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旭日初升, 在病房里洒下金色的暖光,温和地唤醒了熟睡中的年轻女孩。
安娜丽塔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莫名感到浑身松快,心情开朗。
她半坐起身, 见到一只小鸟在窗台上唱歌, 忍不住友善地挥手冲它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 她的余光瞥见了那幅画,不由顿住, 久久地盯着克里斯蒂亚的裸像出神。
然后, 她脸上逐渐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双手紧紧抱住了枕头,好像是在抱他那毫无赘肉的窄腰一样。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早晨这么可爱了。
因为她知道, 今天又能见到他了。
她不该再惦记他。不该。
可她却还是在微笑。
当她进入浴室洗漱时,她又不由对镜子嫌弃地皱了皱眉。
她很久没注意自己的外表了, 以至于面前的倒影就像个陌生人。这张窄长的脸苍白黯淡, 消瘦得颧骨突出,两颊凹陷, 一点也不漂亮……她的锁骨又是那么突兀,胸部好像也干瘪了不少……上帝,克里斯蒂亚诺这段时间一直对着的就是这个女人吗?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让气色显得红润些。完成洗漱, 她仔细回忆着克里斯蒂亚诺悉心重复的步骤, 第一次认真使用他送给她的那堆护肤品。
然后, 她觉得身上松垮的睡衣实在丧气暗沉,又打开了衣柜,从克里斯蒂亚诺大方的馈赠中挑拣合适的衣服。她选了一件湛蓝色玻璃纱长裙和一双白色平底皮鞋。装扮以后,她整个人总算焕然一新,不再那么像个癌症病人了。
她对着穿衣镜来回旋身打量自己,裙裾飞舞婆娑,难得为自己而感到愉快。克里斯蒂亚诺看到大概也会很高兴的。
接下来,漫长的半天开始了。
吃了早饭,她照旧坐到沙发上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周围实在安静得磨人。她放了唱片听音乐,却发觉她现在更想念克里斯蒂亚诺捣乱的朗读,甚至杀人的歌声……没有他的世界,再多声音也跟死了一样。
好不容易,太阳升到了最高峰,又逐渐降了下来。
常规的检查和打针结束后,安娜丽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终于感到克里斯蒂亚诺应该随时都会出现了。
她明明不该期待,不该感受,不该在乎,内心的雀跃却再难克制,心跳也逐渐加快。
理智在不断地谴责她,警告她,然而无力驱逐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轻触……还有他的裸体。
她突然从沙发上起身,取出了抽屉里的那个小盒子,默默地盯着那对钻石音符发呆。
爱情只是空耗精力的陷阱,虚妄颠倒的幻觉,克里斯蒂亚诺只是专引她发狂而设下的钓钩。
她理应断情弃爱,清心寡欲,放下自心的执著,才有可能得到自由和安宁。
明知如此,她仍然不知怎样逃避这个引人下地狱的天堂……
犹豫后,她忍不住向那对耳环伸出手,但倏然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
她惊得立即合上盖子,跑去开门。
当她见到克里斯蒂亚诺站在门前,举着一朵洁白的卡萨布兰卡向她粲然微笑时,她简直无法呼吸。
他今天没穿得乱七八糟,而选了一件带着精美袖扣的法式衬衫,整个人长身玉立,造化之容精巧华美,耳钉闪闪发亮。童话中的王子也不可能比他更漂亮。
克里斯蒂亚诺将百合花递给她,惊喜地打量了她一阵。
“我就知道这条裙子很适合你。”他开心地说,“你真美。”
这话该她说才对。“谢谢。”
他露出了不爽的表情:“真糟糕,我现在对这个词产生了心理阴影。”
安娜丽塔忍俊不禁:“好吧,我不说了。”
克里斯蒂亚诺满意地点点头,忽然迫近两步,坏笑道:“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为了我?”
她慌忙后退。“我只是不想发霉。”
“真的?”克里斯蒂亚诺调皮地凑到她面前逼问,“你没有紧张地照镜子担心自己不够漂亮?没有坐立不安地期待见我?”
她窘迫地别开脸:“自大狂。”
“好吧。”他轻松地一笑,转而摊手向她展示自己的形象,“但我可是为你特地回家换了套衣服呢……喜欢吗?”
