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美好的早晨。

　　安娜丽塔一醒来, 见到的便是克里斯蒂亚诺可爱的睡脸。

　　随着长睫毛的一阵颤动, 他很快睁开了漂亮的棕眸, 与她正面相对, 然后微笑着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早安, 安娜。”

　　“早安, 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和她一起在浴室对着镜子洗漱, 美容。克里斯蒂亚诺处理完了自己的脸，又对她习惯性的偷懒感到不满, 于是硬是拉住了她，一丝不苟地按步骤亲自帮她完成了护肤。

　　“你实在太随便了。”克里斯蒂亚诺脸上还挂着面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反正只要你好看就够了。”

　　“你这么不注意形象，我会不要你的。”

　　“那样小克里斯蒂亚诺也会恨你的。”

　　“他有了新的继母就会忘了你——别摸我！”

　　“你的体脂率一定又降了……”

　　形影不离，同吃同住, 一起逗小克里斯蒂亚诺, 一切一如既往的安详甜美。

　　在餐桌上，安娜丽塔却魂不守舍了起来, 感到这宁静的清晨有不祥的阴云笼罩。

　　很快, 克里斯蒂亚诺要开车去参加训练, 而她自己也将去剧院完成她回到马德里以来的第一场演出——在这之后, 依照伊格纳西奥的承诺，她就该收下他那所谓的礼物, 并且拿回项链。

　　……会有那么顺利吗？

　　“安娜？”

　　她回神, 对上了克里斯蒂亚诺担忧的目光。“嗯？”

　　“你看上去很……不安。”

　　她不打算让克里斯蒂亚诺知道。这完全是属于她自己的问题。

　　她重写原有的命运, 进入他的生命，是要令他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而不该给他带来一丝原本不应存在的额外困扰。

　　“啊，是的。”安娜丽塔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觉得我的身材开始走形了。”

　　“什么？”他吞下最后一口面包，上下打量着她，“但你现在没胖多少，看起来正好。而且，怀孕让你更性感了。”

　　“因为我的胸比以前更大了？”

　　“这是一部分。”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到怀里，“最重要的是，以前你像天使，现在你更像女人。很美，也很有吸引力。”

　　最近分外敏感的身体令她有些难以消受这样的亲近。“噢——谢谢。”

　　克里斯蒂亚诺没让她推开他，将她搂得更紧。“快三个月了，你最近也没特别不舒服，应该比较稳定了，对吧？”

　　“我想，应该是的。”

　　葡萄牙人坏坏地一笑，凑到她耳边吐气：“那么，趁出门以前，陪我做点晨运怎么样？你也可以尽情摸我了。”

　　她脸红了，心痒难耐。“现在还不安全。别耍我了。”

　　“耍你？”他低头亲吻她的脖子，撩人的嗓音令她全身发麻，“我真的想要你——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克里斯蒂亚诺最近换了种新的香水，很诱人。她浑身绵软，任他摆弄，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不行，克里斯。”她无力地推搡着他，苦苦对抗本能的渴望，“你需要的话，我帮你吸出来。”

　　“我不要那个。”他孩子气地噘嘴，“今天我就是要干你。”

　　安娜丽塔哭笑不得，却越发感到难以抗拒，而克里斯蒂亚诺也一点不像在说笑，直接开始解她的衣扣。

　　她赶紧按住他的手：“停，克里斯。”

　　“你明明不想我停。”他不顾她的制止。

　　“没错，我的确不想——但你也的确得停下——为了我们的孩子。饶了我吧，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你这样会逼疯我的。”

　　“好吧。”克里斯蒂亚诺总算停止，“我可以饶了你，但你得对我诚实。”

　　她愣了愣：“诚实？”

　　“是的。”他盯着她的脸，不错过每一丝线索，“你在烦恼什么？”

　　“啊。”她尴尬地低下了头。

　　他抬起她的脸，眼睛警告地眯起：“要么说实话，要么我就继续。”

