“他很有精神,而且他对我……可亲切了。他真心乐意让我成为他的女儿。”
“是的,他喜欢你……他说我眼光真好。”克里斯蒂亚诺呆呆地说,脸上浮现一丝梦游似的笑,“他还说,他等不及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而且他会的,一定会的。”她忙不迭地说,“再等两年,我就十八岁了,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对吧?”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回答,默默掩着自己的脸,嘴唇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被冰窖似的寒冷压迫。
他好像看到父亲的人面已经成了骷髅,自己的灵魂又在黑暗中迷失摸索,哭泣着想要抓住父亲的手,却什么也碰不到,最后只得在冰冷的墓园里凭吊遗迹。
“这都是我的错……”他无限悔恨地说了一句,而后本能地找着了此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紧紧抱住身边的爱人。
下一秒,他把脸埋在了她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倾泻满心积压的泪水和苦闷。
“我不该让这种事发生的……我本来应该能阻止。”
“是我对不起爸爸,我只关心自己的事,最近没好好看着他,照顾他,才会变成这样……”
“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好不容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搞成这样,上帝该打雷劈死我。”
她懊恼地皱起眉,轻轻回抱着他的脑袋,被他破碎的喃喃细语啮咬刺心。
——不,不是。他实在天真善良得过分。
错的人当然是她。该受天罚的更是她。她以为上天原谅了她犯下的弥天大罪,可结果……
染血的箭、死人的脸、地狱雷霆的幻象像闪电一样迅速从她心头掠过,唤起了尖锐的痛苦,就像刚刚结痂的创口突然被烙铁烫伤了一样。
生命神圣不可侵犯,她注定付出代价……而克里斯蒂亚诺自愿爱她,进入她的命运里,才受了这样的牵累。
安娜忍不住想向他下跪忏悔,向他请求宽恕,好不容易才堪堪保持冷静,压制住沉痛的情感洪流。
她不能让克里斯蒂亚诺恨她,更不该让他更难过。
“不,别这么想,克里斯。”她艰难地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和你无关……你已经做了你能做到的一切了。你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克里斯蒂亚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摇头否认,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懂……”
第二天凌晨,迪尼斯·阿维罗进了急救室,并且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当医生遗憾地告诉他那个意料之中的噩耗时,克里斯蒂亚诺似懂非懂,不再哭泣,不再发作,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直至父亲下葬的三天时间里,他没再流过泪,脑海中也没有思潮沸腾,只有晦暗浑浊的迷雾在那里昏昏然飘浮着。他表现得很平静,早起训练,回家吃饭,虽然不见笑容,可对她也还是那样关怀体贴,与她形影不离地缠绵着,比平时还要依恋她,好像生怕失去她一般——负罪的枷锁阻止她为此而高兴。
在迪尼斯·阿维罗的葬礼上,天空下着绵绵细雨,身着丧服的男男女女各自撑着一把黑伞,吊唁逝者,向克里斯蒂亚诺安慰表达慰问之情。
安娜挽着他的手,与他共撑一把伞,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心如火焚,却不知如何分担他的忧伤。
克里斯蒂亚诺始终面色苍白,无精打采,机械地向每一位亲友点头致意,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泪水灌满了他的胸腔,火辣辣地灼痛了他,偏偏就是流不出来。
“……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
牧师的声音仿佛忽然将他从混沌中惊醒了过来。他目送着棺木缓缓沉入墓穴,眼泪瞬间泄了洪,疯狂地奔涌而出。
“他还是没来得及看到我拿金球……还有欧洲杯……”他痛哭着说,转头把恋人拥入怀里,好像想哭掉内心所有的痛苦,“这一生还有那么多好事,可是他全看不到了……我太差劲了……我简直是罪人。”
她禁不住同他一起哭了出来,心如刀割,在酷刑架上接受拷问。
——她才是真正的罪人,无处可逃的罪人。她欠了一条人命,却要克里斯蒂亚诺替她偿还。她到底该如何才能得到救赎?
在离开之前,她忍不住悄悄叫住了主持葬礼的牧师。
“上帝要怎样才会宽恕一个人的罪过?”
牧师回答:“只要你真心接受天父做你生命的主,并诚心祷告忏悔,承认自己的错误,耶稣的宝血会洗净你的罪。”
“就这么简单?”她不太确定地问,“无论多大的罪,只要忏悔,就能获救?”
“当然。基督的十字架可以救我们脱离神如烈火般的忿怒。”
安娜将信将疑,牧师则露出了虔诚而和蔼的微笑。
“显然,你过去不曾真正认识天主。”牧师说,将手中的圣经和玫瑰念珠交给她,“不要疑虑,也不要过分思考,那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越想越不通——因为魔鬼往往在人的思想里工作。只要你定睛于主,全心仰望耶稣的指教,你定能得救。”
“……谢谢。”
除了敬畏未知,安娜丽塔·曼加诺一生不曾有过真正的信仰,只有对知识的渴求,对爱情的忠诚。然而如今,有限的智慧无法为她打通心窍,克里斯蒂亚诺又是她要保护而非求助的对象,她唯有向她从未亲近过的上帝求救一回了。
葬礼结束,他们回到家时,克里斯蒂亚诺看来已经从撕心裂肺的悲伤中稍稍平复了些,甚至还能向她露出他真正的微笑了。
“不用担心我了,安娜。”他轻柔地搂住她,“我现在好多了。”
她抬起头,眼里有无法言说的忧伤。“真的?”