她一看向他,便感到心猿意马。
她尽量平静地回答说:“很适合你。”
克里斯蒂亚诺暧昧地眨眨眼:“我猜到你很喜欢我这个样子……不过这次,你千万别又撕我的衣服。”
她羞恼不已:“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的神态忽然不再轻佻,而发出了郑重的疑问。
“真的?”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躲闪退避,“你对我的感觉,都是过去了?”
她艰难地屏住了呼吸,陷入他波光粼粼的棕眸中。
良久,她才好不容易坚称道:“是的。”
克里斯蒂亚诺揶揄地点点头:“嗯,你考虑了这么久才回答,一定是很确定了。”
“我只是在琢磨怎样才能减轻对你的伤害。”
克里斯蒂亚诺的视线飘到那个装着耳环的小盒子上,而后不禁微微一笑。
“所以,你也从来没想过戴上它们?”他甩头一指。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慌意乱:“我打算还给你。”
他交叉起双手,嬉笑道:“我发觉我现在挺喜欢你这种不诚实的说话方式……我就把当这是一种情趣了。”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谈这些,你可以走了。”
克里斯蒂亚诺冷哼了一声:“口是心非,如果我真的走了,你大概就哭了。”
她二话不说地伸手关门:“再见,克里斯。”
他赶忙窜了进来,然后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对我越来越恶劣了?”他不高兴地说,“你追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因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耸耸肩说,“如果你是想找回那个我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走吧。”
克里斯蒂亚诺懊恼地瞪着她:“你真的那么想我走吗?”
“实话很伤人。”她摊了摊手,“但是……我想要安静一点。”
他一脸受伤,但突然又露齿一笑。“好吧,真是这样的话……可以。”
接着,在她惊讶的目光下,他突然微微躬身,郑重地向她递出一只手,彬彬有礼的姿态仍是优美得令人心折。
“和我跳支舞。”他的笑容美好极了,“然后,如果你真的想我走,我就让你安静。”
她愣住,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妙。
噢,她知道哪里不对了:以往她一旦和他跳舞,最后通常都会忍不住跳到床上去——她坚持认为这每次都是他勾引在先导致的。
克里斯蒂亚诺歪了歪头:“你连这个也不能答应吗?”
“你不会越界?”她怀疑地问。
他戏谑地挑了挑眉:“除非我好色的朋友先把持不住。”
她撇撇嘴,略作迟疑之后,终于握住他递出的手,接受了他的邀舞。
克里斯蒂亚诺浅浅地一笑,当即搂住她的腰,合着留声机里的古典音乐的节拍,引领着她在室内旋身翩翩起舞。
跳舞时,他风姿出众,嘴角勾起,眉峰上挑,目光略微迷离,简直浑身带电——她没想错,他一刻也不会放弃诱惑她。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更知道该怎样令她神魂颠倒。
她竭力保持若无其事,但仍旧脸红心跳,于是她唯有低头不去看他。
他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个子太高了,看你我会脖子酸。”
他咯咯直笑起来:“虽然还是很傻,但比上次的借口好多了。”
“什么?”她稀里糊涂地问。
他悠然解释:“我们第一次跳舞的时候,你也是像这个样子。”
“是吗?我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很清楚。”他轻快地说,带她转了个圈,“那天,你也不敢看着我,理由居然是:我不好看!”
她都不敢相信:“真的?”
