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秋天来的早，风信子娇嫩的色彩落在一片了无生机的枯黄中，分外明艳。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含笑的眼睛里似有潋滟的水光，明亮而清澈。
站在墓碑前，陆怀之长久的沉默。
这里长眠着两位他的至亲之人，他们去世时他还小，尚且品不懂生离死别的苦楚。
等他长大，幼时那段彷徨无措无人可依的岁月早就被他淡忘。
人就是这样，无论多么深厚的情意，在时间循环往复地冲刷下，都会渐渐淡去。
“我对他们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只是从小就听到周围的人说，他们少年相识，夫妻恩爱。”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陆怀之淡淡道，“每次听到别人那么说，我都会想，的确很恩爱……殉情，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狗血电视剧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的父母，纪宛然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听他说。
关于他的过去，关于那些掩埋在豪门华丽外衣下的心酸往事。
“我曾经佩服过她的勇气，也气恼过她的懦弱。”陆怀之道，“我想，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在做一切决定时，都要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和责任。”
“她只是没有那么爱我们。”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比起我和安安，她更爱父亲——所以，在失去父亲以后，她选择随他而去。”
“陆怀之……”她很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她自幼失去母亲，父亲三番五次想置她于死地……说起父母的爱，她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
嘴唇动了动，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陆怀之握紧她的手，道:“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嗯。”
被他揽着肩膀走了两步，纪宛然问道:“你都知道了？”
她在陆家说那些话时，北堂瑾在场，陆怀之知道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男人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陆怀之，你恨他吗？”
“……我不该恨他吗？”
“我不知道。”纪宛然实话实说，“死去的是你的亲人，他也是你的亲人。”而且还是养育你的人。
“当我知道花期找上我的理由时，我是恨他的。”陆怀之道，“我在想，老爷子英明一世，怎么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后来又想，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一定早早地发现我深陷泥潭，赶来带我离开。”
“在花期待得久了，我又觉得，我应该感激他——至少在花期，我学到了很多在陆家不可能涉及的东西。”
“北堂瑾告诉我，我父母的死或许另有说法，那时，我就设想过各种不同的原因——我以为我会愤怒，或者难过，可当我知道真相时，我只是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在我的所有猜测里，北堂调查的结果，是我完全可以接受的那个。”
“这样啊。”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当年的真相。也对，他那么聪明的人，只要联系她在陆家说的那些话，怎么可能猜不到真相。
“陆怀之，没关系的，你可以恨他，也可以原谅他，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
恨他？
他有理由恨他的，许长安是为什么自杀，资料里写的一清二楚。可是，看到资料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半分恨意，只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像，那个答案早就在他心头生根，只等最后的证明，告诉他真相。
“宛宛，我大概是个很薄情的人。”陆怀之轻轻笑了，“我并不恨他，我只是觉得，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去他附加在我身上的枷锁。”
他说的那些话，为了陆家，为了盛世……为了回报他的养育之恩。
“我居然卑劣地生出了一丝庆幸。”他说，“用父母死亡的真相，为自己斩断过去的枷锁——呵，我是个这么自私的人。”
“才不是。”
纪宛然停下脚步，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迫使他跟着停下脚步。
她握紧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神色认真，目光清澈。
“陆怀之，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你也一样。”
所有人看他，钟鸣鼎食之家，声势浩大，却没有人知道，在金玉之内，掩藏着什么样的过去。
无论是花期，还是盛世，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自己的意愿。
被迫往前走，被迫接手长辈递过来的一切，被迫放弃自己最初的信念……
“陆怀之，如果不喜欢的话，遵从内心的想法，拒绝就好了。”
她声色温柔，目光坚定。
“我会保护你，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无论你有多远，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侧，我会保护你。”
这大概是他听到过的最美好的情话，好似最甘醇的美酒，让他的心脏醉得一塌糊涂。
陆怀之抬手把人抱进怀里:“傻瓜。”收紧手臂，感受呼吸相闻间来自女孩的幽香，他涩声道，“宛宛，我很容易满足……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有你陪在身边，已经很好。
……
索菲娅被秦司瑜的人带走，没过两天，秦家传来消息，索菲娅被人所救，失去踪迹。
听到这个消息时，纪宛然正陪着陆怀之喂猫。
北堂瑾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经过，皱眉道:“……等秦司瑜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索菲娅不见可。”
索菲娅被救，意味着秋水又一次陷入了危机——那个女人作为秋水生活了那么些年，若是卷土重来……
“我知道了。”陆怀之很淡定，“秦司瑜那边怎么说？”
“秦司瑜借着这次索菲娅的事，准备解决秦家内部的一些问题。”索菲娅能平安无事地从秦家逃走，说明秦家出了外敌。
“把索菲娅交给秦司瑜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那个女人随他处置。”把猫罐头倒进碗里，等小白蹭上来小口小口的吧唧，陆怀之摸着猫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人没了，也是秦司瑜的事，我对后续没兴趣。”
“啊？”老大，你又要把秋水小姐放养吗？
“你安排几个人保护好秋水，其它的事，让秦司瑜自己去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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