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足球]爱你如诗美丽

(39)

  两年后, 克里斯蒂亚诺早已是万千荣誉加身的金球先生,安娜也顺利从高中毕业。当日,他便于万众瞩目下出现在了她的毕业典礼上。

  在人群中,她披着纯黑的学士袍,头戴四方帽, 应邀当众发言, 笑容大方, 气度不凡。

  克里斯蒂亚诺很担心她会出状况,不过, 她用上了一贯的秘诀——也就是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下的他, 便很顺利地克服了羞怯,不必复习稿子,滔滔不绝地完成了演说的任务。

  克里斯蒂亚诺微笑着凝视恋人, 柔情似水,不自觉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

  她现在十八岁了, 黑发已经长回了平时的长度, 脸上青涩的线条逐渐清晰,目光温和沉着, 惊惶不安的阴霾早已散去,只有历经沧海后的宁静。乍看之下,现在的安娜, 和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妻子、安详的母亲已然别无二致。

  经历了不堪的往事折磨, 熬过了阴影和创痛的蚀骨噬心, 接受他全心全意的包容和爱护, 彼此共生共荣,互相依存成长,一切海阔天空,她终归还是得到了平和悠然的心境。虽然过程远不如想象中顺利,他还疏忽不断,偏离目标一大截,惹出了糟糕的祸事……但得了他的爱,安娜总算还是确立了自我,找到了生命的根基,此世的支点,也享受了纯然的幸福。

  ——无论重来多少次,拐几个岔路,他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始终都会走向童话的终点。

  不过……他们的这几年时光到底是什么呢?循环的轮回?梦中的幻影?缥缈的想象?过去、现在、将来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失去了时间上的绝对含义,只能相对而论,而他越是串联记忆画面,便越是不得不感到疑惑,难得开始深思这个艰深问题。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另一个关于爱的历练和考验?他不明白。

  几分钟后,她的演讲终于结束了。

  如雷的掌声响彻礼堂,克里斯蒂亚诺回过了神,马上跟海狗一样用力拍手,激动得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笑靥如花,迫不及待地下台向他走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栽倒在自己的命运中。

  克里斯蒂亚诺轻笑着揽住她的身子,与她当众倾情一吻,四周的掌声和欢呼铺天盖地。

  两年前罗纳尔多高调为女友出头,干涉校务的举动,既有人看作是理想的男子气概,也有人不忿地视之为以势压人,但亲眼见到这样一对完美无瑕的璧人相依相爱时,所有人都只能本能地发出由衷的赞叹。他们相拥在一起,眼里只有彼此的身影,周围仿佛形成了一层透明的帷幕,分隔开广阔的世界和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纯粹美丽的世界。

  “恭喜,我的爱。”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现在真的长大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心里那一阵虚无缥缈的迷惘却越来越浓。他觉得好像已经达成了某个用尽心血和精力追求的重要目标,具体情状却又和当初的预想有所出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从头开始,和妻子重新相遇相识相爱,总得来说,他只有新的收获,没有什么损失——但相对的,安娜丢失了彼此的很多时间,很多记忆,而那些东西本来无不刻骨铭心……这不公平。

  这对于安娜,应该就像当初,项链失效,他被不可抗力阉割了记忆,剥夺了自主意志一样糟糕吧?不,这次更糟糕——因为造成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自己的一个毫无意义的幼稚念头。

  克里斯蒂亚诺过去从来不允许自己多想,而一心顺水推舟,积极把握当下,这一刻却越发感到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依然那样相爱,她现在也很好。他努力说服自己。

  安娜歪了歪头,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克里斯?”

  “没事……有点感慨。”他干笑道,搂了搂她的腰,“这个假期,你想到哪儿去?”

  她反问道:“你想去哪儿?”

  克里斯蒂亚诺茫然地眨了眨眼,无意识地望向远方,目光穿梭在时间和空间交织的复杂网络里,伴着无数浮光掠影的记忆碎片,从过去游弋到现在,穿到将来,又由死亡到新生,由梦境到现实。他看到了曼彻斯特,南非,马德里,看到了梦中的花园,神秘的圣殿,死后的秘境……最后终于停留在了眼前。

  他轻轻抚上恋人苍白隽秀的面容,眼睛好像忽然在这一刻抓到了现实,褪去了迷茫,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脸上从没有时间的痕迹,始终是那个雪一样的女孩,眼里的爱慕之情也永远那般深沉炽热。想来,某些超脱了时空限制的情感和记忆,不光属于他,也同样根植于她的灵魂深处。他记得她曾有过奇异的梦境……那就代表那些记忆只是在沉眠中等待被唤醒而已吧?

