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刻是凌宇在抱着自己，他那时候怎么会在那儿？他腿上不便又是怎么赶过来抱住自己的？“老公……”佟佳试探的唤一句。

　　凌宇垂眸回头，面上的绷紧瞬间散去，好像之前都是佟佳的错觉一样。

　　“你醒了？”凌宇转动轮椅过来。

　　佟佳点点头：“你一晚都在这儿？你的腿……”

　　“我没事，你还有哪儿不舒服？饿不饿？”凌宇和声问道。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饿了。对了，白妈妈怎么样了，壮壮怎么样了？”佟佳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忽然想起昨晚的惊心动魄，着急问道。

　　“别的事先不要管，子奇买了粥和馅饼，你先吃，吃完我带你去看他们。”凌宇把粥给盛好，端给佟佳。

　　佟佳接过粥，嘴角是上扬的。不是因为凌宇也会这样伺候她。是因为白妈妈和壮壮都没事，她就放心了。

　　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馅饼，佟佳有些迫不及待的跳下床，去找鞋穿：“走，带我去看看她们。”

　　凌宇没动，“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了，差不多了。大不了，看他们回来再吃好了。我着急想看壮壮，白慧萍不在，壮壮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一辈子愧疚。还好，现在没事了。”佟佳说着过来推着凌宇就走。“走吧，病房在哪儿，我推你去。”

　　凌宇双手往轮椅的扶轮一握，手指有些异样的用力，声音也异常低沉：“你真的要去看？”

　　“当然啊。不看看怎么放心？我可是小壮壮的干妈呢。”佟佳嬉笑着坚持。

　　凌宇的手慢慢拿起松开，墨黑的眸底有一抹不舍划过：“去地下负一层。”

　　佟佳正兴奋的笑容倏然凝结在脸上。脚步一顿，好像被钉子定在原地。

　　“负……一层？”佟佳的话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的。今早凌晨一点二十一分，壮壮被送进负一层。”凌宇知道佟佳不想听这些，可是他只能残忍的说出来。

　　负一层……负一层……

　　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是哪儿，但是佟佳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曾在这儿工作两年啊。

　　刚刚有些红润的脸，又开始煞白煞白。

　　凌宇抬手握住佟佳石头一样的手，紧紧的。有温暖和干燥传来。

　　“别去了，我刚才替你去看过。壮壮睡得很安稳。”

　　“不，我想去看看。想替惠萍去看看。”好似随时要倒地的佟佳，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

　　凌宇知道她的性子，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接近负一层。

　　负一层，三号冷藏室，七七号停尸格子前，已经有一个人在看壮壮。旁边陪白妈妈的医护人员看着白妈妈的悲恸欲绝也忍不住动容。

　　佟佳慢慢走过去，有些不敢看那拉开一头的袋子。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慢慢走过去。

　　浓黑的头发依然浓黑，只是曾经红润的小脸变得萨白。眉毛上一层轻霜，嘴唇纸一样的白。佟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发，眼泪好像止不住的水龙头倾泻而下。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因为天生有病，没有吃过一天母乳，没有吃过一片肉，没有喝过一杯牛奶，最后没有看到妈妈一眼。

　　壮壮，人世间，你受了太多的苦，希望你在天堂能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

　　“佳佳……佳佳……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及时把壮壮送医院……”白妈妈不知哭了多久，声音已经听不到原来的腔调，又沙又哑。

　　“白妈妈，谁也不怪，是壮壮受够了人间的苦，去天堂享福去了。”佟佳强忍悲痛抱住白妈妈。

　　“佳佳，惠萍怎么还不回来……壮壮都去了，惠萍应该回来啊……”

　　佟佳心头更痛，好像被一只手伸进心头狠抓了一把。

　　昨晚抢救的时候，和白妈妈说了惠萍的事。可是那时候白妈妈生命体征都不稳定，又怎么能记住？

　　告诉是不告诉？

　　佟佳看了一眼凌宇。

　　凌宇看着这一切，刚硬的性子也难免动容。他也犹豫，要不要让这位刚刚失去外孙子的老人，再一次面临撕心的痛。

　　“白妈妈，这儿冷，你的身体还不好，我们先出去吧。出去我和你说说惠萍的事。”佟佳扶着白妈妈，示意医护人员把壮壮的遗体好好封存。

　　白妈妈瘦的好像风中一片树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走廊里，白妈妈终于感觉出什么，一把抓住佟佳的手，急切的问：“佳佳，你跟我说实话，惠萍是不是也出事了？”

