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重点班的梦破碎之后，崔丽敏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小语上小学的事情了。

　　她一整晚都在翻着手机上面的教育类文章，来思考小语上学后的出路，但是越看越烦，越烦又越想看，如此循环往复几个小时，饮水机里的水快被她喝光了。

　　佟安带着小语读了一会儿故事书，又背了背单词，帮小语收拾收拾送她睡觉去了，回头看到崔丽敏还坐在沙发上面犯愁。

　　“阿敏，你再这样愁下去，今天晚上也不要睡觉了。”

　　崔丽敏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手机上面正在浏览的文章，“你看看这些文章写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已经不止一截了，现在上不了市重点的小学，只能比人家越落越远！”

　　佟安没有看她指着的文章，却将手机拿了过来，翻过去放在了茶几上。

　　“这些文章多半都是些兜售焦虑的东西，写这样那样的标题，好像说中了你的心思，实际上就是为了让你打开，给他们增加点击量，你怎么能随便相信他们说的话呢？”

　　崔丽敏还要把手机拿过来，佟安却不让她拿到，叫了她去睡觉，“别想了，小语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没看她这两天在我姑那儿，心情放松多了，身体也好多了，能说能笑的，这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应该有的状态。”

　　崔丽敏在教育的问题上，本来有100个理由可以用来反驳佟安，可是佟安说到了小语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她立刻无话可说。

　　崔丽敏看向女儿的房间，上小学之后100个纠结又回到了现在，小语身体好多了，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至少把暑假的课程都上完吧！

　　... ...

　　崔丽敏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问候了婆婆，接电话的是小语爷爷。

　　崔丽敏问了小语奶奶的脚伤，“... ...妈的脚去医院看了吗？要不要周末到市里来看看？”

　　小语爷爷连道不用，“没什么要紧的，不用去市里的医院了！”

　　崔丽敏一听不要紧，心下一阵喜，“妈伤的不重吗？这星期能好了吗？小语念叨着想奶奶呢！妈下周一能好，那就太好了... ...”

　　话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一阵杂乱的声音，“爸，怎么了？”

　　小语爷爷说没什么，“你妈她... ...其实也不算轻，这星期恐怕好不了，还得再休养休养！”

　　崔丽敏听得有些迷糊，“不算轻吗？那还是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吧，我们家附近就有个擅长骨科的医院，正方便... ...”

　　“不用，不用，你妈她不方便动弹，就让她这样养着，过些天自然就好了！”

　　小语爷爷的声音有点着急，崔丽敏也跟着着急起来，“那妈下星期还不能好吗？小语总不能一直放姑姑家，我找了托班，但都快暑期结束了，不太招生了，而且都不太好... ...”

　　小语爷爷连忙告诉她不用托班，“就放你姑姑家吧，没事，你姑姑正闲着呢！”

　　闲不闲不是关键，关键是小语的课程全都耽误了，包括小语的故事大王培训课。

　　但是小语爷爷说着还有事，崔丽敏想和小语奶奶说两句，爷爷却说奶奶还没睡醒，崔丽敏没办法，只能挂了电话。

　　*

　　这天崔丽敏下了班，绕了半个城，去佟安的姑姑家去接小语，进门就看见佟安姑姑眉开眼笑，“哎呀小语，你看谁来了？”

　　小语喊了一声妈妈，相较于佟安姑姑的愉快情绪，小语倒是没有什么欢呼雀跃，崔丽敏心里也知道，在佟安姑姑家，小语能看动画片看故事书，但回了家，等着她的是单词作业。

　　她问了小语听不听话，今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话，佟安姑姑让崔丽敏不要担心，“小语今天挺好的，没发烧也没说不舒服，中午吃了药还睡了一会，刚才看了会动画片，这会给我讲故事呢！”

　　说到这个，佟安的姑姑又笑了，说小语故事讲得好，她说佟安从小闷不吭声的，看崔丽敏也是不太说话的人，小语有这样的口才天赋，真是难能可贵，“以后让她学个播音主持什么的，挺好！”

