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你去哪里了?”沈一寒把目光从外送袋子的店面标志上移开。
“见朋友。”沈苑不躲避她灼灼的目光,走进房间把吃的放在置物架上。
“我看你没去前庭吃饭,特意让张嫂给你留了些吃的,帮你带过来。”沈一寒从椅子上站起来,沉重的实木椅子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现在东西带到了,我走了。”她摊摊手,并没有多问。
“好的,谢谢。”沈苑真诚的道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一寒对沈苑的态度和她刚到沈家时完全不同,现在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朋友。
被人惦念,总归是一种福气。
沈苑不渴望友情,但也并不排斥。
“阿苑姐,”沈一寒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并没有转过身来,她的声音很低沉,“牧黎川是不是喜欢你?”
沈一寒还是问出了口。
看到袋子上商店的标志,她就知道,一定是牧黎川带沈苑去的那家店。
记得当他们还都是小孩子时,沈正平没什么时间管她,老太太还忙着梨园里的事,沈一寒便像是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牧家兄弟身后,牧爷爷那时候已经退休,没事就喝喝茶照顾些花花草草,时常带他们去那家面馆吃饭。可是当牧爷爷过世后,他们长大了,沈一寒曾经不止一次的对牧黎川提过,想再去那家面馆看看,无一例外都遭到了牧黎川的拒绝。
当时的沈一寒只能这样宽慰自己,那家面馆是牧黎川和牧爷爷的回忆,这回忆太重,他可能不想轻易去触碰。
现在她终于发现,不是回忆太重,而是自己不是牧黎川想要的人罢了。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答案。”似乎很懊恼自己的鲁莽,沈一寒跺跺脚,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不想听沈苑的回答。
沈苑望着她的背影,头一次语塞了。
虽然她从未接触过情爱,但是也不是木头。牧黎川对她的好,她能感觉到。
她不想对沈一寒撒谎。
“一寒。”沈苑向前一步,叫住想要夺门而出的沈一寒。
“阿苑姐,我从小就和牧黎川一起长大,我是他们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每次我受了委屈,黎川哥都会第一个帮我出头,从小到大,我只喜欢他。”沈一寒回头,目光紧紧的锁在沈苑的脸上,大眼睛里满是乞求。
“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他娶的人一定是我。”沈一寒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所以,沈苑,如果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的朋友也没得做。”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角,说出的话丝毫没有余地。
“我不会。”沈苑轻声说。
听到沈苑的答案,沈一寒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嗯。”从她的牙关里逸出一声肯定。
沈一寒的愤怒、不甘等等情绪突然都消失了,她的脸色又变的像平日里一样明媚,“我特意挑了厨师做得江南点心,你应该会喜欢。”
沈一寒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几个小瓷盘,临走时还贴心的帮沈苑关紧门。
沈苑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房间中央良久。
那句“我不会”既是对沈一寒的保证,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告诫自己,她和牧黎川是两个世界的、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沈苑永远无法跨过的巨大鸿沟。
虽然她有时也会觉得有些不公,如果她不是这样的身份,如果她也能像沈一寒一样天真烂漫的生活。
可是,事实残酷,没有如果。
沈苑把牧黎川跑了小半个北京城买回来的她的晚饭,全数丢尽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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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辛看沈苑的脸色有些差,知道她今天一定是心力交瘁了,便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做些沈苑平日里喜欢的饭菜,带着沈苑径直去向自己的公寓。
“大哥,先陪我去个地方。”前方一百米是个分叉口,右拐就快到陆辛的家,沈苑却突然报出了一个地址。
陆辛对于她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在定位系统里输入了沈苑说的地址,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倒是不算远。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边,两人下车沿着小路往前走,这条路沈苑走了成千上万遍,脚下铺设的每一块石头好像都没变。
陆辛能感觉到沈苑心里的激动,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扇暗红色的气派大门,屋檐上挂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沈宅。”