  “先去马德里看看怎么样?”他提议说,逐渐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气,“其实,我们当初是在那里结识的,那个城市有我们很多重要的回忆——你现在肯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你陪我一起去看看那些熟悉的景物,或许就会想起从前,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问,轻轻点了点头。

  “好。”

  于是,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很快单独带她乘私人飞机来到了伊比利亚半岛。

  六月的天空无限纯洁清朗,城市雅致的轮廓逐渐清晰成型。岁月几度变迁,现在的他还不曾是马德里的宠儿CR7,但这里舒适的气候,美丽的风景给他的感觉依然如故乡般熟悉而亲切。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认真规划线路,只遵循着感觉,带她游览那些记忆中的道标——首先是久违的巴尔德巴贝斯训练基地。

  基地坐落于马德里东北郊区的一片土地上,远处有不断扩建的居民区和四座钢铁玻璃构成的高楼大厦,内部被围栏和巡逻的保安人员看护着,他现在虽然无法进入,但里面的草坪、白色门柱、座椅拼成的“Real Madrid”,还有室内建筑的一切设施,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这里有他九年的回忆,关于梦想,关于友谊……也关于爱情。

  安娜陪他停在道路中央,困惑地望着他发呆的侧脸。

  “记得吗?”他感慨地念叨着,“你以前就喜欢在停车场堵着我,送花给我了,害我老是被同事笑话……”

  虽然他话中所指的大概不是曼联队友,她却没有提出疑问,笑道:“我喜欢当着全世界的面宠坏你。我要让你活得像王子一样。”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一时喜不自禁,激动地按住她的肩膀。

  “你想起来了?”他快乐得露齿而笑,“还有,还有……我的卧室是223号,你还曾经溜进去陪了我一晚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会隐身吗?”

  她怔住,明白他误会了,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没做过的事。

  但她很快放下了疑虑,柔声回答道:“这很简单。如果是为了见你的话,我想我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他更开心了,抱着她的脸,热情地深吻她。

  “还有在这,我第一次遇见你。”他指了指马路中央,“那时候,你身上一点生气也没有……我完全没料到我会爱上你。可是,就这么奇妙,你像彗星一样闯进了我的命运里。”

  她盯着那片柏油马路,越来越迷惑。

  他是认真的。她知道他不是说梦话,也不像是疯了,可她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难得感到自己无法和他互通心情,不禁大为懊恼。

  而时光的轨迹却明晰地呈现在克里斯蒂亚诺的眼前,他忽然心有余悸地说:“你可真是狠心,说恨我就那么恨我,那天,我差点真的杀了你……”

  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短暂的迟疑后,总算对他坦白说出了实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大失所望,像个被戳破的皮球似的泄了气,沮丧地低下头。

  “好吧,你不可能记得。”他苦笑起来,“没关系,当我说梦话吧……”

  安娜霎时面露不忍,纵然理智上认为他的话不知所谓,仍下意识地为他的失落而感到歉疚。

  “不,不,你全部告诉我。”她柔声细语道,拉了拉他的手,“也许……我会想起是怎么回事的?或许我也梦见过?”

  希望的火星重新被点燃,克里斯蒂亚诺平复心情,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那时,我们不像现在这样……你爱我,我却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也难以接近我,拥有我……于是,那一天,你就冲上了马路,想被我的车撞死,那样,我就永远也摆脱不了你了。”

  说到一半,他一阵后怕,猛地将她往怀里搂紧:“好在,就差那么一点,一切都改变了……你做事总是这么不留余地,能平安活到现在,和我好好在一起,可真是全靠女神保佑。”

  她靠着他的胸口,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她努力尝试贴近他的心,理解他的话语,浸入玄思。

  从现实的角度,那样的事当然没有发生过,可是这种感情听起来并不陌生,也许……也许是什么?潜意识塑造的梦境还是未来?

  没等她的冥思苦想得到结果,克里斯蒂亚诺恢复了镇静,又拉住了她的手。

  “那种糟糕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他宽容地笑笑,“我再带你去剧院看看。”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马德里皇家歌剧院今天并没有演出,也没有什么观光游客,安静地展示百年的荣耀与尊严。

  或许是第一次尴尬的经历太过记忆犹新,无论过了多少年,一旦踏足这家剧院,克里斯蒂亚诺仍忍不住有些别扭,觉得这种浓郁的艺术气息,辉煌富丽的古典色彩实在与自己毫不搭调。

  步入演出大厅后,克里斯蒂亚诺拉着她坐到了首排,呆呆地盯着暗红色的幕布发怔。

  见此,安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尝试从脑海中搜寻那些不应存在的记忆,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于是,她只得探问道:“这里又发生过什么?”

  “你在舞台上演图兰朵,我在这里当观众。”他说,突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当时,像太阳一样耀眼的那个是你,而我,第一次来剧院就穿错了衣服,真是羞耻得不得了……”

  听到这,她第一时间就脑补出了画面,忍俊不禁。“你就算穿错衣服也是可爱。”

  他白了她一眼:“你当然这么说,你最喜欢看我出丑。”

  “可你有时候笨笨的,就是很可爱。”她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他的肩膀,“事事完美得体的人最乏味了。你的缺点就是你的魅力。”

  他笑着亲了亲她的侧脸。“甜嘴。”

  “因为你是糖心克里斯。”她回吻了他一下,“还有呢?”

