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妈妈，轮到你了！”

　　这一声催促好像抽在崔丽敏身后的鞭子，她猛的一个激灵，踉跄了一步，踩到了裙子都没留神。

　　毒苹果赫然在手，崔丽敏避开人问曹汉星，“是程曼曼跟你说，我给她派了活让她加班的？”

　　曹汉星说不是，“人家小孩才没说，人家还说留在这儿玩呢！”

　　崔丽敏一听这话，可就笑了，白天工作的时候，一直都在闲着，拖到晚上加班加点的干活，还在老板面前说是玩的，谁信？

　　果然曹汉星不信程曼曼的说辞，“我说阿敏呀！咱们都是老伙计了，我真得说说你！上一个小孩文案写得真挺好，你见天儿催人家，天天嫌弃人家办事不利索，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做事高效，咱们得尊重差异性！”

　　曹汉星这话早就想说了，崔丽敏想张口解释，都没得机会，只能拿着毒苹果继续听老板训话。

　　“就上次那个小孩，你把人家催走了，他前脚走了，后脚绿屏地产要大改就没人能帮上忙，不还得你大周末来加班吗？他虽然做事拖沓，但绿屏的人喜欢他呀，要不是绿屏临时改了方向，他们都说那小孩做的文案OK！”

　　曹汉星还没说完，“还有，我跟你说，那孩子被辞退很有怨念，在网上说话了，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有人猜出来了，这不是平白给咱们公司抹黑吗？所以我说你，自己急不要紧，别强迫人家，现在的小孩都经不得说... ...”

　　舞台上，白雪公主的后妈走了个过场，看着白雪公主被王子抱上了马，要每天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了，而她手里的毒苹果毫无用武之地。

　　崔丽敏咬了一口，酸得发涩，“好的，我知道了。”挂上电话，崔丽敏脑子空空的在灯光找不到的黑影里站了很久。

　　白雪公主谢了幕，崔丽敏牵着女儿的手走上前台鞠躬，小语说白雪公主的裙子真漂亮，“妈妈，我也想演白雪公主！”而她穿的是小矮人的树皮一样的演出服。

　　崔丽敏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演白雪公主的小孩的家长，是这场演出的主要赞助人，这一套衣裳是人家用钱买来的机会。

　　而佟慧语这边，同样饰演小矮人的佟慧语的爸爸都没能来，就不要说把女儿捧成主角了。

　　崔丽敏感到一阵惶恐，人群里有燥热而包含砂砾的风劈头盖脸拍了过来，崔丽敏咽了口吐沫，等着下台去找水喝，却被人拍了肩膀。

　　正是演白雪公主的小朋友的妈妈，“小语妈妈，你把裙子踩脱线了！”

　　*

　　白雪公主的演出服都是租来的，崔丽敏只能把裙子带回家进行缝补，不然要赔好一笔赔偿费，还耽误了演出进程。

　　回去的路上，小语问崔丽敏，“妈妈，爸爸怎么不来？”

　　“你爸周五过来。”

　　“但是人家的爸爸都来了！人家还有爷爷奶奶也过来看了。”佟慧语撅着嘴，“奶奶在家看电视，也不过来看我演出。”

　　程丽敏舔了一下嘴唇，“爸爸出差工作，奶奶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地方，我们不能勉强他们。”

　　“可是人家... ....”

　　“好了，小语，别说了。”崔丽敏点开车里的空调，凉风吹到她身上，才让她稍微感觉舒服一点，小语撅着嘴睡着了，崔丽敏只好又把空调点掉，车子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崔丽敏拧开水杯灌了半杯水，看了一眼后座熟睡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楼上自家的窗户。窗户黑着，没有一盏灯的光亮。别人家里灯火通明，只有他们家像一个黝黑的山洞，每天钻进去睡觉，钻出来觅食，毫无温馨可言。

　　崔丽敏抱孩子、拎包、锁车门，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摸着黑把女儿放到床上，隔壁房间里婆婆的呼噜声打得响亮。