　　安娜丽塔还在寻思如何过关，克里斯蒂亚诺便二话不说地又开始解扣子。

　　“我就知道你更喜欢这个。”他啧啧叹道。

　　她终于想到合情合理的好解释了：“等一下，我说。”

　　克里斯蒂亚诺顿住动作，不放心地叮嘱：“别骗我。那样我宁愿你不说。”

　　“我当然不会骗你。”

　　“那你说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态凝重，仿佛真的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其实，从你生日那天以来，我就很在意一件事，但我没有问你。”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是什么事？想问就问，不要憋在心里。”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撞你的车了。”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

　　“我为了我自己的痛苦而恨你，还差点真的害了你……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她对答案已然心里有数，但她却还是相当期待再次得到他正面的回应。

　　他歪了歪头，反问道：“你以为我到底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安娜丽塔还没回答，克里斯蒂亚诺就忽然把她从身上推开，睁大眼睛，作出了十分害怕的表情。

　　“你真是太可怕了！离我远点。”他用夸张的语气说，“我知道我长得帅，身材好，踢球棒，男男女女都为我疯狂，可是，我也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因为迷恋我就做齐了自杀狂、跟踪狂、色情狂的。”

　　她一下子被逗得咯咯发笑起来。“噢，够了，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他满脸义愤填膺，“魅力太大又不是我的错，你怎么能因为得不到我就心理失衡，还想陷害我呢？太坏了！”

　　她笑得更厉害了：“上帝，你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克里斯蒂亚诺做了个鬼脸：“如果我不讨人喜欢，你还会对我那么痴迷吗？”

　　她倍感温暖甜蜜，心情开朗了许多。

　　“好了，说实话，你知道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克里斯蒂亚诺总算不再搞怪。

　　“说实话，我对你所有的秘密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有过很多糟糕的想象，结果现实的冲击力就不太够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恨过我，还企图令我痛苦……好吧，我有点受伤，但说到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在刚认识你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话，我可能确实会更难接受，可现在它完全不重要。”

　　“为什么？”

　　“从来没有成真的伤害又怎么会比两年实实在在的美好经历更重要？”他微笑道，“说起来，这场车祸本来应该是灾难，结果却反而成了我们的爱情故事的开头，多有趣？我甚至觉得应该心怀感激。”

　　然后，他又轻叹了一声：“而且，你就算会恨我，也是因为太爱我，太想要我……现在我是你的了，你也再没理由恨我了吧？”

　　安娜丽塔慨然不语。

　　她没想错——克里斯蒂亚诺足够细腻敏锐，但终归单纯乐观，能感觉得到却未必理解得了那些乖戾扭曲的精神。因此，自从他不再怀疑她对他有欲无情以来，他光亮澄明的心中就再无一丝疑虑不安，把她所有的偏激都理解为出于最纯粹的爱，只要对他无伤无损，就乐于完全不去计较。

　　“我想……是的。”她终于回答，“不过，你对我太宽容了。”

　　“谁说的？你以后必须加倍地珍惜我。”他冷哼着威胁道，“你要是敢不对我好，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无言地望着他华美的容颜，忧郁而动情。

　　无论如何，这部分是对的：恶念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爱情的起点，幸福已经降临，阴影也将必会自然而然地消失……只差项链。

　　“你不明白。”她喃喃自语，“但也不要紧了……为了你，我肯定会变得更好。”

　　克里斯蒂亚诺从座位上起身，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嘴：“不，罗纳尔多的心上人本来就已经很好了……用不着多担心了。”

　　她仰视着他，浅浅地一笑：“谢谢。”

　　他牵起她的手：“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走吧？”

　　“嗯。”

　　公路有些堵塞，不过克里斯蒂亚诺早有预见，算准了时间早早出门，毫不焦急，并在车上悠哉地放音乐唱歌。

　　她靠在车窗上，一手撑着脑袋，盯着他唱歌时摇头晃脑的样子，渐露笑意。

　　克里斯蒂亚诺不自在地顿住，斜视着她问：“干什么？你也想说我唱歌糟糕吗？”

　　“不，我想听一辈子。”

