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发了烧，浑身滚烫像一块刚从炉中取出来的炭，崔丽敏用家里的降温贴给她贴了一只，但是效果不大，佟安拍拍小语的脸，小语迷迷糊糊喊了声爸爸，又睡着了。

　　崔丽敏急得乱转，“不行！得去医院！”

　　两人让小语奶奶留在家里，开了车带着孩子直奔医院而去，一路上崔丽敏抱着火炭一样的女儿，心焦得好像要化成灰，她反复催促佟安开快点，“半夜又没有人，油门踩到底啊！”

　　佟安不理她催促，半夜人少车少不代表事故就少，他只是叮嘱崔丽敏再给孩子换一个降温贴，三转两转到了医院。

　　医生接过孩子，一测体温，“后半夜还得注意！最近流感很严重，先打个针再说吧！”

　　佟安和崔丽敏一听流感，就更揪心了，医生问最近有没有生病，崔丽敏说没有，“就是小孩哭闹了几次。”

　　医生说总是哭闹不是好事，抵抗力会下降，也就容易生病了。护士过来打针，让崔丽敏按住小语的腿，“可得按住了！”

　　说着，在小语屁股上擦了碘伏，大针头吐出两滴药剂，崔丽敏不敢看，脸皱巴到了一起，佟安让她转过头去，“别看了！”

　　护士手脚利索地把针剂推了进去，说好了，打趣崔丽敏道，“小孩家长都是这样的，打针跟打到自己身上一样，都是心疼孩子。”

　　佟安拍了拍扭动的小语，见崔丽敏发呆，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这么疼她，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说着，眼眶一红。佟安说，“孩子没有她自己的想法吗？你得尊重她，她才能理解你。”

　　“但是她这么小，懂什么好歹？”

　　佟安无奈地笑了一声，绕口令一样打趣道，“你一边说她不知好歹，一边又想让她知道你疼她，你呀... ...”

　　佟安看着抿了嘴不说话的崔丽敏，脑中浮现出刚才做的梦，他认真了几分，说，“小语上兴趣班的事，咱们得好好商量，相互尊重。”

　　... ...

　　小语发烧反复了半夜，医生要给小语挂水，药瓶滴答滴答一直到了早上七点，佟安去食堂买了早点过来，看见小语醒了，崔丽敏端着水杯坐在她旁边，娘俩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愣是不说话。

　　佟安只好推门进来，“小语醒了？爸爸给你买了早点，让妈妈喂你吃。我去接奶奶，奶奶快到了。”

　　小语不说不动像个木偶小孩，佟安看了崔丽敏一眼，崔丽敏摇头，眼神有点无辜，佟安只好坐到了小语床上，“怎么不说话？嗓子不舒服吗？或者你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

　　他这么问了，小语还是不说不动，佟安又要问，小语突然问了他，“能不能不要取消故事大王课？”

　　佟安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女儿这么执着，他看了一眼崔丽敏，崔丽敏也不说不动像个纸片，但是纸片上写了一行字，“不说话就是默认。”

　　佟安朝着女儿露出了八颗牙，“妈妈同意了，但你要好好吃药打针哦！”

　　“真的？！”小语倚在坐了起来。

　　“真的。”佟安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小语两只眼睛亮了，“那我能不能参加故事大王比赛！我还想参加比赛的培训课！行吗？爸爸！”

　　蹬鼻子上脸这种话，佟安是不会直说的，可他去看了崔丽敏，这张沉默的纸片皱在了一起，但是仍然不说不动，上面依稀可辨那一行“不说话就是默认”。佟安有点替女儿高兴，没等他说话，崔丽敏先开了口，“比赛培训课要周一到周五上，你能一天上三门课吗？”

　　“能！”小语嗓门出奇洪亮，“我能！”

　　只要能上故事大王的课就行了，就算要附加上英语和书法，小语也认了。佟安有点心疼，崔丽敏也显然没料到，她问女儿，“你真能？你要想好，不是说着玩的。”