　　要是能像婆婆这样，每天除了接孩子，就是看电视，睡大觉，那多好呀！崔丽敏不由地哼笑了一声，想起了自己刚才被领导训话。她不仅不能像婆婆一样清闲，还得拼了命的工作，就算遇到了工作态度拖拉的下属，也得忍了再忍。

　　白雪公主后妈的裙子还躺在后备箱里，崔丽敏刚坐到沙发上就想了起来。但她没有立刻下去拿，她给丈夫佟安发了一条短信。

　　“我帮你定周五的飞机，你回来彩排。”这一条发过去，两分钟之内，飞机票就定好了。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弹出来两条信息，一条是购票的回执，提示机票不可退，另一条是佟安的一长排问号——？？？？？？

　　*

　　9：00，又是踢踢踏踏跑过来打卡的声音，争分夺秒，争先恐后。

　　崔丽敏站起来迎接程曼曼，“你昨天加班到几点，我帮你报上去，别漏了加班费。”

　　“啊？”程曼曼一手捂着胸口喘气，一手连连摆着，“不用，不用！”

　　“不用加班费？加班了就要有加班费。”崔丽敏跟程曼曼淡淡笑笑，“老板昨天专门打电话提醒我，说你加班到九点半。”

　　高小星几个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程曼曼一脸为难，“我在公司消磨时间呢！不是加班！不用加班费的！”

　　崔丽敏可就笑了，“曼曼不要开玩笑，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玩，我知道，都巴不得不用上班，我还没听说过谁要在公司消磨时间到九点半。你不要紧张，你跟我说昨天一共加了几个小时的班，都做了哪些工作，我们公司加班费虽然需要审核，但是一般都会发出来的。”

　　程曼曼可就懵了，一个劲儿摇头，“我不用加班费！”

　　高小星他们也一头雾水，一会看看程曼曼，一会看看崔丽敏。“阿敏姐是不是弄错了？曼曼这两天刚来，你也没给她派几个活儿呀？”

　　“是吗？”崔丽敏问程曼曼，“那你昨天晚上做的什么？是不是在写我让你做的绿屏地产的文档？这也算活，别不好意思说！”

　　崔丽敏就打量她肯定是做了这个，这次的文案要求高，不比前两天的草稿，要是程曼曼还等着来到公司再做，按规矩十点之前打印出来，绝对来不及。

　　昨天一天，她都看着程曼曼在磨磨蹭蹭闲着，晚上加班到九点半，不是干这个工作，是干什么了呢？

　　她今天就非得弄弄明白，一个正常上班时间能干完的活，程曼曼为什么要拖到下班加班再做？是想抠搜公司一点加班费，还是想做给老板看，或者根本就是和她崔丽敏团队的不加班制度对着来！

　　崔丽敏就这么看着程曼曼，可怜程曼曼一点都不知道领导心里怎么想的，“阿敏姐，我真是玩的，我不用加班费，老板那儿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老板为什么说你加班做事了呢？”崔丽敏仍旧保持礼貌的微笑，“你这边就只有绿屏这个文案的工作，这样好了，你把这个文档调出来，看一下时间就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了！”

　　程曼曼局促地攥着手，崔丽敏又补了一句，“今天早上十点打印，你不会还没做吧？”

　　“不是不是... ...”

　　崔丽敏松了口气，“那就行，调出来看看吧！”

　　崔丽敏认定了程曼曼一定是在昨晚下班后做了绿屏的文案，她不是想针对程曼曼，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只是想让她知道，不要拖延，至少在她崔丽敏的组里，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工作！

　　程曼曼尴尬极了，高小星几个也不敢说话，隐隐看出来崔丽敏是在跟程曼曼较劲，但是少根筋的程曼曼好像没理解到。翻开电脑，屏幕就是开着的，根本就没有关机，崔丽敏问她，“找到了吗？”

　　程曼曼磨磨蹭蹭地将文档拉出来，给崔丽敏看。崔丽敏已经准备好说辞了，要好好说一说这个白天不干活、晚上瞎加班的人，但她一眼看见文档创建时间，只觉一股血往脑门上冲，冲得她头晕眼花。

　　创建时间：今早8：40。

　　程曼曼尴尬到不行，皱巴着一张脸，“我今天早上等公交车那会写的... ...剩下的不多了，我十点之前肯定写完... ...”

