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丽敏不许小语去报名故事大王比赛，这一次是下定决心了，甚至连平板都收走，客厅电视也装进了箱子，小语看动画片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管小语怎么闹，佟安怎么劝，崔丽敏都没有让步。

　　佟安的公司通知他周末下午去加班，他看着从送走崔丽敏二姨之后就乱糟糟的家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加班，小语扯着佟安的裤子哭着叫爸爸，“爸爸别走！”

　　佟安替她擦眼泪，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的崔丽敏，又拍了拍小语的脑袋，“爸爸让奶奶过来好不好？”

　　佟安只好让小语奶奶提前一晚来了城里，小语奶奶到的时候，小语已经哭着睡着了。

　　崔丽敏也早已精疲力竭，跟婆婆打了个招呼，拿起《全球一流文案》这本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丽敏翻了几页就走了神，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公司、孩子和家里的那些事，隐约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崔丽敏仔细一听，才听出来是小语奶奶在打电话。

　　自上一次崔丽敏无意听见小语奶奶说她之后，每次崔丽敏听见小语奶奶给别人打电话，就觉得是在吐槽自己。

　　崔丽敏没有去听，可心烦意乱，书看不下去，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突然怔住了。

　　她竟然错过了两个月的经期。从前不是这样的，最多往后推一个月或者四十天，但是现在竟然有六十天了！

　　难道她怀孕了？！

　　崔丽敏脑袋空白了一下，想想自己刚做过体检，虽然体检项目不包括妊娠检查，但是赵一婷就是因为体检发现的怀孕。

　　程丽敏抱着日历头晕目眩，如果真的怀孕了，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她现在一个佟慧语就已经搞不定了，再生一个，她哪有精力呢？

　　但是小语这么不听话，如果能生个省心的，也不是不行，到底是降临的小生命，她怎么忍心？

　　不过崔丽敏又想到了两次在佟安身上发现的头发，万一走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离了婚，两个孩子怎么办？！自己工作还能不能行，给老板又怎么交代？！

　　崔丽敏想得头快炸了，她真的恨自己是个女人，如果是个男人，谁会担心这些事呢？还不跟佟安一样，只需要和稀泥就行了？

　　她越想越烦，扔下日历叫了小语奶奶，“妈，小语要是醒了让她写单词，我出去买点东西。”

　　小语奶奶赶忙捂了电话，说好，崔丽敏顾不得婆婆偷偷摸摸的表现，拿了钥匙出了门。

　　崔丽敏迅速去药店买了验孕棒，回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拿出来，就听见里面哈哈大笑的声音。她仔细一听，竟然是小语和小语奶奶在哈哈大笑，还有电视的声音传出来。

　　她为了让小语收心学习，把客厅电视收了起来，现在她们竟然在家看起了电视？！

　　崔丽敏飞快掏出钥匙开了门，客厅空着，崔丽敏两步到了小语奶奶门前，一眼就看见了看电视的祖孙俩。电视里有个小丑在跳，说得什么崔丽敏没听清，但配给了群众嘎嘎的笑声，活像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丽敏你这么快回来了？”小语奶奶略有些尴尬地问了一声。

　　崔丽敏完全不想回应，她怕自己对小语奶奶发脾气。

　　她现在真的觉得，小语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佟安也好，奶奶也罢，都没把小语放在心上，偏偏小语她不懂，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像小丑一样傻笑！

　　“佟慧语，你太让我失望了！”

　　崔丽敏实在忍不住了，两步上前扯住了小语，“你单词都没写完，你敢趁我不在看电视？！你有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你是不是只长了个玩心？！”就像二姨说得一样！

　　小语被她言语呵斥、手下猛抓，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没玩！我没玩！老师让我看的动画片！我没玩！”

　　崔丽敏更惊讶了，“你还学会骗我了？！哪个老师让你不写作业看动画片？！”

　　小语哭得更大声了，“故事老师让看的！我跟你说过！你不让看！我只能偷看！”

　　小语委屈的不行，使出来浑身力气哭给崔丽敏看，崔丽敏仿佛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小语奶奶看不下去了，叫了崔丽敏，“你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放了她吧，看一会动画片，有什么要紧！”

　　她这一说，把崔丽敏的理智唤了回来。崔丽敏深吸了口气，松开了小语，“这个故事大王比赛不能去，课也不能上了！你以后也别惦记了！好好学你的英语吧！”

　　... ...