“是的。”他冷哼道,突然狡黠地一笑,“然后——”
这时,克里斯蒂亚诺牢牢托着她的腰,使她上身向后倾斜,无助地仰视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她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天还能比一天更俊美,更迷人。他简直是为了把她逼疯才出生的。
“我就要你看着我再说一次。”他低下头,鼻息与她相撞,“我不好看。”
她不知所措,迅速发晕。那种瞎话也许是她当时瞎了才说出口的。又或许是葡萄牙人这副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让她脑缺氧犯糊涂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压抑内心的动荡起伏,无力地试图挣脱。“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远比她强而有力,紧扣住她的腰部和手腕,她的挣扎很快告负。
他的脸离她凑得更近,洋娃娃般的长睫毛历历可数。“然后,你就对我撒谎了。”
“是这样吗?”她怔怔地盯着他。
“是的。”他顺势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嘴唇,“非常不诚实,就和现在一样。”
她完全沉浸在他熠熠闪烁的棕眸中,手脚开始发麻,顾虑和警惕烟消云散。
终于,她再也无法动弹,任由他越靠越近,鼻尖蹭过她的鼻尖。
在碰到她的嘴唇以前,克里斯蒂亚诺却及时顿住。
他狡黠地一笑,突然将她拉起,重新起舞。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然后,你以为我会吻你。”他低低地笑道,“但我却没有。”
起先,她还反应不过来,很快便面露恼怒,感到自己受到了耍弄。
见此,他的目光却越渐温柔,轻声笑了起来:“结果,你就生气了,为了让我女朋友消气,我就只好——”
克里斯蒂再度捧起她的脸,缓缓地贴近,神态虔敬柔和,毫无一丝侵略性。
她傻傻地感叹,什么样的白痴或者疯子才有可能拒绝他?
终于,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像是本应发生的一般,她没有挣扎,没有推拒,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迷失在了他柔软的亲吻和那股惑人的古龙水香味中。这很美味。
在死亡和麻木的迷雾中,她早已不再相信美好的存在,也无法从灰烬中看到属于未来的希望。但现在,在爱人的怀中,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线光明。
一吻结束,她才不安地皱了皱眉,发觉事态逐渐失控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绝对是疯了。这是饮鸩止渴的致命行为。
她恐慌地摇了摇头:“克里斯,停止。”
他充耳不闻,勾唇一笑,手指轻巧地滑过她的后颈。
“但那对你来说根本不够。”他低声蛊惑她,性感的嗓音摩挲着她的心房,“你还想要更多……”
安娜丽塔心中一荡,一下子发烧了,热血逐渐上涌。
她很希望自己能更靠近他。但是不行。屈从于欲望的结果是灾难。
她回想起无数个凄冷绝望的日夜,她是如何渴望着她触不可及的爱人。她原本以为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求不得苦更可怕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总算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更大的痛苦和折磨:那就是不得不在所求之人唾手可得的时候,假装自己不爱他。
她忍痛苦苦咬牙抗拒:“不,不,停下,这不对。”
克里斯蒂亚诺不予理会,猛地勾紧了她的肩背,拉向自己,令她跌到了他的怀里。
“你想要的是我——”他轻柔地抚过她长长的黑发,“所有的我,完全的我。”
在她呼吸急促,头昏脑涨之际,他紧拥住她,抵着她的额头,哑声补充道:“我一直是你想要的全部,别再抗拒我了。”
葡萄牙人低沉动听的声线宛如一句致命的咒语,令她神智尽失,浑浑噩噩。
是的,没错,她确实太想要他了。
她彻底软化下来,最终顺从心愿,抱紧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吻了他。
克里斯蒂亚诺喜不自禁,全盘接受了她的热情,并予以积极回应,交换彼此长久的思念与渴望。
她吻着他的唇,兴奋发颤,手指掠过他沾满发胶的黑发间。有多久了?她多久没有这样亲近他了?她仿佛死而复生了一般。
“安娜——”葡萄牙人脸色酡红,眼神似醉非醉,吻过她的耳际。
安娜丽塔长叹了一声,放纵自己停留在这种幸福中。
她奇怪地想:为什么她总是要在感情失控之前被迫停止,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简简单单地爱她所爱的人,快乐地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中呢?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抬起头,摸索起了她背后的拉链。她皱着眉,一手搭在他的衣领上,连解扣子的耐心也没有,就蛮横地用力试图一把撕开。
见此,克里斯蒂亚诺失声笑道:“果然还是那么粗鲁——不过,我也料到这件衬衫一定会牺牲了。”
安娜丽塔忽然僵住,顿住了手头的动作。
而克里斯蒂亚诺却已褪下她的裙子,令她的体表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
她还在恍惚地发呆,猛然打了个大喷嚏,并狼狈地连声咳嗽了起来。
克里斯蒂亚诺吓得一怔,立刻停止,关切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还好吗?”他柔声问,忽而满脸自责,“对不起,我不该就这样随便,我立刻去找医生——”
她摆了摆手,冷静地摇头:“不,我没事。”
“真的?”他不放心地皱眉,“你的脸色不好。”
安娜丽塔套上裙子,拉好拉链,重新穿戴整齐,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是正常情况,别担心。”她淡淡地说,“舞已经跳完了,对吗?你可以走了。”
克里斯蒂亚诺霎时呆住,难以接受这样的变故。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他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致歉,满眼脆弱不安的神气,难以不让人心生爱怜。“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我不该——”
“别想太多。”她面无表情地抽回双手,无悲无喜无情,“我认为你该走了,仅此而已。”
克里斯蒂亚诺抿紧唇,大大的棕眸委屈地瞪着她。
“我不走,我不想走。”他执拗地说,“而且你明明也并不想我走。”
她置若罔闻,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支票簿,撕下一张,填上了名字和数目。紧接着,在克里斯蒂亚诺茫然的注视下,她又到一边拿起了装耳环的盒子,连同那张支票一起塞到他手里。
他顿时六神无主,害怕地盯着那两样东西。
“这个明明是属于你的,你还给我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还有,你无缘无故给我那么多钱干嘛?”
