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从箱子里拿出被褥,躺在母亲以前住的屋子里,许久没有铺盖的被褥,发出一股霉味,一阵阵冲进春生的鼻腔里,让他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春生望着窗外如盘的明月,回想着今天对晚妮的态度。到现在,他也觉得自己没错,这个重建院子的计划既然露头了,就坚决把它执行下去!
这段时间恰逢暑假,学校的事情不太多,春生决定全力以赴改造家里的院子。他索性坐起来,用铅笔在报纸上画了一个草图。
第二天一大早,春生匆匆赶往县里。他要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物,而且还要找个行家,帮着他出一份设计图纸。
这两天,春生的心被这一件事情充斥得满满当当的,仿佛多年积压的一桩夙愿,突然跳出来,如果不完成,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春生再一次携带着图纸和钱回家的时候,晚妮正在跟半香讨论这件事。
半香支持妈妈的意见,她早就觉得父母总是聚少离多,母亲在省城已经有了自己稳固的事业,父亲理所应当回来和母亲一起安享晚年。
至于家里的老宅,真的没有必要重修,就像母亲说的,即便是一座宫殿,谁还会回来住呢?
可是,半香更清楚父亲的性格,如果他认定的事情,那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半香安慰母亲说:“妈,您别和我爸置气,他想要修就修吧,到时候没人住,他就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晚妮轻叹了一声说:“唉,我本来打算的好好的,等他退休之后就过来和我一起守着,看来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猜透他的心思。”
半香笑了:“妈,你觉不觉得,其实我爸有时候就像一个任性的小男孩,就像现在,没准一个人心里还委屈呢!”
半香真的说对了,此刻的春生心里真就觉得委屈,他想:就算晚妮不支持我一分钱,可是,终归是咱们共同的家,马上就要拆了,你难道心狠的就不再回来看最后一眼?
三份图纸中春生终于选定了最中意的一份,原来三进三出的院子都是平房,按照现在的房子,已经不适合了。
况且,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住,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院子,索性,就在堂屋的原址盖起一栋三层的楼房,后院种菜,前院种花。
春生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想象着房子建造好的模样,禁不住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到时候,我就回来养老,看你晚妮眼气不眼气?!
包工头是现成的,他承包了学校的重建,自然看到赵春生跑进跑出的想法,分拨出几个人,开始轰轰烈烈地干起来。
推土机开进院子的那一刻,春生突然冲到前面,双手拦着推土机,喊着:“等等,我想先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春生手里的相机啪啪地记录着屋顶的瓦当,檐下的燕巢,门前的照壁还有两扇斑驳的大门……
春生小心地放好手中的相机,冲着推土机猛然挥臂,推土机的轰鸣声掩盖了春生嚎啕的哭声,这次,所有的记忆都会随着尘土烟消云散了吗?
这天晚上,晚妮和半香都接到了春生的电话。电话里,春生要求她们明天一大早,务必回老家一趟!
听春生的语气,不像是平时的语气,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晚妮不敢耽搁,赶紧联系半香,约好一大早出发回家。
半香猜测父亲可能要最后一次说服母亲,至于让她回家的目的,恐怕是想拉一个同盟军吧。
车驶进村子的时候,半香一眼看见了带着草帽站在村口的春生。你还别说,这一身泥瓦匠的打扮,扮在春生这个文绉绉的教室身上倒是一点都不违和。
“走,回家!”春生没有多余的话,带着半香和晚妮回家了,晚妮用眼神拒绝了司机的跟随。
晚妮和半香走近一看,原来的院子荡然无存,已经被围了起来。可奇怪的是,里面根本没有干活的人。
晚妮疑惑地看着春生,半香也不明白父亲这是唱的哪一出。春生没有说话,招招手,让她们跟着自己走进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里。
晚妮看见工棚的中间,赫然摆着一口楠木箱子。这口大箱子,半香没见过,可是晚妮却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这,这是奶奶的箱子,好久都看不见了,你从哪里找到的?”晚妮惊讶地问春生。
“工人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的,我也以为不见的,谁知在后院发现了,我猜测是奶奶找人埋到她睡的床底下的。”
晚妮点点头,她也恍惚记得奶奶叫过李大和另一个长工去屋里半晌工夫,至于干什么,没人知道。
“你知道钥匙在哪儿吗?我翻遍了附近的土地,都没有发现钥匙。”春生指着箱子上的那把大锁,问晚妮。