“是的。”他轻叹着点了点头,“留不住爸爸,感觉确实很糟糕……但或许,因为某些事,我高估了自己,也把生活想得好过头了。很多事,终归不是单凭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决定的。”
片刻的沉默后,她平静下来,浅浅地笑了笑。
“但有件事是由我决定,并且上帝也不可动摇的。”她低声说,轻轻抱住他的腰,“那就是我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克里斯蒂亚诺轻笑道,吻上她的额头,“虽然很遗憾……但至少,这让我更能心怀感激——我现在还能有你,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幸运了。”
她还是最幸福的人,可她吃不准她是否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夜幕降临,安娜仔细观察着克里斯蒂亚诺的侧脸,确认他已经睡着后,便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放轻手脚,拿上牧师赠送的圣经和念珠,来到屋外的草坪上,仰望无尽浩渺的深色天幕,从残月的幽光中寻求宁静的慰藉。
她触犯了摩西十诫第六条——不可谋杀。她需得悔改认罪,让基督的宝血净化她手上的血迹,不能妄想自己挣扎着胜过罪……总之,唯有上帝能拯救她脱离地狱审判,也唯有上帝能宽恕她。
安娜拿起念珠,跪在草地上,努力放下疑虑,把身心交给那位上帝,可她怎么都想不起祈祷的方法来。她心里只有盲目的恐惧和罪恶感,唯独就是没有虔诚。更糟糕的是,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即使她不愿意杀人,即使她害怕报应,可若要再重来一次,为了克里斯蒂亚诺,她还是会那么做的——她并不能真正悔改。
然后,她觉得上帝似乎背过了脸,彻底不愿理睬她了。她犯了罪,为此,上帝惩罚她,杀了克里斯蒂亚诺的父亲,可她依然难以真心忏悔。
她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平静下来,握着念珠尝试认真祈祷,但结果更似是宣泄倾诉。
“我无可救药,阴暗、嫉妒、贪婪、憎恶……”
“我得到了美丽的克里斯蒂亚诺,可我完全对不起神的恩惠……”
“我杀死了一个人,我犯了谋杀罪……我还从未认罪。”
“但为什么,为此受到惩罚的人是克里斯蒂亚诺呢?因为他的泪水比地狱之火更能令我痛苦吗?”
“我不愿伤害任何人,我从来仅仅只想爱他……我该这么做,上帝才能原谅我,放过我?”
发泄后,她失魂落魄,欲哭无泪,既同情自己,又痛恨自己。而无人可以倾诉的苦闷,又令致命的孤寂向她侵袭过来,有力地撕扯着她的胸膛。她这一生,都唯有独自背负着心灵的荆棘活着了,而死后,她将在地狱中接受审判,克里斯蒂亚诺却会升入本就属于他的天堂……
她想大哭,想尖叫,想哀嚎,但终于还是没有。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黑夜的寂静中吸收了力量,逐渐恢复平静。
克里斯蒂亚诺始终对她的恶行一无所知。这令她难以心安,但终归是一件好事。真相经常是一个美丽却无益的词。来生或是死后会如何,无关紧要,总之,此时此刻,她活着,她依然拥有他,依然能好好爱他,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她总算吁了口气,抱着圣经和念珠起身,准备回到克里斯蒂亚诺身边睡觉。
回头的一瞬间,她直直地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克里斯蒂亚诺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起伏。
……
那双鹿儿般的暖棕色眸子是她见过的,最纯净,也最富有表现力的眼睛,所有的喜怒哀乐,情绪波动都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可是现在她读不出他的心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双眼睛里不是单纯的失望、愤怒、惊愕,也不光是伤心和痛苦,只看得出一片漆黑的深渊,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持续。
她吞了吞口水,先是恐怖的惊愕,后是绝望的耻辱,最后,又仿佛立足在了无尽虚无中,天地间俱是茫茫黑雾,无声的喧嚣与混乱在咆哮,唯有克里斯蒂亚诺是那抹白色的光点。
……他什么都知道了么?
那么现在,他眼里的她又是什么样的?
过去几年,她不是从没想象过,如果他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会怎么样。她想,克里斯蒂亚诺这个人,非常正直,非常善良,非常厚道,如果他知道这样的惨剧……他一定会很痛苦,很难接受。可是,他又那么温柔,而且真心爱着她,他要是了解整件事的全部真相,明白她是为什么杀人,他应该会谅解她的——至少她如此希望。
但他现在这副捉摸不透的冰冷模样实在让她害怕。
良久,她终于阖动嘴唇,打破沉默。
“克里斯……”她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依然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我做噩梦,醒了,却看不见你。”他平板地回答,“我睡不着,你还是没回来,所以我来找你。”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又问:“你什么都听到了?”