　　小语不假思索，“我能！真能！我让奶奶送我去上三门课！”

　　上课的人表示可以，出钱的人也点了头，报课的人还能说什么？

　　倒是送她上课的小语奶奶，刚巧来到门前，她定在了病房门口，“三门课？！一天要送去三个地方上课？！”

　　她发出了惊问，一家三口纷纷看向她。

　　崔丽敏微微皱了眉头，小语叫着“奶奶送我吧，妈妈都答应我上故事课了！还答应我比赛了！我肯定能拿奖！”但是佟安在他妈脸上看到了不妙，他解释说其实离得不远，“小语的故事班离书法课只有两个路口，走路十分钟就能到了！”

　　小语奶奶没回应，说她还没吃饭，“我先去找点饭吃。”她说完急急转身走了，小语拉着佟安问，“奶奶答应了是不是？”

　　佟安看了一眼自己妈离开的方向，被跟小语点了头，“你愿意努力学习，奶奶怎么会不答应呢？”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昨晚的梦又缠绕在脑海里，他妈使劲拉着他让他别管，大声喊，“你别管！”

　　*

　　“这可怎么办了？一天三门课！大夏天的，我一天要送去三个地方，还回不回家了？！”

　　医院门诊大楼外的草坪上，小语奶奶一手打着电话，一手锤着脑门，“佟安上学那会儿，一直到高三，我也没费过这么多劲儿，小语这还没上小学呢，就要上了小学，以后崔丽敏还得了？！孩子没累趴下，我先累趴下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气，“这丽敏也太心急了，孩子才多大呀！不过嫂子你也得明白她做妈的心思，她不也希望孩子好吗？就是太急了！她又不是针对你这个婆婆！让佟安多劝劝她，实在不行，我来劝他，我这个当姑姑说话，她总得听两句吧！”

　　电话对面是佟安的姑姑，小语的姑奶奶，她和小语奶奶年纪相仿，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好闺蜜，不过佟安姑姑家的儿子到现在还没结婚，当然也没有什么孙子孙女需要她带着。

　　她说，“我们小区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也都是天天接送小孩，现在就是这个社会环境，嫂子你也得想开点，不过这大暑假了，一天上三门课也太夸张了，我先跟佟安说说，佟安一个大男人，该说话的时候就得说话，可不能躲清闲！”

　　小语奶奶却哼哼两声，“他就是想躲清闲，不然星期天晚上加什么班？他加班，把我弄来！还不是躲清闲？”

　　佟安姑姑还不知道这事，“不是说佟安现在出差少了吗？怎么大周末的加班？”佟安姑姑思考了一下，“那更不行了，我还以为他长进了，知道留在家里管事了，这不还是躲事吗？”

　　小语奶奶哼哼着，唉声叹气地，佟安姑姑连忙又转回来安慰她，“嫂子可别急，这事我去说，小语呢，这两天身体也不好，还不得休息两天，你可别因为这个生气生病，那就不值得了！”

　　谁想小语奶奶说，“要是我生病了，不用天天跑来跑去，我倒宁愿生病嘞！”

　　“这、这话说得... ...”佟安姑姑噎了一下，“嫂子，可别开这个玩笑！咱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不是闹着玩的！你先稳住，我跟他们说... ...”

　　佟安姑姑又劝了小语奶奶半天，小语奶奶才稍稍了平复下来，“真是遭罪！”

　　... ...