　　自古洪水宜疏不宜堵，崔丽敏显然没有认识到佟慧语的情绪已经跟奔腾而下的洪水一样。

　　她不许小语再上故事大王的课，说什么都不许，就一句话，“这么重的玩心，你以后还能干什么！”

　　佟安下班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就听见自己家里的闹腾声，他一路跑着回了家，伸手要开门，门被屋里的哭声震得颤了三颤。

　　佟安想进去，可脑中浮现出屋里的场景，哭嚎的女儿、抓狂的妻子还有捂着耳朵不耐烦的老妈，三个女人在家唱念做打，他一脚迈进去，恐怕要葬身其中。

　　他有一时的犹豫，而这时，邻居家的门开了，邻家小孩子伸了脑袋出来，“叔叔，你家能小点声音吗？我要睡觉了！”

　　佟安连连道歉，保证不再发出噪声，深吸一口气，进了屋里。屋里的一切一如他在门外的料想，他头皮发麻了，“在楼下就听见哭声了，咱们隔壁的小孩都要睡觉了，别吵了，有话好好说！”

　　崔丽敏立刻闭了嘴，佟慧语哭着飞扑到佟安身上，坐在沙发角落的小语奶奶大松了口气，“你可算回来了！”

　　佟安抱起来女儿，“怎么哭成这样？怎么了？”小语抽搭着把崔丽敏的罪行说了，“... ...妈妈不讲道理，就跟那个、那个...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佟安顺着她的后背问，“跟什么？”

　　小语吸了一口气，偷看了一眼崔丽敏，“跟周扒皮一样！”

　　佟安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崔丽敏，脸都青了，他赶紧拍了小语一下，“那是你的妈妈，都是为你好，怎么能胡说？！”

　　而崔丽敏已经发飙了，“你看看！这就是你上故事班学来的？！我都成了周扒皮了！我是打你了？骂你了？还是逼你了？！”

　　她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佟安瞥见自己老妈嘴角已经撇了下去，再瞧女儿，果见女儿抓住了崔丽敏的话头，“刚才就打我骂我，还逼我学英语！”

　　佟安心想，故事大王的课真没白上啊！

　　崔丽敏不说话了，客厅里气氛扭曲得像梵高先生的画，崔丽敏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我是坏蛋，是罪人，我该死行了吧！”

　　她疯狂地抓着头发，小语吓得尖叫，佟安放下女儿就去拉崔丽敏，“你这是干嘛？！别揪了！别揪了！”

　　他死死攥住崔丽敏的胳膊，崔丽敏痛哭不止，“我不是为了她好吗？我不是不想让她跟我一样辛苦吗？！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哪有犯罪？！别瞎胡说了，小孩子长大过程的一点小事，你别当回事了！”他抓着崔丽敏，回头去见自己吓得僵直的女儿，叫了小语奶奶，“妈你把小语带去房间里吧！”

　　小语两眼没神，小语奶奶上前拉了她，叹气道，“可怜孩子。”

　　客厅重新安静了下来，佟安让崔丽敏坐在沙发上，小心帮她理了理乱成枯草的头发，“别这么急躁，小孩子得一点一点教，实在教不了，就得任其发展。小语不是那样调皮捣蛋的小孩，只要咱们看着她，肯定不会长歪了。”

　　崔丽敏却摇头，“那都没用！现在社会竞争多激烈，想过得好一点跟爬悬崖峭壁一样难，她要是能学习好，考个好大学，以后不就轻松了吗？！”