　　“白妈妈，惠萍暂时还好。但是你要保证不激动，我就带你去看惠萍。”佟佳决定和白妈妈说实话。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太久。而且，说不定有了白妈妈的出现，惠萍突然就醒了也说不定。

　　“好好，我不激动，我不激动……”白妈妈急切的点头。

　　很快，白妈妈的出院手续办理完毕。

　　沈文宣出来送佟佳，在凌宇冷冽的眼神中，还是温言体贴：“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了么？你低血糖很严重，以后要好好调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佟佳连连点头，在凌宇危险的眼神中，急忙爬上车。

　　重症监护室外，佟佳因为担心，早就让医生在一边做好准备。

　　可是意外的很，白妈妈在看到自己的女儿人事不省的躺在玻璃里面，头上插满管子的一瞬间，所有的表情都成了多余的。她愣愣看了好久，接着擦干眼泪，特别平静的样子。“佳佳，我要回家给惠萍收拾一下东西，看来她要在这儿住很久了。”

　　“白妈妈，你难受就哭出来……”佟佳拉住白妈妈，怕她憋坏了自己。

　　白妈妈苦笑一声：“若是哭有用，我们会遭遇这些么？壮壮已经走了，我只剩下女儿。我要好好活着，好好守护她，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还有妈妈在。”

　　佟佳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

　　这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在一系列的打击过后，选择的是异样的坚强。不为别的，只为女儿一睁眼就能看见还有妈妈没有放弃她。

　　凌宇看着白妈妈消瘦的，略显佝偻的背影，想起木子兰。同样是妈妈，白妈妈把女儿视为她的生命。而自己两次住院，木子兰却连面都没都露。自己在木子兰的心里就是多余的，只有凌睿才是她真正的孩子。

　　母爱，他从不曾拥有。

　　“老公，警察审问的怎么样了？邵洪波是凶手，白慧萍这样，是邵洪波故意的。我都看见了。”佟佳推凌宇离开ICU的时候，问他无所不能的三强老公。

　　凌宇神色冷了一下：“邵洪波今早从拘留室放出来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放出来！我说过，我可以去证明。”佟佳很是气愤，“现在的警察局到底是怎么了？是非不分。邵洪波即使能把惠萍的事说成是意外，那指使他人去惠萍家闹事又怎么算？那么多人证明，他能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

　　“那些混混说是别的买主指示他们去恐吓的，而且进错了房门，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凌宇冷笑一声说道。

　　“我靠，这也行？那邵洪波到底什么背景，能翻手云覆手雨。一个小小的中尉，到底是仗了谁的势！”佟佳不干了，虽然知道现在社会复杂，但是复杂到这种地步，还真是闻所未闻。

　　仗了谁的势头……

　　凌宇放在轮椅上的手不觉得青筋绷起，眸中一股一股的寒气往外喷涌。

　　佟佳很少见过这样的凌宇，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若是这事若是也和凌宇有关的，那邵洪波早早晚晚得倒大霉。

　　“外婆，真是世事难料。我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出事的总是好人，坏人却能逍遥法外。”佟佳好像受伤的小鸟，抱着外婆的胳膊喃喃自语。

　　外婆摸摸佟佳的头，“世上哪有一切顺心的事？每个人都会得病，都会出意料之外的事，都会死。你在医院这些年，这些还看不透么？”

　　“看不透，以前在医院，看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就好像看着人世间一个又一个或喜或悲的故事。可是等到自己身边的人出事，就成了天大事故，外婆，我不想你得病，也不想你有一天躺在冰冷的袋子里。”

　　“傻瓜，外婆要是老也不死，你才会被吓死呢。”佟挽香轻笑一句，接着又似有感触幽幽说道：“外婆就是现在闭眼，也不遗憾了。一辈子，有你妈妈，有你，还有一个为了外婆一辈子不娶的男人，外婆很知足。”

　　“外公是很痴情的好男人。外婆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早日出院和外公过一段最浪漫的日子。”

　　“我们都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只是外婆要努力活着，多陪陪你外公，对得起他这些年的等待。”

　　“嗯嗯。”佟佳连连点头。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相信外婆就能战胜疾病，多活很多很多日子。

　　祖孙俩相视一笑，面对一系列变故之后，生活还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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