  他扣着她的手,微笑道:“和第一次见你的感觉完全不同。我心想,图兰朵公主果然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不过,这只是单纯的,远距离的欣赏态度,所以演出结束以后,我也以为我们的交集到此为止了,就离开了剧院。

  想不到后来,你却主动追上了我,告诉我,你想追求我,吓了我一大跳——当然不是因为你魅力不足,只是,我觉得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克里斯蒂亚诺想要唤起她的印象,她却觉得他的描述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只能当做故事听。她想象不出她有可能站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像太阳一样在舞台上熠熠生辉,更想象不出在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鼓励的情况下,她有胆量主动坦白追求克里斯蒂亚诺。

  “然后呢?”她只得追问。

  “然后,你就开始了对我的热烈追求呗。”他促狭地挤眉弄眼,“过程坎坷崎岖,我对你的考察非常严格,最后你终于成功了……后来,因为你是首席女高音,我总要来这看你,而也是在另一场演出以后,你正式成了我的女朋友。不过,除此之外……唉,这里没有太多美好。”

  他顿了顿,拒绝回忆伊格纳西奥,唇上却仍出现了那个吻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

  克里斯蒂亚诺望向舞台的方向,委屈地撇了撇嘴。“噩梦的回忆倒是不少。”他咕哝说,“你在这里伤害了我……你说话要么特别甜,要么就特别毒,那次差点气得我去跳楼。”

  说到这,他猛然向她怒目而视:“别以为你说你当时是想保护我,未免更进一步地伤害我,我就会原谅你那么过分了——说起来,你至今还没为那件事道歉过呢。”

  她顿时愣住,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呆呆地瞪大眼睛盯着他。

  见此,他勉强冷静了下来,无奈地抚了抚额。

  “抱歉,安娜。”他长叹一声,再度拉住了她的手腕,“我们到下一个地方去吧。”

  安娜歉意地笑了笑,说:“当然。”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带她离开了剧院,思前想后,又往市郊而去。

  疲乏的太阳燃尽了早晨和中午之后,渐渐向西下沉,没入了远方的地平线,金红的云雾变成了一片褐色的微光。四周人迹罕至,异常宁静,空气凉爽宜人,隐约夹杂着那一丝动物的体味。

  这个骑马场也依然是他印象中的样子。不过,这个时候,周围既没有人,草坪上也见不到一匹马,唯有被露水滋润着的萎靡草叶和斑斑点点的凹痕上可见白日骏马飞腾的痕迹。

  克里斯蒂亚诺就这样透过围栏,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片草地,看到往昔的画面携风而来,棕眸的光彩随着红霞彩云而变换。

  他看着她所没有的回忆,而她看着就在自己面前的爱人,感觉他的心已经飞向了另一个遥远的时空,她跌跌撞撞地试图跟上他,却还是被抛到了身后,抓不住他的背影。

  压下那丝丝的失落,她强笑道:“你想和我来骑马的话,看来晚了一步。”

  他迅速平静下来,无所谓地笑笑:“没事,虽然今天不能骑马,但我们还有个更重要的地方可以去看看……来吧。”

  黄昏最后一抹红光在天边收缩,他们慢慢爬上山丘,直到教堂的尖顶在从树林的绿荫中露面。

  安定心神的熏香气息很快飘了过来,马赛克玻璃的七色虹光缤纷闪射,刺入眼帘。葡萄牙人拉着她走近神坛前,一眨不眨地直视那个古朴的十字架,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完美的侧脸成了一幅静止的浮雕。

  克里斯蒂亚诺一向虔诚,拜访教堂,祈祷礼拜也是常态,但她觉得,他此刻的专注与宗教信仰无关。

  “这个,你总该记得的,是不是?”他喃喃自语道,“那是耶稣呆过的地方。”

  安娜迷惘地愣了愣,终于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了那个远古的神圣标志。

  高大的十字架上背光而立,庄严崇高,褪色的木质表面上还隐约残留着一个人形的引子,宗教的神秘感和沉重的分量尽显无疑。

  对她来说,它看上去很有趣,有一种值得反复玩味的美——但仅此而已。克里斯蒂亚诺那句话当然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然而除了被激发起了一点艺术想象力,她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都回忆不起来,只有一片空白。

  “想起来了吗?”他期待地问了一句。

  她抱歉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克里斯蒂亚诺大失所望,垂头丧气。

  她正想安慰时,他满怀希冀地抬起头,急急地指了指十字架。“不,这个,你不是还梦见过的吗?你怎么会不记得?你仔细看清楚。”

  安娜只好又望向那个标志,努力在脑海中进行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人生中每一个琐碎的经历,尝试与它产生联系。最终,她总算模糊地想起曾经那个栩栩如生的梦。

  美丽的神之子,她的克里斯蒂亚诺……燃烧,毁灭,破碎,让他惊心动魄的俊美在那个瞬间凝固于永恒。可时隔已久,那掐头去尾的一幕毫无真实感,比起实实在在的记忆反映,似乎更像是她心中的恶念与潜意识里的审美恶趣味配合塑造的幻想。她现在回想起那个情景,就跟观看一出和自己无关的电影一样。

  “我不确定。”她只好说,“也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因为……十字架,火焰之类的东西,很有宗教象征意义,我总忍不住把它们和你联系在一起。”

  他大为懊恼,急躁的火苗窜了上来,叫他抓心挠肺的。“不,你再想清楚——”

  安娜慌忙抓着他的手,安抚道:“那你就详细地告诉我,到底在这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会有印象。”

  然后,她有些不安地瞥着他:“不过,我希望你别跟我说……真的是我想烤了你。”

  克里斯蒂亚诺吁了口气,平复呼吸,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不,至少这次不是。”他淡笑着耸了耸肩,“是另一个疯子干的。”

  说着,他一阵恶寒,忍不住气恼地擦了擦嘴,也不知道当时那个老色魔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除了吻了他一下,还有没有干过些别的。

  “怎么了?”