晚妮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把铜锁,这是一把老式的铜锁,上面手工刻着二龙戏珠的图案。铜锁虽然年代久远,却没有生锈。
晚妮仔细搜索童年的记忆,晚妮跟奶奶接触的次数不少,却不记得有什么钥匙之类的东西挂在奶奶的身上。
春生看着晚妮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想尽各种办法,都打不开这把锁,要是再找不到钥匙,我就只能损坏箱子了。”
晚妮看着这口大箱子,虽历经沧桑却依然泛着油亮的光泽,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破坏了实在可惜。
晚妮问:“咱爸咱妈那屋的东西呢?”春生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塑料棚子:“都在那里存放着。”
晚妮蹲下身子,细细翻捡里面的东西,赵家以前是大户,可是,现在留下来的东西可真不多了。那些金银玉器,宝石玛瑙基本都不见了。
晚妮拿着所有看着像钥匙的东西一一在铜锁面前实验,一下午的工夫过去了,还是打不开。
半香看着母亲疲惫的样子,搀扶着她坐在凳子上说:“妈,您先歇一会儿吧,实在不行,就毁了吧。”
晚妮抚摸着箱子光滑的表面叹了一口气说:“这是老人留下来的物件,你爸心里金贵着呢,要不然,他能急巴巴把咱俩叫回来啊?”
半香点点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把开锁的钥匙在哪里,要是真的找不到,又该怎么办?
晚妮坐在院子里,轻轻闭上眼睛,风在耳边轻轻吹拂,晚妮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
奶奶临终前的那个晚上,是晚妮一直在守候着她。晚妮须臾不敢离开,就连内急也尽量憋着,她知道,奶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概快黎明的时候,奶奶慢慢睁开眼睛,她看见晚妮守在床前,心疼地摸了摸晚妮冰凉的小手,拉了拉,晚妮明白她是想让自己塞进被窝里暖暖。
可惜,奶奶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她口中呜呜噜噜地说着什么,晚妮一句也听不清楚。
她努力张开嘴,晚妮把耳朵凑近在她的嘴边,就听见断断续续地几个字:“金……钗……锁……钥……钥匙。”
没等多久,奶奶的眼神就开始涣散,她大口往外吐气,晚妮吓坏了,赶紧喊来家里的人,不大一会儿工夫,奶奶就溘然辞世了。
晚妮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奔向那个棚子,她焦急地翻找着,终于找出了一个龙凤呈现的金钗。
晚妮颤抖着手,蹲在箱子前面,把金钗轻轻插进锁眼里,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咔吧”一声,铜锁居然开了!
春生和半香在一边惊呼起来,看来还是晚妮在奶奶的心里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只有她知道。
春生说:“晚妮,打开吧。”晚妮回头冲着春生摇摇头:“还是你来吧。”春生弯下腰,轻轻取下铜锁,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装的并不满,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油纸。春生伸手去揭开油纸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掀开油纸的一刹那,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道炫目的黄色光芒,在晚霞的映照之下,格外耀眼。
整整半箱都是金条,黄灿灿的,让人实在挪不开眼珠子。春生慢慢抬头,看着晚妮和半香。
过了一会儿,春生才缓缓地说出三个字:“怎么办?”半香和晚妮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毕竟这么多黄金,谁都是第一次见到。
晚妮轻轻地拿起一块金条,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案,只见上面刻着摇钱树,上写:招财进宝四个字。在右下角,有两个小字,晚妮仔细辨认,才看出来是:林记。
晚妮把金条递给春生,春生看到林记想了想说:“我记得奶奶娘家姓林,这半箱恐怕是她老人家的嫁妆。”
半香吐吐舌头说:“本来以前他们说咱家是地主,我还不信,现在这么看,原来咱家还真的是地主呀!”
春生没有理会半香,而是看着晚妮问:“现在我们把这些东西怎么办?”
半香伸手抓了一把,手里立马觉得沉甸甸的,她笑着说:“什么怎么办?咱们自己家的东西,自然是物归原主了。”
晚妮看了春生一眼:“春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春生“嗯”了一声,对半香说:“这些东西啊,够咱们两辈人好好享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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