“不,这不属于我。”她冷淡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耳环,或者戒指之类的东西,我可不敢戴。”
他怔住,回想起她送给他的周年礼物的下场,却是无法反驳。
克里斯蒂亚诺制止自己多想下去,咬了咬唇,企图把盒子递还给她:“不管怎么样——”
“至于钱。”她后退回避,“我这段时间住院,你为我花的钱,大概就这么多……我想我真该回罗马了,再在这多住几天,我恐怕我要破产了。”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如遭雷击,宛如利剑穿心,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发怔。
“什么……?”他痛苦地拧起眉,喃喃发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意思是,该结束了。”她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了。”
他顿时心如刀绞,嘴唇发白,思绪一片混乱。
倏然间,他又涨红了脸,胸中升起了一阵急剧的怒火。
“没有了……?没有了?”他怒极反笑,紧抓住她的手腕,“那刚刚是什么?哈?!刚刚是什么?你是这样吻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的吗?你敢说你刚才不想要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回答我,立刻!”
他抓得她很疼,她不禁皱眉。
“那个。很抱歉我昏头了。”她尽量镇定地说,“因为你是个英俊的男人。”
“放你妈的屁!”他更是暴怒,额上青筋鼓起,“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宁愿把我说成男妓,把你自己说成发情的婊`子,也不肯承认你爱我?!你他娘的再敢用这种话侮辱我一次试试看?”
她无奈地一叹:“冷静一点,克里斯。”
“我还没爆炸就已经很冷静了!”他失控地咆哮道,“我有哪里做错了?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干嘛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总是随时想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你说啊!”
“你什么也没做错,你很好,对我也一直都很好,是我累了。”
“你累,我不累!”他不管不顾,愤恨地冲口而出,“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你的,你他妈的休想甩掉我!你现在要我走,我偏不走!你不想看到我的话,好啊,有本事你就杀掉我啊!”
她疲惫地扶起额,对他孩子气的顽固无比头疼。
“我对你根本没有好处。你是罗纳尔多,财富、事业、荣誉、梦想、亲情、友情、女人——你要什么都有,为什么不能放开我?”
他恶狠狠地大声回答:“因为我爱你,我只想要你!”
她怔了怔,仰望着头顶,越是欣喜,越是有无尽的荒谬悲凉。
事前巴望着的快乐,事后只是一场梦。感受时是幸福,感受完就是无尽灾殃。
接着,她自嘲地失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喑哑而虚弱,带起了一阵咳嗽。
克里斯蒂亚诺迅速平静下来,轻轻扶住她,放缓了语气:“对我来说,你不可替代,我绝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也依然爱我,在乎我,为什么你非要抗拒这一点不可?”
说着,他又有些气恼,一把丢开了盒子和支票,质问道:“你能把耳环还给我,把钱还给我,你能把我的爱,我的想念,我的眼泪全还给我吗?”
她沉默了良久,静静地抬头凝视他,嘴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事实上,我能。”
他顿时愣住。
安娜丽塔则自顾自地摸索起了他的裤袋,顺利找到了那条项链。比起之前,它现在更加破烂得难以辨认了。
“你一刻也不敢拿开它,对吗?”她将项链举高,作势丢出窗外,“你需要我帮你解脱吗?”