心下了然。
“你在外面等我吧。”沈苑把手放在门环上,轻轻一推,大门边开了一条缝。
沈苑似乎是笑了,但是眼底却有水气一点一点的凝聚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叔还是个性还是一成未变。
沈苑还在沈家时,程叔就有个传统,白天从不锁后门,沈宅很大,院子里贵重物品不少,沈苑曾经问过程叔如果来了小偷怎么办,程叔气势如虹的说【来一个我就抓一个,来两个我就抓一双】。
逗得沈苑和厨房里的张嫂都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还是张嫂告诉沈苑,程叔总觉得这老宅子啊沉闷,前门后门都开着,好像能带来一些新鲜气。
【不会有人敢进来的,咱们老宅的气势在,可没人敢招惹】张嫂笑着拍拍沈苑的肩。
随着沈苑推开门的角度越来越大,那些关于沈宅的记忆,带着尘土气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随着京剧的落寞,曾经名动京城的“沈家梨园”也终于走向没落,只有寥寥几个沈家旁系的小辈,还活跃在京剧的唱台上,但也很少有人问津,其余的全都改行,硕大的沈宅,与当年相比,更加落寞安静了。
最近天气回暖,程叔准备在后院把温室里的植物拿出来松松土,透透气,最近刚进了几株兰花,各个娇贵精细的很,程叔手里拿着一盆,刚从温室走出来,却突然止住脚步,手里的花盆因为惯性砸在地上,花瓣被埋在泥土和花盆的碎片中,摔的惨不忍睹。
厨房的张嫂也在温室帮忙,听见这样一声巨响,忙不迭的从里面跑出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见到满地的残骸,她嗔怪的吼到,“我都说了我拿,你这岁数手都不稳了,这是老爷最喜欢的花啊!”张嫂看程叔还在愣愣的站着,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她转头一看,也愣住了。
“阿苑,你回来了?”程叔的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里面夹杂着慢慢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程叔比她记忆里的老了不少,头发和鬓角都变成了银白色,脸上的褶皱越发清晰。
“我去告诉老爷。”张嫂的声音微微拔高,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后来终于突然想到什么,激动的一拍大腿,小跑着走向前庭。
“孩子,这些年不见,你还好吗?”程叔走到沈苑面前,太久不见,当年内向倔强的小女孩,现在出落的亭亭玉立。沈家的变故来的突然,仿佛在一夜之间,天塌了,处在风口浪尖的沈苑,放弃学业,不告而别,她铁了心的要和沈家断绝一切联系,沈正平找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沈正平一夜之间白了头。
程叔在沈家伺候了一辈子,沈家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千万个不愿意见到的,虽然说事情的根源是在沈苑身上,但是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背负承受了那么多。
沈苑离开后,程叔时常想起她。
怪不得当年一众人都告诉过沈苑,程叔对她的确是存着怜惜。
沈苑对程叔也是如此。
当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她恨沈家的每一个人,却单单除了程叔。
毕竟,他是她亲情贫瘠的人生里,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
“我很好。”沈苑努力消化掉眼里的酸涩感,“您的身体怎么样?”沈苑弯下腰帮他收拾地上的花瓶随便,程叔关节有老毛病,弯腰起身什么的都不是很方便。
程叔抬头揩了揩眼角的眼泪。
这孩子还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张嫂风风火火的跑进前庭,差点撞到刚沈宅看望沈正平的沈一寒。
“什么事啊这么急。”沈一寒头一次见张嫂这个样子,询问道。
张嫂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说,“我去楼上找老爷。”
沈一寒狐疑的看向墙角的落地钟,当年的那场车祸意外,给沈正平留下不少后遗症,现在上了年岁,腿脚一直不方便,身体也不好,需要常年静养,这个时间段,正是沈正平休息的时候,张嫂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冒失,想要上去打扰。
沈一寒拉住她,刨根问底,“到底怎么了?”
“是阿苑小姐回来了。”张嫂没了法子,只能据实以答。
“你说沈苑?”沈一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小姐,你抓的我太疼了。”张嫂的胳膊都快要被沈一寒攥折,她小心说道。
“你就在楼下,不许上楼打扰爸爸,我去看看。”沈一寒强硬的把张嫂留住,走向□□。
沈苑把压在花泥下的兰花重新栽在程叔拿来的新花盆里,想帮着程叔拿进温室,抬头却看到沈一寒站在路的对面。
沈苑笑了,本来以为今天过来不会遇上她,没想到还真是巧。
“你还有什么脸回来?”沈一寒越走越近,及腰的波浪卷随着她走路左摇右摆,高跟鞋敲在石头路上,声音清脆又急促。
她目光里带着强烈的恨意,一字一句恶狠狠的说。
沈一寒长的比以前更漂亮了,五官立体很多,看起来凌厉具有侵略性。
“程叔,下次我再来看爸爸。”
沈苑把手里的兰花交到程叔手里,迎上沈一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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