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呢?”见索朗突然停下来,我急忙追问,“之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你妈妈她……是不是就是因为……”
我听纳木错说过,索朗之所以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少言寡语,就是因为他妈妈的关系。我想他们一定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不然也不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但是我不敢太直接的问他,我怕问多了,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索朗似乎陷了入沉思,眼睛毫无聚焦地望着窗外,好半天都不再说话。
我主动握住他的手。
这种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最真实的陪伴,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索朗回握住我的手,然后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之后的事……我以后再讲给你听吧。”
我用力点头,“嗯,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索朗,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那我现在就去做。”
我刚准备起身,索朗却突然又把我拉了回来,我微微吃惊,望着他问:“嗯?怎么了?”
索朗安静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在我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之后,倒有些腼腆起来,他抿了抿嘴,有些羞涩地说:“谢谢你在我身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你在,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索朗的眼神太真挚,真挚到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
我想起刚才他给我看的画本,那些画里面藏着他最真挚的心意。
索朗这个傻男人,竟一个人固执的守着一份原本是属于两个人,却早已被另一个人遗忘了的回忆整整四年,结果换来的却是那个人的欺骗,真的很不值。
不知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一定要好好珍惜那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除非,他爱你。”
大概是因为是我小时候比较特别的成长经历,让我见识到了太多人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一旦有人对我好,我都会格外珍惜,可这一次,我突然觉得我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就连我的出现都是错的,还错的很离谱。
因为我深知,得到再失去,远比求而不得更残忍。
我伸手在索朗的头上摸了摸,像他常摸我的那样,然后柔声说道:“索朗,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
“不在我身边?”索朗一愣,问:“什么意思?”
我怕他多想,便笑着安慰他,“没什么特别意思啦,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坚强的男人才会让女人觉得值得依靠值得信赖。所以索朗,你一定要更加坚强。”
索朗突然笑起来,清澈见底的双眼慢慢弯成一条可爱的弧线。“你这是在像我表示,你很需要依靠我吗?”
我一愣,倒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推了一下他的头,嗔道:“讨厌,还学会油嘴滑舌了?谁需要依靠你,我才不要呢。”说完,我便一溜烟儿地小跑着出了画室。
之后,我跟索朗一起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不少东西,就在我准备回去给索朗做几个拿手好菜的时候,他突然接了一通电话。
索朗接完电话,我问他:“是谁啊?”
“是我姑姑,她说你妈妈现在在她家,让我和你也过去。”
我一愣,昨晚我还和孟芸大吵了一架,我还曾信誓旦旦跟她说今天就去把欺骗索朗的事情跟索朗坦白。她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说了,就跑到卓玛阿姨家请罪去了吧?
我拉住索朗说:“那我现在就去吧。”
我和索朗赶往卓玛阿姨家的时候,在小区楼下遇到了纳木错和福泽。一见到我和索朗,纳木错和福泽都笑得古古怪怪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劲儿么?”
纳木错甜甜一笑,“当然不是了。”
“那你和福泽干嘛一直看着我们笑?”
我和索朗面面相觑,索朗也表示不明白,这时候福泽突然凑过来,道“索朗哥哥,你是不是要跟时欣姐姐结婚了。”
“啊?”我和索朗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惊诧万分,忙问:“是谁说的?”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严肃,福泽有些顿住,然后无措地小说回答:“我妈和孟姨都这么说啊……”
我又问纳木错,“纳木错,福泽说的是真的吗?”
纳木错点点头,“是啊,我刚刚带福泽出去玩,然后我妈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早点回来,说是要商量你们两个人的婚事。”
孟芸到底是想干什么!她明知道我不想再骗他们了,她为什么还要跑去跟他们说什么结婚的事?
我问了卓玛家的楼层,不顾他们惊诧的眼神,率先走进了楼栋。
卓玛阿姨来给我们开门的时候,我忍着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跟她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去找孟芸了。孟芸一见到我,就有些故意躲闪的意思,我想找她单独谈谈,她也不肯,非要跑去厨房帮卓玛阿姨做饭。
纳木错和福泽都在客厅看电视,索朗站在我身边,似乎察觉到我的些许异样,他拉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了?”