　　崔丽敏为难地看了一眼小语，现在学播音主持的人，好多都是直播界的网红，崔丽敏没想过让女儿以后具体做什么工作，但她不想让小语做那些不稳定的乱象丛生的职业，就比如网红。

　　她说做什么都行，“不管做什么，都得先把学上好，她只要肯好好上学，就是出国读博深造，我也愿意给她花钱。我就怕她不好好学习，连正经的大学都考不上。”

　　佟安姑姑说怎么可能，“小语这么聪明，考不上大学不至于！不过阿敏呀，你也不能把孩子看得太紧了，小孩子急不来。”

　　她和崔丽敏的观点不一样，这些天已经明里暗里提醒崔丽敏好几次了，崔丽敏不能反驳，便也不再多说，问了问佟安姑姑最近吃药的事情，听说佟安姑姑最近还是心慌，中药不断，便说起来自己家乡种的中药。

　　崔丽敏很感谢佟安姑姑肯帮她带孩子，就说让小语姥姥寄点过来，“我妈妈也种这些，自家种的，吃着也安心。”

　　佟安姑姑谢了她，崔丽敏又看了一眼在沙发上摆弄玩具的小语，说还得拜托佟安姑姑帮她多照看小语几天，“妈那边，可能还得恢复几天，说是下周也不一定能好。”

　　佟安姑姑连道不要紧，一口答应带孩子的事情，“小语交给我就行，孩子又懂事又听话，带着也不费劲，我一个人在家还闷得慌呢！让你妈好好歇歇吧！”

　　崔丽敏真是太感谢了，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佟安也快下班了，正要叫了小语回家，佟安的姑父和一位老邻居正巧来了。

　　这老邻居正是佟安老家的邻居，如今还和小语爷爷奶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

　　她正巧过来给佟安姑姑带了些东西，看见崔丽敏和小语在，还意外了一下，“呀，小语来姑奶奶家里了？来看你姑奶奶么？”

　　小语说妈妈要上班，“我就在姑奶奶家里乖乖的。”

　　崔丽敏解释着，“她奶奶脚崴了，在家歇着呢，只能让姑姑帮忙看着了。”

　　不想她这边话音一落，那老邻居就愣了一下，“啊？她奶奶脚崴了？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不知道？”

　　佟安姑姑和姑父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几声，但那位老邻居并没听出其中含义，接着又说了一句话，道破了天机。

　　“昨天我从老家过来，还见她在地里摘菜呢！怎么今天就把脚崴了呢？！”

　　崔丽敏一怔，“昨天？”

　　老邻居说是，“可不就是昨天还好好的吗？还跟我打招呼，让我去家里吃饭，说是刚下的豆角，我没得空去，没想到今天脚就崴了。”

　　她说着看了佟安姑姑姑父一眼，“唉？你们俩这是什么眼神？”

　　... ...

　　老邻居说破了小语奶奶的事情，原来小语奶奶根本就没有崴了脚，只是那天听说崔丽敏还要不停地要给小语报课之后，吓到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市里看孙女。

　　小语爷爷没办法了，就帮她撒了个谎，本想着让她歇几天，却没想到竟然被老邻居说破了。

　　佟安的姑姑和姑父也参与了这场撒谎行为，两人送走了脸色不好的崔丽敏母女，也尴尬得不得了，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得把消息告诉小语的爷爷奶奶。

　　佟安姑姑打了电话过去，把话一说，小语奶奶就“哎呦”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是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

　　她反复说着“逃不掉”，佟安姑姑一听连忙劝她，“嫂子，嫂子，你别愁，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丽敏不也没说什么吗？你这一辈子都没在城里呆过，给他们带孩子这几年瘦了二十斤了，现在休息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别愁！”

　　电话那头的小语爷爷也是这么说得，“你不适应，也不能强来，之前都愁得吃不下饭了... ...没什么大不了，回头跟丽敏说清楚，她还能绑你去吗？”

　　小语奶奶不适应城市的生活，更不适应在钢筋水泥里游荡连家都回不了。

　　小语爷爷说得对，崔丽敏不可能绑她过去，但是，崔丽敏也不会就这么含混过去。

　　... ...

