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班，下班之后程曼曼拿着商塔娜家的钥匙，给她送了过去。

　　她到商塔娜家，还没进门就闻到屋里面的饭香，好像炒了腊肉，炖了鸡汤，又好像煮了方便面，程曼曼被那香气冲的鼻子发酸。

　　商塔娜给她开了门，把她拽了进来，“曼曼，我们用鸡汤煮了方便面，你不知道，简直是绝配！你快来尝尝，他手艺可好了！”

　　曾几何时，程曼曼也吃过精心烹煮的方便面，那是一股让人愉快的香味，吃到肚子里面，有一天的好心情。

　　男同学从厨房里面伸出脑袋来，跟程曼曼打了个招呼，程曼曼看到他穿着围裙的样子，不禁夸了一句，“会做饭的男人真好。”

　　商塔娜非常赞同的点头，还给程曼曼夸他，“他不仅会做饭呢，还会做家务，比我强多了！”

　　商塔娜也穿起了围裙，程曼曼看得出来，她和男同学穿的还是一对情侣围裙。

　　从前商塔娜看着别的小情侣穿情侣装，完全是不屑一顾，因为她男朋友换来换去，和这个穿情侣装，对那个岂不是不公平？可是这一次，她竟然穿起了情侣围裙，程曼曼觉得，她可能真的是认真了。

　　商塔娜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嘿嘿嘿地笑起来，“曼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我这一次面瘫，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在花丛里面浪了这么久，我需要停下来了。”

　　程曼曼看了一眼在厨房里面忙乎的男同学，她小声问商塔娜，“你会不会今天停下来，明天又启程了？”

　　商塔娜呛了一下，“我既然停下来了，那就是想认真停下来的，如果明天要启程，也不是因为我想走，而是因为我不得不走，你们明白吗，曼曼？”

　　“你和以前变化那么大，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不适应，会后悔吗？”

　　商塔娜朝她摇头说不会，“曼曼，我已经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是我想要的，就算不适应，我也不会后悔。”

　　程曼曼听着愣了一下，“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呢？”

　　商塔娜拉着她的手，“曼曼，你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明白了，你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你不会后悔的。”

　　商塔娜留了程曼曼一起吃饭，程曼曼没有吃饭的心思，脑中一直在想着商塔娜说的话。

　　想到了那间整整齐齐的小洋房，想到了房间里那个生活在时刻表上的男人。

　　她在一瞬间恍惚着自己好像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她要的起吗？

　　她离开了商塔娜家，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游荡，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下，她翻开看去，竟然是她妈妈给她发来的短信：

　　曼曼，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妈妈听说有很多小姑娘不适应大城市里面快节奏的生活，工作压力太大，精神就会有些失常，如果你实在不适应那样的节奏，就回家吧，有些事情也不能强求。你回来，在咱们这儿考个公务员，我们娘俩还能安稳过日子。

　　程曼曼几乎从来没有听见过她妈妈说这样和软的话，可她心里却没有被这份和软感动到，她盯着后面那几个字，想起了那一间阳光照不进去的黑暗房间。

　　如果不能够留在这个城市，那她就会像她妈说的这样，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回到那个没有阳光的房间，和她妈一起度过下半辈子。

　　程曼曼一想到那个场景，一瞬间难受了起来，一股股阴冷之气从脚底灌上来，她迅速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不再去看，快速地在人群中走着，往那些灯光明亮的地方走去。

　　程曼曼却在灯光明亮处，看到了邓准的海报，最大的海报上面，邓准拿着书笑着看向每一个看到海报的人。程曼曼这才发现这是一家销售的邓准书籍的书店，不知道是不是被海报吸引，邓准那只书架前面站满了人。

　　程曼曼木木地站在后面，店员过来指着店里的屏幕告诉她，“邓准在做直播，现在这个时间，他的读书分享会还没有结束呢！现在买书有优惠活动哦！”

