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沈时也穿上了大衣,老太爷却一身单薄的衣裳,背脊硬朗,走在寒凉的医院后花园碎石小径,凉风入衣仍面不改色,脸上血色极好,一双鹰般锐利的眼在淡光疏影下仍熠熠生辉。
“查出来了吗?”老太爷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少有人声的园子里格外清晰,似破风而来。
沈时不语。
沈老太爷眸光一扫他淡然的脸,声音不惊不楚,却魄力摄人,“还想瞒我?”
老太爷的声音不大,却极摄人,沈时知道他肯定察觉出什么,但还不清楚老太爷所了解的到底有多少,又是哪方面,自然不会轻易被他诈出来。
只转头淡笑着眼望着老太爷,恭敬道,“事情都解决了。爷爷不用担心,公司自有我跟沈鹤坐镇,爷爷只管宽心陪奶奶养病,不必费心。”
“哼!”老太爷知道这小子谨慎,有意要诈他,却不想他说的这样滴水不漏,老脸微红,一拂袖,“老子不费心,外头那些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就骑到我沈家头上来了!”
他一板脸,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来,剥了油纸放进嘴里,似抽烟似的吸了几口,才吐气在身后的石头长椅上坐下。
因为沈老太太不爱闻烟味,他这个老烟枪早戒烟五十多年了,一开始难戒,沈老太就给他吃糖,后来虽然彻底戒了,但心火上来,吃糖静气的毛病却改不了了。
这几日眼看着爱妻摔伤病倒,又茶饭不思,夜里总睡不踏实,一晚上睡三五小时,她却足足能醒两三回,人都瘦了一大圈,他哪里能不心疼,又端着架子不肯露出来,只能趁老太太睡了偷偷吃颗糖。
这会儿再被孙子这一气,心火彻底就上来了。
老太爷手一扬,精准地把团成米粒大的糖纸扔进三米开外的垃圾桶侧缝里,望着眼前满目夜色,也不看沈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小就出挑,以一敌百也轻而易举,只是如今你可是有了家室的人,你自己愿意累着,可你媳妇儿怎么办?这事你要早跟我说,他们能那么嚣张敢在飞机上就暗杀?”
沈时一听,知道瞒不住了。本想着老太爷对奶奶寸步不离,未必能知道眼前的新闻,但看来,这事确实闹得人尽皆知了。
只不语,微垂着眼听训斥。
老太爷转头看他,也不责怪,只问,“对方什么来头,查出眉目没有?”
沈时微眯了眼,勾了勾唇略略哂笑。
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他一眼,重重叹了口气,“你啊!这点事也办不好!幸亏对方这次没赶尽杀绝,不然你就等着守寡吧!”
沈时无力辩驳,只道,“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让您费心了。”
“怕我费心就别一个人扛着。”老太爷觑他,“等会儿把你现在手里的资料给我,我让他们去查查。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杀我沈风的孙子!我倒要看看他长几个眼!”
沈时一听,已看到一阵血雨腥风,忙道,“爷爷,您别着急,我现在已经派人在查探了,快有眉目了。您……就暂时丢开手,让我自己去查。杀我的人,自然要我亲手结果,即使您出手帮了我,日后我也不能释怀,战战兢兢的,岂不耽误旁的大事。”
“……”老太爷一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沈时继续道。
“如今奶奶正病着,哪里都离不开你,虽然查访的事不用您亲力亲为,可接听安顿,多少耽误您的事,再让奶奶知道你还背着她去联系往日那些部署,怕她不高兴,要是坏了她的心情,影响身体,您也不能安心。”
沈老太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爱妻不痛快。
沈时这话真中下怀,一时沈风也不言。
此时沈时又趁热打铁,转头看了看沈老太病房所在的位置,一抬腕,看了看表,“爷爷,不早了,您快回去安置吧。说不定奶奶这会儿醒了正找您呢。”
沈风一听,急了。
“那你小子给我自己警醒着点,有事立刻给我汇报。”话没说完,他人已站起来往大楼走了。
沈时正松了口气往医院大门口走,便听身后沈老太爷回头嘱咐他,“查出了是哪个王八羔子,先带来给我瞧瞧再宰。”
沈时点了点头。
回到房车里,已经月上梢头了。
顾宁婧正拉着苏晚的小手在等,旁边的沈琮安静不语。
一见沈时回来,顾宁婧忙笑着招呼,“快过来坐。”拉了沈时的手,觉得微微冰凉,道,“怎么这么久。爷爷是不是有事嘱咐你?”