　　他低头轻笑了一下，享受着她的注视，继续肆无忌惮地哼歌，直到将她送到剧院门口为止。

　　“到了，去吧，歌唱家小姐。”克里斯蒂亚诺说。

　　安娜丽塔望着那栋熟悉的建筑物，想着依然不知所踪的项链，想着伊格纳西奥未知的馈赠，忽然心底生寒，觉得那一扇扇整齐的大门，就像怪物巢穴黑魆魆的洞口。

　　她不想进去，视线顽固地停留在克里斯蒂亚诺身上。

　　她莫名地相信，她不能和他分开，否则……她也不知道，总之没有好事。

　　“怎么了，舍不得离开我？”他戏谑地问。

　　她竟点头了：“我不想去。”

　　克里斯蒂亚诺愣住。她认真地补充：“我陪你一起去训练场。如果穆里尼奥先生不许我进去，我也可以在外面等你。”

　　他哭笑不得：“你的同事会生气的。”

　　“我管他们去死。”

　　他哑然失笑，戳了戳她的脑袋：“你怎么像不肯离开妈妈的小朋友似的？好了，别再任性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安娜丽塔唯有无奈地叹息：“好吧。”

　　她下车以前，克里斯蒂亚诺握了握她的手。

　　“你有了孩子，要保持愉快，小心身体。”他语调轻柔，目光温和，“你很好，我很爱你，不用多想什么，知道吗？”

　　她微微一怔，为他的柔情而心醉不已，终于宽慰地笑了笑。

　　“有了这句话，我确定我会好好的。”

　　然后，她凑近他，与他亲密吻别，才走向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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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丽塔抱着十二分的戒备准备再次面对那个靡菲斯特，可他这天却并没有来剧院。

　　在舞台上，她熟练而麻木地唱着歌词，神游天外，疑虑重重，从头到尾也没见到伊格纳西奥出现在一贯的座位上。

　　为什么他选择的时间是在她演完这出歌剧以后？不太可能和剧目本身的意义有关。《塞维利亚理发师》是他不感兴趣的喜剧，女主角罗西娜同样是他不感兴趣的天真少女。她怎么也想不出理由。

　　演出结束以后，她回到后台，伊格纳西奥依然不知所踪。

　　她焦躁不已，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在等待接线的过程中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你是不是在耍我？”电话接通的一刻，她恼怒地连声抱怨，“我都演完了，你在哪里？”

　　“我在开车兜风。”

　　她气得差点砸手机：“你在开车兜风？！”

　　“有什么问题？这绝对比你今天机械的无聊表演有趣多了。”他是语气无比悠哉，“顺便一提，十分钟以前，我还经过了巴尔德巴贝斯体育城市。”

　　她警惕地皱眉：“你去哪儿干什么？”

　　“只是路过，顺便在你自杀未遂的那个路口停留观摩了一会儿，干嘛这么紧张？嘿，说起来，我很好奇，你把你们的浪漫初遇的真相告诉他了没有？”

　　她快意地冷笑了一声：“他已经知道了，而且完全不介意。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声音里的讽刺意味反而更重了：“哇哦。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天真。”

　　紧接着，他又笑着补充道：“不过，真是可爱。我更喜欢他了。”

　　她逼近暴怒，拒绝再与他东拉西扯。

　　“别再废话了，我的项链呢？你的狗屁礼物呢？”

　　“不用急，你会看到的。”他慢悠悠地说，“两个小时以后，到我发给你的地址那里去接收我的大礼吧。”

　　说完，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尽量耐着性子地等待了一会儿，很快收到了他的短信。

　　看清那个地址的一刻，她讶异地一怔——那是她曾带克里斯蒂亚诺去过的那个骑马场。

　　她霎时满腹狐疑，无论如何冥思苦想也猜不出他的意图。为什么要在那里？他总不可能想送她一匹马吧？

　　然而……就算想不通，她也非去不可。

　　心绪不宁之下，她抽出了自当初在南非遇险以来，就时常放在包里的肋差短刀，检查了一下光洁流畅的刀锋。它闪烁的寒光刺人心脾。

　　她不觉得这东西会起到具体的作用，但它能令她感到自己不再懦弱无力，反而强大刚毅。

　　稍稍心定，她把短刀收回刀鞘中放好，再给克里斯蒂亚诺发了条短信说明她将会晚归些，就离开了剧院，去往骑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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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时间已然结束，所有队友都早已离开了，而在完成了给自己规定的加练以后，克里斯蒂亚诺终于也冲了个澡，开车驶出了训练基地。