  克里斯蒂亚诺甩了甩头,把那个魔鬼抛诸脑后。

  “不,没事……总之,是的,我被一个疯子绑架了,差点被烧死。”他说,渐渐低下了头,“我叫你走,可你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地冲进来,一点也不怕疼,甚至徒手挪开着火的障碍物,受了好严重的伤,还失去了一个孩子。”

  一看到他伤怀失落的模样,她便停止了烦恼,下意识地轻轻抱住他。

  “但我没事,对不对?”她浅笑道,“而且,为了你,我当然不可能怕疼怕死。”

  他感动得笑了,反手环住她的腰,轻声说:“是的,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我肯定永远都离不开你了……即使是死,即使是下地狱。”

  她点了点头,无声地在他怀里依偎了一阵,用心体会深情,放弃思考。

  克里斯蒂亚诺习惯性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嘴唇轻轻贴了上去,默默呼吸她发间的清香。良久,他忍不住抬起她的脸,希冀地问了一句:“这里还发生过些什么,你记得吗?”

  安娜瞬间一僵,一时几乎有些不敢直视那双亮晶晶的棕眼。

  “……不。”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低垂着脑袋,掩饰失望。

  然而,明知她没什么错,这件事他也大可不必计较,他胸中却还是逐渐升起了一丝恼意,抓心挠肝的不舒服。

  “不记得就算了。”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看出葡萄牙人脸上压抑的愠怒,她心头突地一跳,慌张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试图安抚他的不悦。

  “不,不。你先把那件事都告诉我。”她恳切地望着他,“那些应该刻骨铭心的东西,就算我暂时记不起来,我也很想知道,不想丢掉它们。”

  他的火气瞬间平息了,暗暗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不耐烦,然后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好。”

  接着,他再度将视线转投向十字架,恍恍惚惚地说:“我真的从不觉得我是神,不过,如果能够给予人救赎的,就是神的话,我希望我至少能成为你的神……所以,在那种无可救药的处境下,在全世界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如果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我当然会把我的生命,我的未来都交给你。”

  她心头微微震动,幽静的眼眸中泛起波澜,一时又难以准确地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教堂里一片寂静。克里斯蒂亚诺转过头,在暮色中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睛。

  “那时,你是真的想要我死……而我情愿你杀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站在了这里,任你处置我。”他低声告诉她,“即使我不够强大,战胜不了上天,没有能力带你走出绝望,我至少也可以走进你的绝望。”

  安娜微张着嘴,茫然地注视着他的脸,从中看到了无可非议的深情。她感到了动容,可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低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是怎么对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你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那你到底记得这一切吗?”他迫不及待地催问道。

  她抬起头,对上他殷切的眼神,最后还是没法撒谎。“从遇上你的第一天,我肯定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无奈地叹息道,“可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我真的——”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绷起了脸,对她怒目而视。

  克里斯蒂亚诺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劝说自己保持冷静,面色却还是越来越难看,胸膛急剧起伏,直逼爆发的边缘。

  “没发生过?!”他恼怒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为你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泪,心不断被你切成碎片又拼回去,而且我还为你死去活来了无数次——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去活来!你不记得就算了,还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发泄到一半,他揉了揉太阳穴,嘴角不断抽搐着,似笑非笑。“算了,算了……真是我活该自找的。”

  安娜扁了扁嘴,讪讪地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腕,尝试安抚他的怒火:“好吧,是我不对……也许这样的一种可能性,那样一种未来,在某个维度的确是存在的,但是——”

  她顿了顿,低声咕哝道:“超现实的东西,你现在逼我想起来,我也做不到……可是你只要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够了。”

  克里斯蒂亚诺闭紧眼睛,长长地一叹,轻轻搂了她一把,以示抚慰。

  “我确实是不能逼你想起没发生过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犯傻了。”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极不甘心地瞪向了她。

  “不对!就算是超现实的,没发生过的事,我当初还不是一样靠着对你的爱想起来了?”他委屈地嚷嚷道,“重遇你不到两个月,在花园里看了一封信我就全想起来了……可你呢?六年了!再加上马德里一日游,我又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你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瞬间懵了,而克里斯蒂亚诺则气急败坏地下定了最后的结论。

  “事实证明,你爱我永远没有我爱你多。”他冷哼道,没好气地扭过了头。

  安娜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跟上他跳跃的思路。“克里斯……”

  “不要叫我。”他交叉双手,猛地转身背对她。

  她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轻轻从身后抱住他,顺手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卷发。

  “别这么生气,我的爱。”她轻声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后背,“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我就会想起那些事的。”