　　她咬牙恨铁不成钢，“她不知道自己的条件已经比多少人都好了！我以前上学，学校三天两头没课上，学一点东西都是从石头缝里扒出来的。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又被一宿舍人看不起，被人嫌弃什么都不懂... ...我花了三十年才能在这立足，还要被人笑话是打工的，我多难你不知道吗？小语她现在要是不认真学习，她以后也要被人看不起，我们能给她什么？！我们还有十年的房贷，我们什么都给不了她！”

　　佟安沉默了。

　　他和崔丽敏认识的时候，两人还上着同一间大学，崔丽敏在她的专业里排名第一，但是不少同学都笑话她，说上大学了还跟高三一样，每天上课占最前排的位置，困了就去卫生间用凉水洗脸，上课睡会有什么了不得，有必要一刻都不放松，非要立学霸的人设吗？

　　他们质疑崔丽敏，“就算考专业第一，找工作还不如有学生会和社团的经验。”

　　崔丽敏不信，她和佟安在一起后，告诉佟安，“学生的任务不就是学习吗？他们整天花里胡哨的玩又有什么用？”

　　可是现实情况被这些人说中了，崔丽敏成绩漂亮，投出去的简历也有回复，但是一到面试就挂掉，她就像一个拿着奖牌的运动员，但是别人只问她会不会打仗，然后用刀去刺她，她被刺得体无完肤。

　　是佟安替她介绍了当时刚创业的学长曹汉星，曹汉星资本匮乏，他看中了崔丽敏，因为崔丽敏一个顶三个……

　　佟安叹气，崔丽敏却落了眼泪。

　　她这么努力，现在也困在中层领导的位置不上不下，如果她真的怀孕，甚至不一定能保住工作。她寄希望于女儿，但是女儿给她什么？

　　她说活着没有希望了，“我还有什么希望呢？我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为了把十年的房贷还上吗？”

　　佟安说怎么会呢，“生活的原本意义不就是生活本身吗？是你要求的太多了，我们普通人不可能要得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只要每天生活的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已经很好了！”

　　崔丽敏重新陷入了沉默，佟安不知道崔丽敏有没有听进去，“别想这么多了，睡觉吧，不早了。”

　　崔丽敏精神有些恍惚，木偶一样地回到了房间，关了灯。

　　佟安却在门口发现了崔丽敏买来的验孕棒，他疑惑了一下，又看到崔丽敏刚才坐的沙发，有大把被她撕扯下来的头发，佟安看着验孕棒和零落的头发，重重叹了口气。

　　... ...

　　母女大战一次次爆发，家里每个人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佟安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和崔丽敏从一个机关办事处出来，他有点恍惚，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莫名兴奋，他不敢相信是真的，转头看了一遍办事处的门头，上面写着三个字“民政局”，而他手里拿着的证件，是离婚证。

　　有人冷笑，是崔丽敏，“孩子我是不会给你的！我就是把孩子打死，也不给你！”

　　佟安吓了一跳，没想给不给的事，只想着崔丽敏说不定真把孩子打死！他急急忙忙去拉扯崔丽敏，一旁却冒出了小语奶奶的脸，他妈让他别拉扯，“让她把孩子带走，你别管，咱们都别管！”

　　小语突然出现在崔丽敏怀里，不停地尖叫，“爸爸救我！我不想死！”

　　佟安吓坏了，大叫崔丽敏，但是崔丽敏抱着小语拔腿就跑，佟安上前拽她，却拽到了她的头发，但崔丽敏竟然发了疯，使劲一甩头，佟安拽在手里的头发全都断了，崔丽敏冷笑三声，立刻跑远了。

　　佟安要追，可他妈拦住了他，“别管，你别管！”

　　“但是妈，她要把孩子打死怎么办？！”

　　他妈不断摇头说不会，“崔丽敏不会打死她的，你不要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佟安急起来，“我好歹是孩子爸爸！”

　　他妈嗤笑一声，“你根本不是孩子爸！你醒醒吧！醒醒吧！”

　　... ...

　　佟安一下子清醒了，看见了拍打着他的人，“醒醒！佟安！”

　　“妈？！”佟安脑子错乱了一下，“怎么了？”

　　“小语发高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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