　　程曼曼看到了那块大屏幕，画面正好切到了邓准身上。

　　邓准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POLO衫，电视里的灯光打得他完美无瑕，好像他自身就散发着光一样。

　　程曼曼却没有感到温暖，那阴冷又从脚底泛了起来。

　　邓准和他的生活一样，都是那么让她触不可及。

　　她是不是就像她妈说的那样，只有回家，回到那个阴暗的小房间，这一条路了？

　　*

　　暑热蒸人，程曼曼在蝉鸣蛙叫中，游荡了很久，不知不觉到了常去的公园里，她想起第一次遇到邓准的情形，邓准喜欢听那首来自天竺的曼妙歌曲，她只想不必西天万里遥，也许从那一刻就注定两个人殊途不会同归。

　　广场里放着节拍明快的音乐，程曼曼站在广场舞的队伍之外看了几眼，恍恍惚惚地看见了她妈，她知道不是，但这些广场舞阿姨总让她感觉她妈分身成了一大群人，个个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叫着她的名字，“回家吧！没本事就回家吧！”

　　程曼曼落荒而逃，K歌亭里满满的全是人，没有邓准，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她站在歌亭外吹着热风，想等一个人出来，自己进去清凉一下。

　　不过始终没人出来，她又想着往广场一旁的商铺，找一家奶茶店也好、超市也罢能容身的地方歇一下，却在路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掠过，原来是那位佟大哥。

　　佟安快步走着，程曼曼不知道要不要叫他一声，却见他到了一家美容美发店前。

　　程曼曼在这家店理过头发，老板娘带着七八个小姑娘小伙子做生意。跟大多数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一样，老板娘也有个英文名，叫伊蒂斯。

　　她说话很好听，就像她的发型一样魅力无限，没有顾客不满意的，就是收费不便宜。当然，整个店铺的手艺还是很好的，据说老板娘既会理发也会美容，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傅。

　　但是程曼曼更记得她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吸烟的样子，就像现在，她抖着烟蒂，慵懒地歪着头跟佟安打招呼，程曼曼隐隐听见她的声音，“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竟然是熟人，程曼曼没想到，但是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佟安开口叫了她一声，不是“伊蒂斯”，他叫她“秀秀”，“你知道我家里那个... ...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

　　老板娘朝他挑了挑眉，“行了，不高兴的事就别说了，”她站起来，缓手搭在了佟安肩上，只看得程曼曼眼皮跳了两下，老板娘往佟安身上靠去，却在他身上拾起两根头发，“你身上还有她的头发呢！”

　　老板娘看了一眼，笑着摇头，“不好，扔了吧。”

　　程曼曼咬了嘴唇，想到第一次见佟安的时候，他拖着大包袱小行李刚出差回来，程曼曼耳边回荡那句歌词——何必西天万里遥。

　　程曼曼突然觉得，有些家大概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去吧？

　　... ...

　　第二天的公司异常安静，连高小星都不多说话，只有她的手机时不时震动几下，其他人都在崔丽敏的领导下埋头工作，不敢言笑。

　　临近午饭的时候，崔丽敏突然被叫去开了个会，再回来的时候，直接点了高小星和程曼曼，“绿屏要一份英文文案，小星来做planA，程曼曼来做planB，具体内容我来说一下。”

　　崔丽敏把之前几份文案找了出来，给两个人把内容详细说了说，“... ...绿屏的事，尽量不要耽误，快做吧。”

　　高小星说了好，程曼曼问了时间点。一般崔丽敏发布工作都会给一个时间点，程曼曼就把它当作deadline，但是这次，崔丽敏说没有，她看了一眼程曼曼，“我们没有接到绿屏关于时间的通知，但是这个工作是临时加进来的，应该说比较紧张，早做早交吧。”

　　一个没有deadline的工作让程曼曼有点不知所措，她皱了皱眉头，崔丽敏敏锐地发现了，她看了一眼程曼曼，“工作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可以主动一点。”