沈时一看苏晚,对顾宁婧淡笑道,“没事。爷爷知道我顺道去了英国,问了那边公司的情况,让咱们早点回去休息。”
顾宁婧点点头,“那就好。”一双温柔的眼却微微浮过担忧。
她知道事情绝对不像沈时说的那么简单,老太爷不管事多年,从来不问公司的事,尤其这回还特意留下沈时问话,自然问的不是简单的事,心下已猜到老太爷大概已经知道沈时苏晚遇刺的事了。但既然孩子不想让自己担心,她便也不多问。
只笑着转头通过对讲机对司机道,“开车吧。”
车子一路缓行。
路上,顾宁婧又嘱咐苏晚近来要多保重身体,不能着凉,又问她能不能吃阿胶,家里正好有人从东阿送来的阿胶,若是能吃,就派人立马新做些阿胶糕给她补身子。又让沈时要多照顾苏晚,自然免不了玩笑似的提到想抱孙子的想法。
苏晚一听,心下一愣,面上娇羞地低头笑而不语。
她心里却知道,现在这关头,她跟沈时都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何况她要是怀了孕,一家子人必然要把精力放在她一个人身上,沈时的公事要耽误,她自己也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去跟林郡阳斗智斗勇,视孩子的安慰于不顾。
她跟沈时结婚没几天,她还真没想过孩子的事,如今顾宁婧一提,她才想起来最近她都没有避孕,当下一骇,忙想着等尽快去买事后避孕药吃,管不管用也求个心安吧。
顾宁婧只当她初为人妇害羞,也不笑她,只携了她的手温柔道,“先养好身子。”
“嗯。”苏晚的手被顾宁婧握着,软暖袭来,心里也溶溶的。难免想到了妈妈和红姨,不知道奶奶现在好不好,林郡阳有没有亏待她。
她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有闲暇去顾忌旁的,只求上天恩待她,不要让孩子在这个多事之秋降临。
晚上的B市道路很是空旷。
从市区到郊区,也只开了二十来分钟,几个人都是喜静的,没太多闲聊,也并不觉得枯燥,顾许这几天也累着了,独霸了一边沙发在那睡觉。
当车子在沈宅院子里停下,沈时先下了车,扶着苏晚下来,苏晚又伸手携了顾宁婧下车,“妈,小心点。”
“诶。”顾宁婧心喜地握住苏晚的手下来,又替她拢了拢狐裘,“你们快些去休息吧。明早我跟你爸要去给奶奶送早点,你们睡得晚些起也没事,家里就只有顾许,到时候喊他吃早饭就行。你啊,别睡懒觉,替我陪陪哥哥嫂嫂,知道没?”
顾宁婧爱怜地对懒在她肩头瞌睡的顾许道,语气嗔怪,却温柔地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苛责。
顾许也不睁眼,就那么挂在妈妈肩膀上点了点头,又把脸埋进去,含糊道。“知道了。”
“爸妈,晚安。”
“晚安。”
苏晚和沈时走出许久,才听身后顾许“哎呦”一声。
两人回头,却见沈琮拎着顾许扔到一旁长廊上,扶着一步三回头的顾宁婧回房去了。
深夜石凉,顾许再困,被冷意这么一击也瞬间醒了,忙跳起来,对着沈琮他们的背影龇牙咧嘴,又不敢发作,只能愤愤不平,“见色忘儿!我可是你亲生的。”
苏晚被他逗笑了。
却不料那头沈琮耳尖,蓦地扭过头来,冷冷扫了顾许一眼,苏晚明显看到顾许背影一僵。
只听沈琮道,“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早投胎去了。”
“……”一阵冷风夹带着枯叶落花在顾许身边盘旋。
苏晚和沈时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暖和的睡衣坐在床头,随意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
看着清爽的桌面,她才想起红姨说要带着林郡阳他们来看她,想跟红姨说一声,可天色已晚,这会儿红姨怕是已经睡着了,再打过去也是饶人清梦,只能作罢。
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过去找行李箱。
沈时正好出来,问道,“找什么呢?”
“充电器。手机没电了。”
沈时道,“在我那个箱子里,夹层里。”
“哦。”苏晚放了自己的箱子又去拿沈时的箱子。
插好充电器,她随口对沈时道,“明天吃早饭前我告诉红姨让她来。正好爸妈不在家,也省得他们看到林郡阳得寒暄客套,没必要。”
“也好。”沈时放好地上的行李箱靠墙边,便回来和苏晚并排躺在被窝里。
顶上的光淡淡柔柔,似一层温暖的纱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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