  他没说话,没动弹,陷入了无声的静止中。

  室外的暮色已沉入了山丘之下。挥别最后一抹余晖,夜幕悄然降临,初出的第一颗星星静悄悄地嵌在了铁青的天边。

  良久,他彻底平静了下来,拉开她的手,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算了,别在意那些。”他说,“走吧……明天,到一个有我们今生共同回忆的地方去。”

  ……

  安娜岛,追逐阳光之岛,位于意大利境内,充满好闻的味道,童真的缤纷色彩,生趣万千的动植物,像是爱丽丝梦游的仙境。这是克里斯蒂亚诺给她的礼物,却也是她今生最大的一个噩梦的起点,因此,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都不敢重游故地,可一旦踏足这个太阳与大海的国度,她又总会顺理成章地遗忘忧愁,呼吸伊甸园的气息。

  相较之下,她觉得克里斯蒂亚诺似乎心事重重。他虽然精力充沛,但无论岛上有多少好玩的活动,他的表现都不似平日活跃,仅仅只是像个耐心陪伴贪玩的孩子的父亲那样平静。休息的时候,他又老是面朝大海,默默发怔。在家里,他也偶尔会有一个人坐着静静地发呆,思考人生的时刻,不过还从没持续过那么久。

  “你还生气?”中途,她忍不住探问了一句,“因为……我不记得那些事?”

  他心不在焉地否认道:“不,没有。别在意那个了。”

  然后,他忽然伸手指向树冠上的彩色鹦鹉,她立刻兴奋地尖声大笑,注意力便又被分散了。

  经过了一个五光斑斓的白昼,攀山登高、探索水下洞穴、与海豚嬉戏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她的脑袋一碰上枕头,便立刻呼呼大睡了起来。克里斯蒂亚诺却睡不着,不声不响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深夜里,他打量了一下爱人熟睡的侧脸,贴心地替她盖好被子,便悄悄下了床,打开卧室里那扇面向大海的玻璃门,赤脚踏上了细腻如粉的沙滩。

  四周的棕榈树叶随风婆娑,群星像沾满露水的果子一般缀满天幕,一轮反转的新月轻柔地张开光芒的纱网,盖在天地间。深邃的漆黑海面映出了一个波动的,不稳定的银色月亮,与它在天上的双胞胎互相守望。

  克里斯蒂亚诺深吸了一口气,在浅滩前坐下,两只脚踩在了海陆分界线上。他仔细感受包围他的整个寰宇,恍惚之际,似乎觉得自己真的从海风的气息、波浪的摇曳、月光的氤氲中领悟了世界的抽象意义。

  重生。他在心里反复体味这个词语。滚滚红尘,碌碌苍生中,大概有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奢望,但愿能重返过去,或是弥补遗憾,或是仰仗预知的优势趋利避害,在往后的人生中大开便利之门……然而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绝非其中一员。一方面,他的人生本就足够辉煌,足够成功,足够美满,多的是人恨不得能霸占他的身体,直接变成他,他又哪有什么重生的必要?另一方面,他从来就是一个乐意于积极创造未来的人,享受未知,享受无限的可能性,根本不屑于回顾往昔,伤春悲秋,而费神去考虑“如果一切重来”这样的问题,更是有违他的骄傲。

  他和安娜的情况也完全不同。以她当时无可救药的处境,确实唯有天恩重生,才能挽救她的命运,而他重返十八岁,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毫无必要的儿戏念头——对此,他现在细细琢磨起来,比起庆幸,反而又有了当初的那种被无常的世界所摆布的恐惧感。

  这到底代表什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生命中的一切,以及所有时间和空间,对于宇宙的存在而言,都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琐碎游戏,而且动辄便能颠倒错乱?

  当初,他虽然也遭受过命运的戏弄摆布,乃至遗失了他的挚爱,但他到底还是靠着坚定的唯心的力量,重新掌握了自主权,抓住了那些藏在时间缝隙里的记忆和感情,找回了他的安娜。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又重演了,爱人却没做到他做到过的事,他既不免生气,又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克里斯蒂亚诺正专心沉思,一双手忽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他的脸颊也很快受到了热吻的侵袭。

  他吓了一跳,侧过头瞪着恋人。“干什么——”

  安娜直接趁机亲上了他的嘴,津津有味地细品轻啄着。

  “我的心为你沉醉。”她轻笑道,又吻了他一下,“你看起来比月亮,星星和大海还要优美。”

  他好笑地白了她一眼,用手堵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得逞。

  “你刚刚还说累得要瘫了,结果现在又对我发作。”他嫌弃地说,“老实点。”

  “看到美人,我就精神百倍。”她理直气壮地说,坚决抱住他的腰,感受他的腹部肌肉,“你丢下我,来这儿思考哲学吗?”

  他按住她作怪的手,抓到自己的手心里。

  “是的,不可以吗?”他冷哼说,“我书读的没你多,就不能研究大智慧了?”

  她浅笑了一下,把头靠上他的肩膀。“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大问题,我们一起探究,怎么样?”

  他把目光转头向无尽的大海,失落地嘀咕说:“你才帮不了我……”

  她抬起头,柔声问:“还是那件事,对不对?”