　　又是刘红君让崔丽敏提点程曼曼的话。

　　程曼曼脸上发热，坐下来完全没办法工作，幸而午饭的时间到了，孟兰过来叫了程曼曼一起吃饭，才勉强把她从尴尬的荆棘里解救出来。

　　下午一直提不起工作的劲儿来，程曼曼也不想这样，但她仿佛看到有摄魂怪把她的灵魂吸干，而她孤立无援，更无法反抗。

　　她呆着坐了很久，想到了她妈说的话，她妈说她说不定就要丢了工作，回家和她一起住，程曼曼一时觉得那是她的宿命，可扑面而来的不适还是让她想挣扎。

　　她不想丢了这份工作，就算崔丽敏不喜欢她，但也没有苛刻强求，而邓准那里，就算自己不能和他并肩而行，却能时不时看到他那座灯塔上的光，不管怎样，总还有一点点光吧。

　　程曼曼凝住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按照程丽敏的安排为这份突然降临的英文文案列大纲，可没有deadline的程曼曼，连打出完整的一行字都不行，她努力了几次，都在看一眼信息中陷进了手机里。

　　董锐却在这个时候给她发了短信，“曼曼，最近出差出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上次工作搞错的事情，崔丽敏抓了我捅到我领导那去了，搞的我领导回去训我。曼曼，你要是再不搭理我，我可是太惨了！”

　　程曼曼从同事那里简单地听到了两句董锐工作失误的事情，她以为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董锐这样说，她又该怎么回答？

　　她就当做没看见，可董锐又发了几条过来，说也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让程曼曼别生他的气。

　　程曼曼搞不清他的脑回路，却被他打扰地更加没办法写文案。

　　快下班了，程曼曼也逐渐放弃了，然而高小星震动了一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高小星从来不把手机调出铃声，今天这铃声直喇喇的响起来，高小星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抓过电话，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同事们都吓了一跳，高小星挂了电话就跟崔丽敏请假，“阿敏姐，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想请假尽快回去。”

　　这种情况，崔丽敏肯定不会阻拦，高小星很快交接掉了手头的紧急工作，程丽敏跟她点头，高小星立刻走了。程曼曼没来得及安慰高小星一句，但她想到了一件事，高小星走了之后，她就从英文文案的B角变成了A角。

　　程曼曼拿不定主意了，但见高小星和崔丽敏都没有提及这件事，而高小星之前交接掉的也是她自己独一份的工作，那么planB存在的意义就在此时了。

　　程曼曼抓了抓头，这回真的要写了，但她也是真的写不进去，她幸存侥幸地在想，高小星会不会已经写完了呢？

　　程曼曼的手在键盘上游走，是真的游走，没有按下一个字，这时董锐的信息弹窗又跳了出来，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程曼曼没心情吃饭，但她终于回复了他，问了一句，“今天绿屏英文文案的事你知道吗？有没有说什么时间要？”

　　她这么问，董锐直接问她这件工作是不是交到了她头上来，程曼曼把情况告诉了他，董锐的对话框半天没有反应，就在程曼曼还想再问的时候，董锐回复了她，“没说什么时候要，你抽空写呗！”

　　抽空写的意思是不急吗？没有deadline的程曼曼，从来没干过抽空写的工作，她又问董锐，“是谁要这份英文文案呢？”

　　董锐说好像是他们一位总裁，“不过领导什么的，都是一拍脑门就让你干这干那，你要是什么都听他的，那真是做不完的工作，而且这些工作大概率还用不上。”董锐说，这位总裁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程曼曼不用太急。

　　“而且不是还有小星吗？你怎么知道她写没写呢？”

　　程曼曼给高小星发个信息就知道了，可她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不管高小星做没做，她是一定要做的，只是程曼曼今天没心情做，她想拖一拖。

　　董锐说没关系，“小星下午也问了我几句关于英文文案的事，她既然问了，就肯定写了吧！晚上一起吃个饭？休息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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