克里斯蒂亚诺又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你在瞎说,是吧?”
她怔住,无言地闭紧眼睛,经历了一段挣扎后,放弃谎言。
“对不起。”她羞愧地望着他,“那都是真的……我杀过人。”
他淡漠无情的面具破裂了,又显出那个无依无靠,在森林浓雾迷了路的孩子的脸。
她开始后悔坦白了——她用真相伤害了他,打击了他。
克里斯蒂亚诺则忽然眯起眼睛,冷冷地追问道:“在你十三岁的时候?”
他呆了呆,苦苦回忆她刚刚所说的话,然而确信她未曾表露这一点。
“……是的。”她用干涩的声音回答,“你怎么知道?”
克里斯蒂亚诺拉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异常悲凉的笑容。
“因为梅尔切在短信里告诉我了。”他自嘲地说,“我尽所有努力忘了它,我想当作不知道……我想肯定是她听错了,又或者你当时只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或许是她出于嫉妒,在胡编乱造,可是结果……”
“我真是个白痴加废物。”他自顾自地叹息道,突然又笑着抬手鼓掌。“而你真是非凡中的非凡。”
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不敢说话,内心翻天覆地地尖叫着。
而克里斯蒂亚诺猛然面色一沉,森然发青,目光焦灼而愤怒,叫她不由心头一颤。
“为什么?”他从牙缝间挤出了质问,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将她按倒在地。
“为什么你非做那种事不可?”他大惑不解,痛心疾首,“我真的搞不懂你。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你明明可以好好的……就连你最想要,本来也该要不到的东西——我,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我也早就完全给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的声音一下一下地用力击打她,打得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她终于想好了解释的说辞时,克里斯蒂亚诺猛然皱起眉,肩膀垮了下来,一副厌烦又疲倦的样子。
“算了,我不想知道细节。”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好像迫不及待要摆脱她。
她顿时一惊,恐慌地追到了他的身后。
“不,克里斯蒂亚诺,我……我知道那件事很过分,但我是有原因的。”她拉住他的手。
他直接甩开她,头也不回。“我不想知道。”
“可是……你知道以后,你会明白我的。”
“我没有兴趣。”他的语气变得暴躁。
她急了,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衣袖,用生平最快的语速说:“可我之所以杀人,是因为我想保护你!那个人是个下流的记者,你,你或许记得他的,他就是岛上那个临时工,他偷拍了我们落水以后,脱光衣服抱在一起的照片。我那时还小,如果曝光的话,你就完了,他还想用这个勒索你——”
克里斯蒂亚诺终于停下脚步。
沉默三秒后,他猛地转过了身,用她生平见过的最可怖的,喷火的红眼睛怒视着她,令她浑身一震,如坠冰窟。
“我说了我不想知道!你听不懂吗?!”他暴怒地咆哮道,额上青筋迸出,整个屋子都仿佛被他雷霆霹雳般的怒火所震动了。“你以为这会让我好过一点?!哈?!”
她吓得倒退一步,肩膀缩起,牙根打起了寒战,冷不防间,几乎有种会被他殴打的感觉。
他双拳紧握,恼火地喘着粗气,四肢发麻颤抖,看上去像一匹发狂的疯马,随时都能破坏掉视线所及的一切,把她践踏至死。
“为了我,当然!当然!”他怒极反笑,讽刺地点点头,“这还用说吗?你做哪件事不是为了我?别说杀个人了,只要是为了我,就算屠杀人类,灭绝物种,毁灭世界,你也照做不误,毫不犹豫,对吧?!”
安娜咬着嘴唇,惊魂未定,忧伤的褐色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迷惘而惶惑。最后,她眼里缓缓涌上了雾蒙蒙的泪水。
这一刻,她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深思他的反应,无法分析他的心情,无法考虑合适的对话,只是为他话语中前所未有的恼恨和失望而痛心。
于是,在短暂的静默后,她本能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不能再爱我了吗?”
闻言,他来势汹汹的怒气逐渐如潮水般褪去,留下一副脆弱的血肉之躯。
克里斯蒂亚诺默默偏过了头,神态显得疲倦而虚弱,仿佛被人彻底抽空了力量。
“不管你是疯子还是罪犯,我一直都爱你,从未停止,无法停止。”他呓语似的回答,视线仿佛越过了她,来到另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世界。“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
她本该立刻抱他,吻他的,可那本该柔情脉脉的热烈告白,因他话语中无奈的疲惫,反倒更像是在说追悼词,以至于她什么也不敢做。
片刻后,屋外的月光掠过他此刻精致得冰冷的脸庞,克里斯蒂亚诺漠然看了她一眼。
“改变的地方是,那第一次令我感到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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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正这就是甜番实力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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