　　办公室里安静到了极点，高小星他们全都是一副噎到了，却拼命憋着不呛出来，反而努力咽下去的状态，只有程曼曼还有些懵，有点尴尬，有点不知所措，可怜巴巴地像一个被揪到了尾巴的小动物。

　　崔丽敏头脑被那一股血冲的发热，喉咙干燥的仿佛撒哈拉沙漠。

　　她在程曼曼的无辜表情中努力稳住，说，“好吧。”

　　崔丽敏点了个头，端起茶杯，转身快步去了茶水房。

　　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理解拖延症患者，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拖延症患者不会晚上加班工作的，他们只会卡在deadline之前进行最后冲刺！

　　毕竟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什么时间安排呀加班费用呀，都是浮云... ...

　　*

　　晚6：00，程曼曼赶在崔丽敏之前收拾好了东西，时间一到，风一般地消失了。

　　她竟然比商塔娜回到家的时间都要早。

　　商塔娜约完了饭才回来，喝了两杯小酒，脸蛋红彤彤的，她问程曼曼，“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昨天不还说呆在公司很开心吗？”

　　就算天大的开心，程曼曼也不敢了，“领导说我了。”

　　“啊？”商塔娜酒醒了一大半，“你做什么了？”

　　程曼曼把昨天和上午的事情说给了商塔娜听，“我觉得她不是说我加班的问题，大概是想借机敲打我不要拖延吧。”

　　“哎呀，不傻呀！”商塔娜啧啧两声，见程曼曼半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你都知道，怎么就不能早点把事情做了呢？”

　　程曼曼一脸为难，“我也想早点做，但我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

　　商塔娜竟然无言以对，劝她老实点，“你要是想好好在这家公司干，至少先摸清楚路数再说，不过呢，你这个领导也够猴急的，就见不得员工有问题。别管怎么样，你能及时交上工作就行呗，她还能管到你脑细胞里？”

　　程曼曼倒想让崔丽敏管进自己脑细胞里，这样她自己就不用管了，多省事呀！

　　不过这不可能，她点头说是，“我以后老实点。”

　　商塔娜见她这可怜样就受不了，拉了她安慰，“我买了挂毯，送你一幅小的。”

　　商塔娜新买了一只挂毯，正在往客厅墙上摆放，是波西米亚风格，米色配深绿色的，很有异域风情，配得上商塔娜的名字。卖家很好心地附送了一只小的挂毯，A4纸一样的大小，商塔娜塞给了程曼曼，“回头你搬了新家，找个地方挂上，肯定好看。唉，对了，你房子找了哪里？”

　　昨天程曼曼没来商塔娜家，就说去看房子了，但是她在手机上看了一圈，觉得随便哪一间都行，于是就和孟兰他们设计组的人一起说说笑笑晚了一晚上，房子没着落不说，还被程丽敏一大早给教训了。

　　程曼曼说没呢，“合适的不少，还没联系。”

　　“哦，那你东西收拾了没有？住了一年多了，东西应该不少吧！”

　　是不少，满满当当的，只是有些东西她不想碰... ...

　　程曼曼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沙发上那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手机，“阿嚏！”

　　程曼曼捏了鼻子，“也不多吧，我再整理整理。”

　　商塔娜提醒她，“你可赶紧的，这会儿正是毕业季，找房子的人可多呢，别到时候被房东赶出来，还没找到合适的。唉，你新公司要是离我这儿近点，你搬我这儿住也行呀，就是太远了。我不要你房租，你每月帮我付上水电费就行！”

　　商塔娜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虽然房间不大，但她自己就是房东，这全仰仗她那个爱车的老爸，卖了一辆爱车，给她付的首付。

　　说起这个，商塔娜还是感动的，“我这名字不知道被人笑话了多久，现在终于有点理解我爸了！”

　　程曼曼呵呵笑着又想到了她自己，她爸妈都离异了，老妈还指着她养老呢，这样的事就不用想了。但靠自己的话，大概要下辈子才能买得起房子吧。

　　还是得租房，逃不掉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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