看到索朗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实在不想在他面前跟孟芸撕破脸。我忍着怒火,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想找孟芸算账的冲动。我摇了摇头,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索朗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却始终固执地握着我的手。
准备好晚饭后,我们几个人一同围坐在餐桌前。
我还是头一次来卓玛阿姨的家,她家没有索朗家那么大,但也不算小,而且装潢的也不错。屋顶上的水晶吊灯微微泛着黄,光线打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却好像呈现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卓玛一家是喜气的红,索朗是柔和的白,孟芸脸上的颜色是丰富多彩的,而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想我此时脸上的颜色,一定是怒火中烧后的黑。
“时欣,你跟我们索朗交往也快一个月了吧,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够不够资格做你的丈夫?”卓玛突然打破之前的沉静,向我抛来一个如此难以招架的问题。
我看向索朗,却发现他此时也正在看着我,面上是安静的,眼里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希冀。
我又看向孟芸,可她却并不看我。犹豫了一下,我回答:“索朗是我认识的男生中,最温柔也最善良的。”
卓玛阿姨似乎不太满意我的避重就轻。她皱了皱眉,又问:“那你喜不喜欢索朗?”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挑明自己只是为了礼金才跟索朗在一起的,假如在这种时候挑明,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他们也一定会更加怪罪我和孟芸,结局肯定更难收场。可我,又真的不忍心,当着索朗的面说出拒绝他的狠话。
见我久久都不回答,索朗似乎有些紧张,他拉住我的手,固执地让我看着他。可我哪敢直视他的眼睛?尽管我一直在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天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忐忑不安。
“时欣,你是不是对我们索朗有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有,你就说出来,我们索朗会改的。”
我思虑再三,最后还是觉得,将这段荒唐的恋情在这一刻终结,总好过日后被他们拆穿我们的欺骗要更好,至少,他受的伤会小一些。
“卓玛阿姨,其实,我对索朗……”
“我们欣欣当然是喜欢索朗的。”孟芸突然先我一步说道。
卓玛和索朗的目光都被孟芸吸了过去。孟芸接着笑道:“女孩子嘛,脸皮薄,就是真喜欢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她这一句话,成功的换来了卓玛阿姨他们的信任。卓玛阿姨一改之前的担忧之色,朗声笑道:“也是,看我,问的这么直接,时欣肯定都不好意思了。”
我感觉到索朗握着我的手渐渐放松下来,我侧头看他,他也转头看我,目光交错,我看见他又像之前那样,对我露出一个温和清浅的笑。
我心如擂鼓。
就在一分钟之前,我差一点就说出了伤害他的话,如果没被孟芸抢先回答,恐怕,我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这样对着我笑了吧。
可,事已至此,我总得做出一个选择。到底是选择昧着良心继续欺骗下去,还是狠心一点回绝这门婚事,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向他坦白真相。可三个选择对于索朗来说,都是很残忍的。
“卓玛阿姨,其实,我和索朗……我们……”我吞吞吐吐,却始终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来将这件就快成定局的事情扭转。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理由,所以只是说:“卓玛阿姨,我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学休了一年学,到现在还没毕业呢,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我以为卓玛会因为我的这个理由而生气,却不想,她却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我跟你妈妈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她也说你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不用太急着结婚。”
我很吃惊,以孟芸那么视财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好心没逼着我嫁给索朗?
卓玛又说:“不过我们商量后决定,可以让你们两个先订婚。然后,等你把大学读完,再回来结婚也成。”
果然,孟芸知道让我嫁给索朗,我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是想退而求其次,按照原先的计划先骗了礼金再说。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她还是一心想着骗取索朗家的礼金,而我,虽然内心曾有过动摇,可感情骗子的这个身份,却还是没能有所转变。
卓玛阿姨笑得慈眉善目,她温柔地看着我和索朗问道:“索朗,时欣,你们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索朗对我笑了笑,然后朝卓玛阿姨点点头,说:“我没有异议。”
“那你呢,时欣?”
不用我回答,孟芸就自觉地替我回答了,“她当然也同意了,这件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纳木错和福泽都嘻嘻闹闹地祝贺索朗,还说要帮他弄一个最像样的订婚仪式。看到他们几个开心的模样,我连个虚伪的假笑都已经挤不出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给索朗哥哥举办订婚仪式呢?”福泽问道。
“我和你们孟姨是打算就这周六举办。”继而,卓玛看向我,道:“时欣,一直以来,我都没告诉你,其实,我帮索朗找了你四年。”
卓玛接着说:“四年前,索朗在医院认识了你之后,一直在重复一件事,就是画关于你的画。我、我大哥、甚至连扎西都见过你的画像。我知道他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在帮他找你,虽然找了四年,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是让我们找到了。这就说明,你们两个之间有这层缘分的,所以你们都要好好珍惜对方。”
我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当初她会那么积极地邀请我们同她来四川。
“其实,我一开始很担心你会不满意索朗,因为索朗这孩子,确实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他把自己封闭了太久,久到已经不擅长与人相处。但我没想到,自从你来了,索朗渐渐改变了很多,不仅比以前外向了,也比以前开心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所以,卓玛阿姨想要敬你一杯酒,”说着,卓玛为我斟满一杯酒,接着说:“时欣,我真的很感谢你,也真心希望,你跟索朗能好好走下去。”
我端着酒与卓玛阿姨碰了碰杯。可她这番话的分量太重了,我如何能够坦然向她保证我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所以,我只能沉默以对。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一向寡言的索朗突然站起来,主动向孟芸斟了一杯酒。
“孟姨,我知道我不太说话,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时……欣的。”
孟芸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接过他的酒杯,连连回道:“相信,肯定相信。”
索朗还是叫我时欣,他甚至没问过我为什么突然改了名字。他是这样毫无条件的完全信任我,我又该如何能做到,继续铁石心肠的算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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