  他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

  于是,安娜往他怀里靠紧,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海是一片深渊,容纳了地球亿万年的寒冷和黑暗。她想,那深渊的底端,埋葬着地球逝去的远古时代的回忆。但在另一种时间里,远古即是现代,而现代又在另一个时间里成了远古。

  “你从没好好跟我说过,你的那些回忆是从哪里来的。”她喃喃低语道,“不过,我不奇怪,也不怀疑它们的存在。”

  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真的?”

  “是的。”她点了点头,“我想,时间不是一条单一的绝对直线,而是由无数的分岔,无数的枝叶形成的复杂结构。在某些时刻,你活着,我死了;另一些时刻,你记得我,我不记得你,活着我记得你,你不记得我;我们或许相爱,或许毫无瓜葛……一切都是可能的,而且合理的。因为时间永远在进行衍生,永远在分歧交错,通往无数种未来,而每一种未来,通常都是以平行的方式互不干扰地存在着,但偶尔,在一些特殊的情况,它们也能重叠交叉。”

  克里斯蒂亚诺挠了挠头,努力尝试理解,感觉被触动了心迹,却又有些似懂非懂。

  “你别欺负我好不好。”他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说人话。”

  安娜哑然失笑,立刻吻上他噘着的嘴。“好吧。”她试着更好地表达,“时间的构成就像一个复杂的迷宫,通常,每个人只要顺着走,就总会走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上,也不必研究线路,不必担心迷失,反正,作出了第一个选择后,人人都会找到各自的命运,各自的出口。所以,如果说你透过迷雾看见了——甚至经历了我们之间的另一种不同的未来,那就代表这个迷宫的秩序出错了——当然,时间的秩序,也可能本来就只是相对存在的。”

  他低下头,认真沉思了一阵,不安地看向她,索要答案。“所以,如果真的在迷宫里出了错,迷了路,新的出口又不是自己想要的,倒霉蛋该怎么办?”

  “那么,普通人多半是没可能走回自己希望的那条路了。”她轻声说,掌心向上,与他十指相扣,“不过,你和我,面对迷宫,显然总能得到特殊的指引,所以,只要我们存在着,就总能走到心之所向的方位。”

  葡萄牙人微微一笑,将他们交握的手贴到自己颊边,精致的面容映射着月光的银辉。

  “因为我们深爱对方么?”他懒洋洋地问。

  “有什么不对?”她轻快地反问道,“若非如此,并不是变态的你,当初怎么找得到还是个孩子的我?”

  他轻声笑了起来,忽而又扳起了脸,不悦地冷哼一声。

  “这确实说明我对你的爱永远坚定不移,胜过世间一切力量。”他不高兴地说,“可相对的,你却怎么也想不起我们之间刻骨铭心的经历,说明了什么呢?”

  她无奈地撇撇嘴,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又忍不住嬉笑起来,伸手掐了掐那副赏心悦目的脸。

  “我记得多少事,并没那么重要,也说明不了什么。”她轻松地说,“我是个血肉之躯,就算我现在记得那些事,未来也可能撞坏头,或者得阿尔兹海默之类的,但即使我哪天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只要我一见到你的脸,就还是会知道我爱你……这才是最重要的。磁石相吸。”

  他不由抿唇一笑,很快却眯起眼睛,嘴巴撅的更高了。“我差点就感动了——归根结底,依然只是因为我的脸好看而已。”

  安娜忍俊不禁。“这当然很重要。”她故意点点头,揶揄地笑道,“不然,如果当年是一个丑八怪突然跑到我家门面前,问我他英不英俊的话——”

  他脸红了,羞恼地挥了挥手:“闭嘴!”

  “好啦——”她失笑着安抚道,伸出另一只手,放到他心脏的位置上,感受跳动的频率。“最关键的一点,在这里。”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嗯?”

  “我相信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我俩的心已经交换在了彼此的胸膛里。”她柔声说,“所以,不管到哪,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们还有知觉,就绝不可能丢下对方。”

  他心头一震,呐呐无言。在月夜星光之下,那双暖棕色的眸子变得恍惚起来,好像又飘浮到了梦幻中。

  良久,他渐渐回神,脸上出现一抹欣慰的微笑,轻轻将她抱到怀里。“不管多少事改变了,你倒还真的始终是那个老样子……跟我说的话也差不多。”他在她耳边低语,双手交叠在她腰前,“不管沧海桑田,时间如何变迁,迷宫如何交叉,我们的誓言依然存在,你也依然是我的安娜。”

  她一头靠上他的胸口,抓住那双温暖的手,安然闭上了眼睛。

  “我们属于彼此。”她轻声细语道,“永远。”

  海洋世界波涛起伏,在海风的伴奏下弹奏抚慰人心的永恒曲调。克里斯蒂亚诺忽然幸福得眼眶微热,意识到那句话正是宇宙中唯一正确的真理。

  “是的,永远。”他赞同道。

  ……

  第二天清晨,盛夏炽热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炙烤着他背上的皮肤,将他从熟睡中唤醒。昨晚互诉衷肠后,他又和安娜一起游了个夜泳,再回到卧室的大床上做了一次激烈的睡前运动,才好好躺下休息,因此他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头脑昏昏的,无法确定时间的概念。

  而当他清醒过来以后,他发觉混沌不清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空间。

  克里斯蒂亚诺揉了揉太阳穴,猛然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天花板、窗帘、地板、房门……那感觉并不陌生,十分熟悉。没有错,这里是他们在都灵的新家。

  确认了这一点,他的脑海反而更混乱了,丝毫也搞不明白状况,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无限模糊,纠葛不清,既合理,又荒谬。

  他郁闷极了,懊恼地抓着头皮,嘀咕道:“什么鬼?”

