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几乎一夜没睡着觉。她很想打开那扇门, 溜到克里斯蒂亚诺身边去，像小时候那样爬进他的被窝，又怕最后会让他更生气，只好继续埋在枕头里掉眼泪。不知不觉间，黎明驱逐了黑夜, 窗外炽烈的阳光直射进来, 刺激着她的眼睛。

　　她失魂落魄地掀开被子, 起床洗漱，然后默默对着镜子发呆。

　　她的样子很难看, 没精打采, 苍白憔悴，眼皮还隐隐浮肿着，下拉的嘴角苦兮兮的, 看了就败坏心情。最糟糕的是，她到现在还是很想哭。

　　但克里斯蒂亚诺看到她这副颓丧的模样, 肯定会更不开心的。于是, 她赶紧掐了掐自己的脸，努力强颜欢笑, 和他一样快乐活泼。紧接着，她打起精神，抢先进了厨房, 一边苦苦思考怎样才能与克里斯蒂亚诺和解, 一边认真做他喜欢的早餐, 然后把两份食物摆上餐桌,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

　　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就起床了。她紧张地关注着他的动静，听到他走出卧室，在卫生间仔细刷牙洗脸，接着又去挑选了出门的衣服换上，再喷上发胶，戴耳钉、项链、戒指，然后才终于来到了饭桌前。

　　“早安，克里斯。”她立刻抬头对他微笑。

　　克里斯蒂亚诺坐到了她的身边，神态却隐隐透露出冷淡的疏离。

　　“早安。”他随口说，拿起乳酪面包咬了一口，“你不用那么早起床做早餐。”

　　安娜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克里斯……你还生气吗？”

　　他顿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爱说话，不爱坦白，喜欢封闭自己，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她心头一震，懊恼地拧起眉，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

　　克里斯蒂亚诺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你昨晚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怔了怔，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她不是不愿意坦白，不是不愿意把心交给克里斯蒂亚诺……但什么事都可以说，这个绝对不可以。他心肠那么好，如果知道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比她还难受，而且一定难以接受……

　　“对不起。”她只是道歉，“我很扫兴。”

　　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抚了抚额，见了她这副闪闪缩缩，彷徨不安的模样，更是又心急，又无奈，最后感到全身无力——她一定不会告诉他的。就和以前一样。

　　他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回，有离奇秘密的那个人已经换成了他自己，她还能有什么严重或者奇怪到不可告人的事？一些阴暗的心理么？他早说了他不介意！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又遇到了什么比死后重生更奇怪的事？开玩笑。

　　突然，他觉得十分烦躁——

　　他回到过去，找到了年幼的妻子，悉心关怀她，爱护她，用上了他所有的热情和真诚，希望弥补她所受的伤痛，更希望不可抗拒的命运不再束缚彼此的情况下，他们能够无忧无虑、甜蜜自在地恋爱成长，而且他也真的以为，带着记忆重头再来，一切必定会顺风顺水，而安娜也会早早地向他敞开心扉，完全袒露自我，哪怕有烦恼，有阴影，也会让他陪她一起承担……可如今，历史却好像重演了似的，他们又回到了某个怪圈里。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疏忽了什么？这根本毫无道理。

　　克里斯蒂亚诺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恼恨，而他的情绪变化完全表现在了脸上，叫安娜看得惴惴不安，胆战心惊。

　　“克里斯？”她怯怯地呼唤了一声，“我是不是把蛋煎坏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拿起刀叉。“不，很好吃，谢谢。”

　　她尴尬地咬着嘴唇，又说：“你……马上要去训练了，是吗？”

　　“是的。”他平静地回答，“不过，我会先送你去学校的。”

　　安娜低下头，默默吃了口煎蛋。“不太顺路，而你总是要第一个到训练场的……所以，如果会耽误你的话，我自己坐地铁就好。”

　　“没关系的。”他耸了耸肩，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只要你能每天和我一样早起，我每天都能送你，顺便让你也做每天第一个到教室的好学生。”

　　她露出了笑容，凑上去吻吻他的脸。“谢谢，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勉强回以微笑。

　　但他们在车上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安娜几次尝试开口，寻找话题，例如曼联的下一场比赛啦，他的广告代言啦，有几个老师和学生问她要罗纳尔多的签名啦……她也试着和他调情，称赞他今天的发型和衣着打扮，可他都只是点点头，敷衍地笑笑，简短地回答几个字，明显没有心情和她聊天。于是，她也只得陷入了沉默中，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冷峻的侧脸犯愁。

