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一看,那葡萄是用很好看的雕花木箱子装的,虽是新木,镂刻也简单,但极简雅舒心。
她看着沈时把它搁到桌上,揭了盖子,里头一串串葡萄用棉纸包着,几颗露出脸来的通生淡淡的玫紫,挂着朦胧水汽极新鲜饱满。
她一笑,打趣道,“这失主也有趣,把葡萄当明珠似的藏着,又不小心供着,竟然把这么大个箱子丢了也不知道。”
她斜盼生辉,编贝似的玉白牙齿衬着笑靥愈发明朗,闲闲往沈时边上的椅子上一坐,微俯着身往里头一探,摘了个带露的葡萄酒往嘴里放。
樱唇微动,眉眼渐渐漾了笑,冲沈时露齿一笑,“好吃。”
说着又要伸过手去拿,被沈时一挡,“洗了再吃。这会儿又冰着,一会儿肚子疼。这都快月底了。”
苏晚一听,忙收了手。
一眨眼,一个月又过去了。
她向来有痛经的毛病,又一向风波不断,多思多虑,无论红姨怎么给她熬温补的药膳,也总治标不治本,淅淅沥沥总是隔三差五的疼,所以她向来不吃生冷的东西,今天逛累了脑子有些懵,看到葡萄又一时欣喜过望……
她淡笑着眼看沈时如玉雕的长指拿了旁边的果盘把里头的水果并到另一只盘里,又剥了棉纸拎了两串葡萄进空盘到阶梯边的水池洗。
他举止静然,身段又极好,一举一动都透着渗入骨的家世修养,活像一副动态的水墨画般真真养眼。
苏晚就那么轻靠在桌沿,歪着头看沈时洗葡萄,等他端了滴着水的葡萄过来,忙推开面前的一堆购物袋,巴巴等着他放过来。
沈时放下,苏晚就近见他手上仍滴着水,忙扯了一旁的纸巾递给他,“擦擦手。”
沈时接过,才擦着手,苏晚又忙伸过手去摸他手背,出手冰凉,如今入了冬,自来水管里都是现成的冰水,尤其在半夜洗手,热水出来前简直冻得骨头疼。
她摸着沈时冰凉的手背,眸光闪过一丝沉然,一言不发地又扯了一团纸巾过来替他擦,指缝手腕无一错漏,又捧着他的手给他捂。
沈时见她这样,笑道,“夫人把我当小孩子了?”忙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快吃吧,别冷着了。”
又把苏晚面前凉透了的茶拿走,换了杯热的递给她,“暖暖手。”又一件这么多购物袋,笑道,“这么多,一时也分不完,拿回房吧。别在这吹风了。”
沈时齐了一只只购物袋的提手挂在手上,又端了苏晚心心念念的果盘,“走吧。”
又对旁边走过的下人道,“这些葡萄待会儿老太太和夫人醒了各洗两串送去他们房里,其余的在冰箱里存着,”又加了句,“别让不相干的人惦记。”
下人忙点点头,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我一定存好,大少爷放心。”
两人回了房,因为屋里开了暖气,一扇门竟隔开了春冬两季。
苏晚踏进门,徐徐的暖风吹来,手也不自觉热起来,忙脱了身上的外套挂到墙角一家子上,又转头笑着朝沈时伸出手等他脱西装外套。
沈时两手都满满当当,见苏晚这样,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侧身把东西放在床下的长案上,解了扣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递给她,“有劳夫人了。”
“好说。”苏晚接过,拿了个贴棉的实木大衣架挂上西装。
沈时把葡萄端到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折身去烧水,自动水龙头里淅淅沥沥的水撞进空壶,沈时看了看书桌上苏晚合上的电脑,“论文写的怎么样了?”
苏晚一听,醍醐灌顶,忙道,“对了,我有些数据整理上的空缺,还要找你帮忙呢。”
忙又走到桌边把写的满满当当的记录纸拿来给她,“就这些。这些数据网上不好找,我想你们公司档案室应该有吧?”