  这时,房里传来了一阵耳熟的脚步声。

  安娜刚刚洗漱完毕,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脱下了睡衣,换上一件下摆宽松的纯白纱质连衣裙,并低下头,无限慈爱地摸了摸她那因怀孕而微微隆起的小腹。显而易见,她现在也不是稚嫩的十八少女,而是他的妻子和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克里斯蒂亚诺微张着嘴,呆呆地盯着她发愣,依然懵懵懂懂,胸中同时有无数种奇异的感情在搅动。而她很快抬起头,向她的丈夫露出微笑,轻快地坐到了床边。

  “你怎么也会赖床了?”她揶揄地说,凑上去给了他一个早安吻,“体力退步成这样了?昨天那点程度就这么累?”

  他茫然地歪了歪头,怀疑自己脑筋出了问题,沉吟良久,才理清了混乱的思绪。

  “昨天晚上……呃,不,不止昨晚。”他越说越不确定,“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刚刚又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轻松地笑了笑,往他头上轻轻一戳。

  “我怎么敢忘记?”她戏谑地说,“不怕你又生气吗?”

  克里斯蒂亚诺呆愣了几秒,很快喜上心头,灿烂地露齿而笑。

  “你都记得?!”

  “当然。”她忍不住转了转眼睛。“我不得不说,没有谁比你更难伺候了,一会儿又嫌我不听你的话,想要把我从小养大;一会儿又要求我们的记忆必须对等,否则就是我不够爱你——别噘嘴了,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老男人,皱纹都跑出来了。”

  他瞬间气急败坏,猛地用枕头砸向她。“什么老男人!我只是三十三岁!”

  安娜接住枕头,失声大笑起来,然后趁他暴走之前,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老男人也好,小男孩也好,你永远都那么可爱。”她嬉笑道。

  他气呼呼地横了她一眼,扭头不语。

  不一会儿,他又奇怪地皱起眉,向她提问:“等等,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还是……更复杂的东西?什么时间的迷宫之类的?”

  “这个问题很好,很有深度。”她淡定地微笑道,从床上站了起来,“不过,目前不是最紧要的。所以——首先,我要去做早饭,你的话,去帮女儿冲奶粉,然后我再想想怎么回答你。”

  他讪讪地挠了挠头,答应道:“好吧。”

  克里斯蒂亚诺刚要起身之际,动作忽然顿住。

  他低下头,发觉那个竖琴项链一直被握在他的手心里,在阳光下闪耀着黄金也无法比拟的神圣光辉。他茫然地将它举到眼前,百思不得其解。

  妻子正在厨房里拆食材。克里斯蒂亚诺熟练地从碗橱里翻出奶粉,并顺手将三个鸡蛋递给她。

  “谢谢。”她把鸡蛋敲碎到煎锅里,“小英大概快醒了,一定吵着叫爸爸妈妈,你待会儿先去帮我看着她,免得她又捣乱。”

  “好。”他一边调和奶粉,一边应道。“你怀孕了,小心点。累的话,以后就让佣人做饭。”

  她翻动着锅铲,让几个荷包蛋均匀受热。“我很好。我的身体早就没以前那么弱了,躺着更不舒服。”

  他笑了笑,轻轻晃动着奶瓶,扭头问:“那么,刚刚的问题,你想好是怎么回事了吗?”

  “别急,再让我想想。”她拿出了一瓶调味粉。

  “好吧。”他停止摇晃奶瓶,检查溶解程度。

  她直接把一包培根递给他,示意他使用另一个煎锅。“帮我煎四片——别担心,至少我确定,这样的奇遇不是一件坏事。”

  克里斯蒂亚诺拆开包装,老老实实开始煎培根。

  “也许吧。”他嘟囔说,调整煤气灶火,“只是,有点怪怪的。”

  她把煮熟的鸡蛋装盘,而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之间早就是完美的了,上帝打雷也阻碍不到我们。”

  他回以微笑,吻了吻她的侧脸。

  “我去看看小英。”

  完成了一家人的早餐后,安娜解下围裙,按时把三个餐盘依次端上大饭桌,并长舒了一口气,在她的椅子上落座,开动餐具。

  很快,小克里斯蒂亚诺闻香而来,蹦蹦跳跳地跑到饭厅,并甜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早安,妈妈。”

  “早安,克里斯。”她拍拍他的手臂,微笑着上下打量他,忽然颇有些吃惊。不知不觉间,他都已经八岁了,那继承自父亲修长体型已初现端倪,那孩子气的小圆脸也逐渐瘦削,显出了未来俊朗的轮廓。