　　到了学校，她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可除了“再见”和一个敷衍的浅吻，也没能得来他更多的柔情，唯有怀着满心的惆怅和苦楚，沮丧地下车走进校门。

　　克里斯蒂亚诺停在学校前，望着她低落的背影发怔，长叹一声，调转方向盘，向训练场疾驰。

　　他该对她更体贴，更温柔些的……可在他的期待中，这段人生，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理应因超前的记忆而异常便利，却又遇见这样意外的困境，他一时竟挫败得有些灰心暴躁了。

　　常规训练完成后，克里斯蒂亚诺照例留下，开始加练任意球，而弗格森教练没有直接下班，关切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是怎么了？”弗格森问，“我以为接回了女朋友，你最近心情都应该很好，结果好像不是这样。你们吵架了？”

　　克里斯蒂亚诺强笑道：“不，没有，我们两个很好。”

　　爵士表示怀疑。“不能说？”

　　克里斯蒂亚诺耷拉着脑袋，长长地一叹。

　　“吵架倒也没有……只是有点沟通问题。”他苦笑道，“简单来说，她心里有个严重的秘密，但她不肯说出来。”

　　弗格森爵士沉吟了一阵，问道：“那么你觉得，那个秘密很重要，你非知道不可？”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那件事影响了她的情绪，也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如果她不肯让我和她一起分担的话，我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她没有倾诉渠道，也做不到自我调节，心里的烂疮只会越来越深，最后不可收拾。”

　　弗格森认真地皱眉思索，最后提出了建议：“如果是这样……她不肯坦白，你或许得试试使用非常手段了，比如骗她说出来之类的？”

　　克里斯蒂亚诺想了想，无奈地摇头：“骗她？哪有那么容易，她比雷达还警觉。”

　　“好吧，那么你想想……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敢完全放开自己？”

　　完全放开？

　　他低头沉思，追溯记忆。如果她被他彻底感动，这是有希望的……但他现在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对她表忠心无数次了，可也于事无补……这暂时行不通。

　　那么只有往反方向考虑了。她每次对他藏着秘密，根源无非两个，一是来自于失去他，被他厌弃疏离的恐惧，二是想保护他，不愿令他伤心难过……而如果她完全不顾忌他的感受和看法了，那她当然没什么不敢说——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算困难，只要刺激她的情绪，让她完全失控爆发即可。

　　“你想到办法了？”

　　克里斯蒂亚诺回过神，猛然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不行……”

　　刺激她，岂不就是等同于要伤害她，往她心口捅刀？他怎能狠心对他的爱人做这样的事？何况安娜极端的性情，一旦失控，后果他未必承担得起……算了，还是尽量好好沟通吧。

　　……

　　放学在即，安娜越发心神不宁，也不确定今天还等不等得到克里斯蒂亚诺。平常她每天至少收到三个电话，可今天她的手机一次都没响起来过。看来他真的很介意，很生气……这回她大概要自己坐地铁回家，顺便好好想想怎么求得他的原谅了……

　　她长叹了一声，将她的教材和散文集都装进书袋，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

　　“嘿，曼加诺。”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见了那位十二年级的学长。在同龄人之间，他算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孩，炭黑的头发、墨绿的眼睛吸引了不少姑娘青睐。

　　“是的，克劳？”她礼貌地笑笑，“你觉得那两首诗怎么样？”

　　“非常好，你真的很能把握情感的要素。”克劳说，“不过有些句子，我觉得更该遵循原文的结构。”

　　她这会儿心不在焉，勉强回答道：“我比较习惯使用归化法，你可以替我折中一下。”

　　“我会好好想想的。”克劳点了点头，“还有……关于狄金森的那首诗，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安娜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地说：“关于神圣、天堂这样的词……你知道，狄金森是个离经叛道，自视甚高的人，她对基督是一种反叛的态度，对圣经文本的转写也以反讽为主……所以，我觉得这些有宗教色彩的词汇，放进句子里翻译，比起按字面对应，不如试试更大胆，更‘不敬’的东西。”

　　“是的，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克劳哀叹道，“可我想了很久，词典都快翻破了，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所以只能问你了。”

　　“但我的法语水平有限。”安娜无奈地举起手，“我除了空口说，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那也没关系。”克劳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我找了很多法语诗歌文本和研究报告，是一位剑桥教授推荐的，非常有用，我可以借给你看。”

　　她顿时表现出了兴趣。“真的吗？”

　　“当然。又或者……”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希冀，“其实，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在图书馆里一起学习研究，那比用邮件便捷得多。”