“还给我!”克里斯蒂亚诺慌忙一把将它抢了回来,紧张地重新收好。
然后,他便对上了她冷漠讥诮的淡笑。
克里斯蒂亚诺心中一阵刺痛,陷入了懊丧和困窘中。
不,那个问题,他不能再想下去。
他悲哀无力,又死不甘心。
“这的确……是个很可恶的问题。可是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一样……你干嘛要否认你的感觉呢?。”
“你指望我怎么样?”她无比好笑地反问,“现在爱你,只为了很快失去你?为了死前更多的折磨?”
他浑身一颤,无言以对。
“我们现在当然可以相亲相爱。”她冷冷地继续说,“不过到了最后,总有一个人得被留在无限可悲的处境中独自痛苦,而那个人——”
她顿了顿,讽刺地拍手鼓掌:“恭喜你,是我!过去,现在,将来,都只会是我。你什么损失也没有,你会好好地继续踢球、生活,未来会恋爱,生更多孩子,过完幸福快乐的充实一生……反正,你总是安全的一个,至于倒霉的那个永远只可能是我,也只有我。”
克里斯蒂亚诺难过地抿紧唇,眼神忧伤得心碎:“安娜……”
“是的,永远只有我。”她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十分滑稽似的笑了起来,“大概就算你真的被我杀了,或者陪我殉情,也会很快原地复活之类的……因为这不是你的命运。我永远生病发霉,你永远光辉灿烂是自然规律,时间法则!”
他的下唇抖动了起来,真切地感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滋味。
“我不想这样。”他痛苦地说,“我不想!你不幸福,我怎么可能幸福?这根本没道理。”
她哀叹了一声,忽而满脸烦躁:“别再说了,我不想又开始恨你……是的,你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你从头到尾完全是无辜的——然而这只让我感觉更糟糕。”
克里斯蒂亚诺只得绝望而固执地强调:“可是我真的爱你。”
“爱?”她笑了一声,“我现在怀疑绕了这么大一圈,神只是为了教育我,爱是个毫无意义的蠢东西。它根本是永恒的反义词,我却用它来麻痹人生之苦,简直是白痴。”
他呆了呆,呐呐地问:“你怎么能觉得爱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她冷笑着反问:“当初我有多爱你?没有一个人能像我爱你一样爱另一个人……但那给我带来了什么?那改变了什么?甚至,你现在也一样这么爱我……但最后这又能给我带来什么?能改变什么?”
他被打击得心中剧震,后退一步。
见状,她暴躁地拧眉说:“说真的,有时候我宁愿你害怕我,怨恨我,而不是反过来像现在这样。被我深爱的人厌恶、远离,至少还是件讲道理的事。可是被真心深爱我的人抛诸脑后、无痕遗忘,真的非常讽刺,非常滑稽,非常搞笑。”
克里斯蒂亚诺最后的倔犟终于土崩瓦解。
他两眼泛红,默默别开了头,两行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她顿时心头一软,积怨一时间烟消云散,后悔起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宣泄。
“对不起,克里斯。”她轻叹道,“我不是怪你。你的确是世上最美好的人……不用任何诗意的,狂热的想象美化你,我也会客观地这么说。也许,我这么个无可救药的人,真的是配不上你,活该报应,才会命中注定这样的结果。”
克里斯蒂亚诺默然擦去了眼泪,对她摇了摇头。
“不,别说这种话。”他轻轻拂过她的脸庞,“你也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能和你相爱,也是我最大的幸运……只要这个我一天还没死,我都会这么说。”
安娜丽塔默然凝视着他温柔的棕眸,不由一阵动容。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反握住他的手,他却已然放开了她。
“你不想见我,我会尊重你的。”他温和地笑笑,“很抱歉我总是给你烦恼。你想要平静,我不会再打扰你……但如果你需要我什么,请随时告诉我。不要拒绝我的帮助,也别想着还我任何东西。”
安娜丽塔欲言又止,心中狂涌起酸楚的波涛。
她想要挽留,却无法开口。她想要道谢,又想到他讨厌“谢谢”。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目送克里斯蒂亚诺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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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这碗玻璃渣打底,朕就让你得糖尿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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