  “哇哦……你已经是个小帅哥了。”她讶异地笑道,“再等几年,你或许就比你爸爸还要受女孩子欢迎了。”

  闻言,小克里斯蒂亚诺有些害羞,耳根微红,不好意思地笑笑,低着头坐到她右侧吃饭。

  克里斯蒂亚诺的笑声很快传到了她的耳畔。

  “那可不容易,克里斯。”他一本正经地说,抱着英梵塔坐到她身边,“虽然你完全遗传了我的基因优势,但你要想各方面都那么魅力四射,也必须比爸爸更努力才行。”

  小克里斯蒂亚诺吐了吐舌头,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英梵塔在父亲的膝盖上不□□分。克里斯蒂亚诺扶正奶瓶,小心地喂养女儿。她用力啜饮奶粉,然后松开奶嘴,笑得眉眼弯弯。“爸爸,爸爸……我爱爸爸。”

  克里斯蒂亚诺俯身亲了亲她的脑袋,做鬼脸逗弄她。“小英,小英……我也最爱小英。”

  安娜在这时忽然沉下了脸,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

  “那我呢?”她面无表情地问他,酷暑的气温都仿佛降了下来,比空调还凉快。

  他顿住,尴尬地缩着脖子,把女儿放到地上,干笑道:“不,我最爱的人当然永远是你。”

  她满意地点点头,勾住他的脖子,轻轻一吻。“这还差不多。”

  克里斯蒂亚诺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忽然心里发痒,禁不住有了种挑逗狮子似的冲动。

  “我真的好久没买衣服了。”他狡黠地挑了挑眉,“我想去逛GUCCI,你最讨厌的那家——怎么样,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安娜沉默了三秒,凝聚起骇人的寒气。然后,她放下刀叉,对丈夫露出了最温柔可人的微笑。

  “当然。”她用轻柔的声音说,“不过,我要带上我的弓箭。”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这个可怕的女人,我到底是怎么把你娶回家的?”克里斯蒂亚诺满脸惊恐,很快却忍不住失声发笑,一把搂住了她。“可我偏偏喜欢,真没办法……”

  下一秒,自然而然地,就和磁石相吸似的,他低头吻了她。她马上抱着他的脑袋,热情予以回应,完全顾不得两个孩子在场。

  小克里斯蒂亚诺咂了咂舌,赶紧把好奇的妹妹拉过来,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并小心压制她不舒服的挣扎。

  “不行,你不能看。”他说,而后偷偷朝热吻中的父母瞥了一眼。“一对老夫老妻,还那么肉麻……”他一脸老成地说,做了个干呕。

  那两个人立刻停止旁若无人的亲热,齐齐朝他看了过来,笑里藏刀的眼神如出一辙。

  “嗯?”

  小克里斯蒂亚诺霎时心里一抖,赶忙无辜地举起双手。“这是里奇说的。”

  “噢,里奇。”克里斯蒂亚诺了然地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她,与她相视而笑。

  他故作不解地问:“我们真的很肉麻吗?”

  “当然不。”她表示,“我还觉得我们的夫妻关系最近变得有点平淡了呢。”

  “那可太糟糕了。”他无比害怕似的说,“我们得赶快弥补——”

  于是,他们又紧紧搂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一边的小克里斯蒂亚诺再度捂住妹妹的眼睛,彻底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个人也没有补完肉麻,不是亲嘴,就是黏在一起说些腻死人的悄悄话,叫人不好意思多看。小克里斯蒂亚诺默默低下头,一手抱起英梵塔,一手端起了自己的早饭,并将妹妹的奶瓶夹在腋下,撤离饭厅。

  “嘿,想了那么久,你想好那个问题了没有?”他低声问。

  “是的。”她依偎在他身上说,“很简单,爱神在天上很无聊,就和她最爱的一对信徒开了个玩笑。”

  “……什么?”他呛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这也算想过了?”

  她面不改色。“有什么不行?这个答案或许没什么说服力,但不可证伪,也完全有合理性。”

  克里斯蒂亚诺觉得不可理喻,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得撇了撇嘴。

  “好吧……”他嘟囔说,“反正,对于神的问题,时空的问题,我们除了空想,什么也确定不了,是不是?”

  安娜却认真地对他摇了摇头。

  “不。”她柔声细语地说,温柔地抚过他的脸庞,“我们属于彼此,这是永远确定的。”

  他笑了,恒星的光落到了他的眼睛里,盈满爱意。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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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填完……

  无脑短篇变大坑,努力圆bug+挖掘有趣的东西了,但边想边写大概还是一边崩盘一边补锅总之乱成粥的节奏(尤其经常忍不住放毒的情况下...)无论如何现在这番外已经是真·第四卷的规模了……= =大坑是填完了,之后如果还有啥日常番外想看的可以点菜朕有求必应_(:з」∠)_或者想到啥有意思的也会写..另外如无意外这两天大概会开始更新坑嫖我罗。

  隆重感谢不离不弃的小天使_(:з」∠)_希望这锅糖水最后吃得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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