　　安娜微微一怔，虽然有些意动，却还是摇头了——难得到了周末，她只会像麦芽糖一样和克里斯蒂亚诺粘在一起，一分钟都不想分开，更比说他们现在有矛盾需要解决。

　　“我想我没有空。”她抱歉地说，“下次吧。”

　　克劳失望地垂下了脑袋，强笑道：“怕男朋友不高兴？”

　　她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一半吧。我刚巧已经惹他不高兴了，所以最近我没什么时间考虑别的事。”

　　克劳迟疑了一阵，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如果你不介意我说的话……我觉得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牺牲所有私人空间，只能做罗纳尔多的专属物件。”

　　她好笑地撇了撇嘴。“这无关牺牲，是她自己乐意选择的生活方式。”

　　“是吗？如果是那样，当然很好。”他耸了耸肩，“不过……你给我的感觉，看上去并不太开心。”

　　她不悦地皱起眉，正想驳斥，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香味，并被人搭住了肩膀。

　　安娜回过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克里斯？”她禁不住开心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克里斯蒂亚诺却丝毫没有她的好心情，顺手拉低鸭舌帽，冷冷地朝克劳看去。“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女朋友，再见。”

　　紧接着，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她拉走。

　　“等等，等等……”她忍不住抽了抽手，“别这么急，克里斯……疼。”

　　克里斯蒂亚诺头都没回，也没有松懈力道，正要走出教学楼时，突然又拐了个弯，把她拖进了一个安静的走廊，一路疾行。

　　“怎么了，克里斯？”她不知所措，企图挣脱他，“我们该回家了——”

　　他在一个无人的小教室前停下脚步，直接将她推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大门。

　　安娜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克里斯蒂亚诺摘下了墨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倔犟的下颚绷得紧紧的，脸色同青石寒玉一般冰冷。他比她印象中的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克里斯……？”

　　“给你一个机会。”他硬邦邦地说，“昨天晚上，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这些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她吓了一跳，又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他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火气上升，暴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强行压下爆发的冲动。

　　“告诉我。”他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额头上却仍鼓着青筋，“我非常关心你，你总是这个样子，你不开心，我也很难受。”

　　安娜却更不敢看他了。

　　他这下忍无可忍了，暴怒地咆哮道：“你能不能别老是低着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有话不说，全部憋在心里，然后整天神经兮兮，战战兢兢的了！告诉我会死吗？！我说了一万次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嫌你！”

　　她惊慌失措，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臂，解释道：“不，不……对不起……昨天，还有好多时候，我只是，只是……”

　　克里斯蒂亚诺勉强安静下来，等待她回答。

　　“我……”她还是忍不住低头，“我自卑，害羞。”

　　闻言，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看就要大发雷霆，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她正觉得心慌意乱，克里斯蒂亚诺突然拽住她的臂膀，在她猝不及防之际，将她狠狠按倒在了墙上，然后牢牢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

　　安娜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而葡萄牙人讽刺地勾唇微笑着，不怀好意，偏偏艳丽惊人。她呆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被他身上的香气熏晕，心跳持续加快。

　　“你害羞？”克里斯蒂亚诺重复了一遍，戏谑地扬起上挑的眉峰，将面孔凑得更近，几乎贴在了她的耳边。“真的？我还记得你当初对我有多热情呢……我难道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一切吗？”

　　安娜浑身一僵，被他染香的呼吸接触的那片皮肤迅速飘红。她慌乱地扭过了头，不敢直视那副魅惑人心的俊美容颜。“是……你当然是。”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眯起棕色的眼睛，嘴角得意地上扬起来。下一秒，他低下头，强硬地吻了她。

　　她愣住，头脑一片混乱，刚刚动了情，便又感到受人窥视的恐惧。于是，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克里斯蒂亚诺紧紧箍在怀里，稳稳压制。

　　“克里斯……”她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回家再说好吗？”

　　他充耳不闻，慵懒地搂着她，手指漫不经心似的勾住了她的衣领，解开第一颗扣子。

　　领会了他的意图，她心底一惊，却动弹不得，唯有拼命摇头。

　　“不……这里不行。”

　　“为什么？”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可能……会被看到的。”

　　“可能。”他满不在乎地点点头，“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光明正大的一对情侣，最多尴尬了点儿，可也没犯法。”

　　她瞬间窒息了，无数疯狂的想象掠过脑海，让她迷乱晕眩。

　　最后，恐慌占据上风，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积攒力量，猛然用力推开他。“先回家。”

　　克里斯蒂亚诺任由她轻松地推开了他，面容变得平静无波，所有骇人的怒火和暧昧的情意都烟消云散。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克里斯……？”