　　拐过当初与安娜丽塔相遇的那个路口时，克里斯蒂亚诺感慨万千，紧接着又想起了她刚才与他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不由莞尔。

　　不知道如果他现在赶去剧院，还来不来得及接到她回家……见到他的一瞬间，她一定会很兴奋的。

　　才刚有了这个念头，手机短信提示就响了起来。

　　趁红灯时，他看了短信，然后马上愉快地笑了起来。

　　发信人是安娜，内容则写道：“克里斯，如果训练完了，请来剧院找我吧。”

　　他马上笑盈盈地回了一条：“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

　　“是的，非常想见你……我在演出大厅里等你。那里将只有我和你。”

　　“为什么是演出大厅？”

　　这会儿迟了些，他才收到了神秘的回复：“有惊喜。我的爱。”

　　惊喜？克里斯蒂亚诺顿时期待不已。她在制造浪漫方面从没令人失望过，而且，像剧院演出大厅这样本就充满艺术气息的场所，他们这对美丽的情侣光是单独出现在那里，画面就有够动人的了。

　　于是，他马上放下手机，兴致勃勃地开去了剧院的方向。

　　……

　　从踏进剧院门口的那一刻起，克里斯蒂亚诺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切依然是那样富丽堂皇，鲜亮如新，但却有种诡异的感觉——人，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莫名显得不像是自然的结果，更像是一夕之间忽然集体消失了那样。

　　进入宽阔的演出大厅以后，这股令人心悸的感受就更强烈了。

　　环境并不昏暗，绚烂晶莹的水晶灯在顶端闪烁，各个夹层都有光源照亮，像一条条金色的环带，只独留中央的舞台是黑暗的。然而，所有的光明却供奉着心脏部分的黑暗，却显得更是奇诡不祥了。

　　“安娜？”他的呼唤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没人应他。大厅的半圆形结构使一排一排，一层一层的红色座椅自下而上地从四面八方渐次环绕着他，他又忍不住想象，他被幽灵包围了，这是受了巫婆的诅咒才陷入沉睡的一座古堡。

　　他尽量忽略不安，穿过走廊，四处徘徊。

　　“安娜？别玩了，出来。”

　　哪里都没有她，或者任何活人的踪迹。

　　“你再跟我捉迷藏，我就回去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舞台深处传来了熟悉的钢琴乐声——他恰好知道这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因为安娜相当喜欢弹奏这首曲子。

　　克里斯蒂亚诺放下了心，笑着走近刚刚还令他害怕的那片背光处。

　　“你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亲爱的音乐家？”

　　然而，尽管他越深入舞台，琴声就越清晰，可是他还是没看到任何人，或者任何一架钢琴。他仔细搜寻了可见的每一个角落，依然一无所获，四周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迟迟不见人影，他渐渐被更深的寒意侵袭了。

　　这声音，这旋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空气在演奏吗？

　　此时，琴声仿佛觉察了他逃离的意图，猛然变调，伸出了狰狞的手，扼住他的喉咙，用狂暴的旋律摧折他的意志，将尖锐可怖的吟咏刺入他的心房。巨大的恐惧爬满了全身，深入骨髓，令他脸色发白，浑身战栗，甚至没有力气迈动双腿。

　　当他终于提起劲儿逃跑时，他却倏然全身发软，陷入了晕眩中，整个世界也彻底被浓稠得如有实质的黑暗碾碎压垮。意识消失前的一刹那，他最后一声虚弱的呼喊也被封堵住了。

　　谁在吻他……？那绝不是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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