　　“佟安，你妈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佟安说不清楚，他给崔丽敏倒了杯水，“你先喝点水，消消气。”

　　崔丽敏连声冷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你不想让小语好，还是不想让我好，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你到底什么意思，佟安？！”

　　佟安不想说话，他只想保持沉默，崔丽敏使劲推了他一把，“是个男人你就说话！”

　　“说话，行。”佟安深吸一口气，把水杯放回桌子上，他问，“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佟安疲累地坐在沙发上，“你精力旺盛，上班忙工作，下班操心孩子上课上学，一家人被你指使得团团转，你不累，孩子累，我妈累，我也累，我们没有权利休息吗？”

　　崔丽敏被他这话问得震惊了，“我不累？不以为我不累？！你竟然以为我不累？！你知不知道我体检的时候晕倒过？要不是当时在医院，我还能不能活我都不知道？！佟安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佟安不知道她晕倒的事，“你怎么没说过，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那次一样，喘不过气？”

　　崔丽敏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冷笑，“你在乎吗？佟安你在乎我吗？我觉得你连小语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妈和你自己！”她问佟安，“是不是因为你妈和你自己不能被替代，而我和小语，你一个离婚协议就能扫地出门？”

　　“你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佟安真是头疼到了极点，仰头望着天花板，“阿敏，我们为什么又说这个？”

　　崔丽敏说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准备让我和小语走人，给你的情人腾地方吗？”她突然叫了佟安，“你敢说你没有外遇？！”

　　“为什么不敢？我就是没有外遇，你到底在误会什么？！”

　　“我根本没误会，你根本就是想离婚！你天天说我有焦虑症，你不就是想为离婚加砝码吗？！离呀！但是你别想要走孩子！”

　　小语的惊叫大哭打断了一切，她光着脚丫子站在门口，“爸爸，妈妈，不要吵了！”

　　崔丽敏过去一把拽住小语，“走！妈妈带你走！”说着就要出门。

　　佟安生扑过去拽住了她，“你发什么疯？！你这是又犯焦虑症了！阿敏，你不能再折腾小语了，她根本受不了你折腾！我跟你发誓我没有外遇！我不用离婚！行了吧！你快放了孩子！”

　　崔丽敏定定看着佟安，佟安连忙将小语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爸爸抱你睡觉，妈妈她就是生病了，她自己不知道，她要看医生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了，我们不要跟她计较，不要跟她计较... ...”

　　这话或许是对小语说，或许是对他自己。

　　佟安抱着女儿回了房间，崔丽敏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我到底有什么病？！”

　　佟安很快走了出来，他看见崔丽敏把头埋进了沙发枕头里，小声喊她不回应，好像睡着了。

　　佟安松了口气，去看见沙发上尽是长的短的碎发，他走过去拿起来看，程丽敏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两眼红肿，问佟安，“我是不是真有焦虑症？”

　　佟安说是，“现在有焦虑症的人很多，我之前看过报道说有人焦虑到昏厥，你想想你不就是这样吗？”

　　崔丽敏想不出来，她会突然晕是因为她最近经常失眠半夜，神经衰弱，食欲不振，她真是焦虑症吗？她怀疑地看着佟安。

　　佟安说不用怀疑，“你操心的事太多了，你不觉得自己脑子很乱，很容易发火吗？你以前是这么容易发火的吗？”

　　她一直都是个急脾气，但她是个有韧性的人，遇到问题会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发火。

　　崔丽敏陷入了深思，坐着想了半天。

　　佟安、程曼曼他们，都说自己是焦虑症，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是焦虑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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