　　“我懂了。”他语气平淡，毫无情绪起伏，“你既不愿意和我交心，也不愿意和我亲热——看来，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男人。”

　　闻言，她惊惧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极度的恐怖中失去了说话能力。

　　而克里斯蒂亚诺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中透出淡淡的悲哀，自顾自地说：“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早点和你在一起，你就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我，快乐轻松，对我言听计从……结果重来一次，我也一样只是个漂亮的傻瓜——而且这次连漂亮都没用处了，还不如一个高中生。”

　　然后，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向教室外走去。

　　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立即追上去，不顾一切地张臂抱住了他。

　　“不，不，别生气，克里斯。”她泣不成声，凄惨无比，“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是我所有的意义，没有你，我会死的……你不高兴，我就再也不和别人说话了，反正我眼里只有你。”

　　克里斯蒂亚诺安静了许久，一言不发，最终发出一声惆怅的叹息，僵硬的身体逐渐软化。然后，他轻轻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知道。”他轻声说，吻了吻她的额心，“别那么害怕，我刚刚大概只是……被嫉妒冲昏头了。”

　　紧接着，他郑重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即使是死。”

　　安娜继续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啜泣，得到他的温柔抚慰，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克里斯。”她小声说，“可是有的事……你真的不该知道。但我发誓，我要忘了它，也不会再让那件事影响我们了。”

　　他无奈地苦笑起来，终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逼你。”他重新握住她的手，露出最温暖的笑容，“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开开心心的，我什么都不介意，什么都不会管。”

　　她擦干眼泪，对他展颜微笑。“以后，你每天都在我身边，我当然会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他又吻了她一次，无尽温柔甜蜜。“很好。”

　　“那么……”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今天晚上，你和我睡一间房好不好？不然，我又会失眠的。”

　　他露齿一笑，亲昵地搂住她。“当然。你以为少了你，我就睡得好么？”

　　她总算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过睡在一起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安娜虽然下定了决心，这次绝对不能再出错，一定要彻底消灭搅局的心理阴影，并且早早地清洗漱口，换了最漂亮的内衣，抱着羞涩的喜悦，乖巧地躺在床上等候，然而克里斯蒂亚诺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他看着她，就好像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温和地亲了亲她的脸蛋，便拉上被子，十分疲劳似的闭上了眼睛。

　　她心有不甘，大着胆子靠近他怀里，克里斯蒂亚诺倒是轻柔地回抱住了她，可也仅此而已，只有温情，没有激情。

　　“早点睡吧。”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只有沮丧地点了点头。

　　“晚安。”

　　不过不管怎么说，抱着克里斯蒂亚诺，这个晚上她总算睡了个好觉。

　　……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对她特别热情，但也不再冷眼相对，就像以前一样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早晚接送她上学，和她在家一起吃饭，玩游戏，看电影，晚上又极其绅士地抱着她入睡，让她不必再受噩梦和失眠的困扰——至于没有再进一步，想必也是出于他的温柔。他是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却担心她会害怕，会受伤，而压抑自己的需要……世上还有更好的恋人吗？

　　她想，她真是天上地下最幸福的人了。

　　……可不知怎么的，她还是觉得哪里出了错。

　　克里斯蒂亚诺总是喜怒形于色的，而他现在这样平静温和，难以看透的模样，让她十分不安，甚至莫名认为，他温柔的面具之下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电话是打给谁？

　　……他傍晚出去真的是找队友？

　　安娜在车里猛地甩了甩头，差点打了自己一耳光。

　　克里斯蒂亚诺那么好，那么真诚，她怎么能怀疑他？

　　“怎么了？”克里斯蒂亚诺一边问，一边发动跑车，“不想上学了？”

　　她强笑了一下，说：“是的……我想二十四小时和你在一起。”

　　他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越大越粘人了？”

　　“不，我永远是小安娜。”她做了个鬼脸，“你说你乐意迁就的。”

　　“现在倒不急着长大了？”他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开车前，他忽然顿住。“啊，抱歉，我忘记拿东西了。”

　　说着，他暂时熄火，打开了车门。“等我一下。”

　　她点了点头，把手撑在车窗边，静坐等候。

　　过了一会，她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起来，在车里到处摸索。克里斯蒂亚诺一如既往的喜欢到处布置“CR7”元素……她一个一个仔细数了出来。

　　忽然，她恐怖地僵住了。

　　好一会儿，她从扶手箱里拿起一件东西，手指不住地颤抖。

　　那是一管口红——显然不属于她，她不用化妆品。

　　克里斯蒂亚诺也不可能打算送给她，因为被某个女人使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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