　　勉强眯了一会，神经处于半紧绷的状态，崔丽敏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八点一刻，小语的点滴到了末尾，她去缴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慢点！慢点！得先挂个号吧！”是程曼曼。

　　程曼曼正翻腾着商塔娜的医疗卡，一抬头，和崔丽敏对了个正着。

　　她见崔丽敏穿了一身家居的便装，和平时在公司穿的白衬衣小西装完全不一样，崔丽敏头发散乱，脸色如火烤一样焦黄，程曼曼在消毒水的气味下，不禁想到那次她在体检门诊焦虑到喘不过气的样子，难道崔丽敏焦虑症又发作了？

　　这一疑问让程曼曼没来由有点害怕，尤其崔丽敏沉默的注视中。她小步向前走了走，“阿敏姐怎么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啊？”

　　崔丽敏本能不想跟程曼曼说起自己家里的事，她含混了嗯了两声，这边轮到她缴费，她跟程曼曼点了个头，就转身去了窗口。

　　程曼曼在她脸前碰了一鼻子灰，怪不得劲的，帮商塔娜挂了个号，去科室门口找商塔娜的时候，脸拉了下来，弄得商塔娜很稀奇，在口罩下问她，“怎么了？”

　　商塔娜说这三个字可是费了老牛鼻子劲儿的，她说完连忙托了下巴，程曼曼把医疗卡塞给她，三言两语把和崔丽敏的相遇说了，“不知道又怎么了？没有一点好脸色呢... ...但我觉得她的焦虑症真是太严重了，可能这次终于意识到了吧！”

　　商塔娜示意她不要在意，“公司之外，就当路人！领导又怎么样，领导也不能让你丧失自我！自信一点！”

　　商塔娜总能给程曼曼以信心。程曼曼一想也对，不就是要坚定地做自己吗？

　　程曼曼抱了商塔娜的胳膊，“虽然你嘴歪眼斜，但你说的都是真理。”

　　后半句商塔娜没在意，但是前半句，商塔要暴起打人了！

　　不能因为她一觉睡醒面瘫了，连程曼曼都敢爬到她头上吧！

　　她真的要打人，不过医生叫了号，商塔娜用斜着的眼睛瞪了程曼曼一眼。

　　医生让商塔娜坐下，把口罩摘下来，“面瘫了？睡觉前用凉水洗头了？头发没干就睡觉了？”

　　商塔娜说不是，很是不好意思地把口罩摘了下来，她一想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左半边山体滑坡似得塌了下去，就心里抽疼。

　　程曼曼在旁边都不忍心看了，她替商塔娜补充，“是睡觉前敷了个冰镇的面膜，不过前几天也都敷了，好像没事，但是昨天有点感冒，今天早上起床就这样了，还流口水来着。”

　　画面太美，商塔娜气得又瞪了程曼曼一眼，可在医生的认真检查下，她这张脸一点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医生盯着她看了看，啧了一声，“感冒还敢敷冰镇面膜啊？小姑娘够拼的！”

　　商塔娜问，“是不是冰镇面膜的问题？”

　　“有一部分原因，感冒也占一部分原因，”他又瞧了瞧商塔娜的眼底，“你是不是还熬夜了？”

　　商塔娜愣了一下，“我平时睡觉还挺规律的，在两点到三点之间。”

　　这种规律不要也罢！

　　医生皱眉，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把熬夜当回事，“你知道面瘫又称作什么吗？又称作小中风！小姑娘，别把面瘫不当中风！你以为是老年人的病，到了时间点才会出现吗？现在各种老年病都有年轻化的趋势，一般得病的人，都是你这种作息不正常的！可别不当回事啊！”

　　他说着还瞧了一眼程曼曼，程曼曼连道，“我都是12点之前睡！”

　　商塔娜翻了个白眼，她是12点之前睡，但是睡不着就会玩手机，拖拖拉拉玩到几点就不知道了！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医生又把熬夜的严重性跟两个人科普了一遍，商塔娜听着点头，不过程曼曼瞧她还是没当回事的样子。商塔娜问医生，“我这脸明天能好吗？”

　　她这周还有个朋友聚会，那位她舔颜很久的1号美男也会在，商塔娜为这场聚会，可是斥巨资买了一身连衣裙！这些天连续敷冰镇面膜，不也是为了这场聚会吗？肉疼了两天呢！

　　但是程曼曼看见医生笑了，“明天？”医生刷刷写着处方，“我估摸着最快也得一个月吧！”

　　“一个月？！”商塔娜另外半张脸也要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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