沈时接过一看,“应该有的,这些往年的存案要去问档案室,急不急?明天我让秘书去整理,来得及吗?”
现在这时候公司已经下班了,档案室的工作向来轻松,也不用加班,这时候肯定已经没有人了。
“不急。这几天给我就行了。赶在开学前能整理好交给导师就行。开学后其实也可以,但我怕到时候学校事多,到时候一忙就容易耽误,我怕夜长梦多。”苏晚坐到桌边吃着葡萄,拿出手机放到桌上。
突然想起先前问起宁怜的事,转头对倚在书桌边看资料记录的沈时,“对了,林郡阳之前给我打电话,说林奚颅内出血,需要动手术,他不放心,想请顾九操刀。我暂时搪塞了他,说要等你回来再商量。你看怎么样?我问了宁怜,顾九这几天倒有时间。”
“自然要帮的。我现在跟顾九说一声。”沈时抬头道,边拿了手机出来,对苏晚道,“林家的为人暂且不论,这事沈家有责任,我想顾九也不会介意。到时候回个人情意思就行,跟顾九不用这么生分。”
“嗯。”苏晚淡道。
沈时已拨通了电话。
“喂,顾九……”
苏晚吃着葡萄,淡淡听着沈时跟顾九说话,两人又在电话里寒暄了几句。
挂了电话,沈时道,“明天上午十点手术。他说虽然是小手术,但毕竟要开颅,手术一个小时结束,正好是天气最暖的时候,也有利于恢复。你要不现在跟林郡阳确定一下?”
苏晚点点头。“也好。”
正说着,外头王叔过来,在门外道,“少爷,少夫人,开饭了。夫人和老太太那边已经去传过了,说就来。”
“好。”
两人起身,苏晚边走,边拨了红姨的电话。
那头红姨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先前第一波送去医院的晚饭,张艳茹硬是嫌味道太重,说不够清淡,不利于林奚病情,可那二小姐至今昏迷,根本连水都没法喝一口。
可她是个下人,虽然名义上还是肃园的女管家,可到底只能听吩咐办事,只能垂着头把送去的五六只保温桶又原样拿了回来。
才进门,林郡阳就问起,“怎么又拿回来了?吃这么快?”
红姨有苦难言,只能低声道,“是我做得不够用心,我再去做一份。”
身后,林郡阳骂骂咧咧,恶声恶气让红姨不用理会张艳茹,就让她在医院饿死算了,可这话林郡阳说得出也做得到,她却不能。
只能垂着头在厨房重新开火。
正忙着,苏晚的电话却来了,汤正滚着,她才揭了盖,匆忙关了火朝快溢出砂锅窄口的浮沫吹了下去,又盖上盖子,才擦着手赶紧拿手机。
一看是苏晚,她这一天才终于露了笑。
“喂,晚晚啊?”在这水声火热中,苏晚的消息是她唯一的宽慰。
“红姨,”苏晚跟沈时在灯光旖旎的树影下走着,凤眸含笑,声音也别样娇软,“吃了没?这几天天凉了,晚上记得盖厚被子啊。”
“诶,都记着呢。你也是,别着了凉,你最近身体不好,我这也腾不出手,总想给你煲点汤送去,可……”她眼一酸,又怕苏晚担心,忙道,“医院里也撇不开,等我得空了,就去看你啊。”
苏晚笑道,“好。我可记着你煲的鸡汤呢。”
前头没十来米就是饭厅了,她长话短说,“对了,红姨,你告诉林郡阳,他托我安排手术的事已经确定了,明天上午十点,让他也顺便告诉张艳茹,对了,这几天早上冷得很,雾霾又重,你出门记得戴帽子,口罩别忘了。对了,家里有口罩吗?要是没有,我给你买。”
“有有有!”红姨笑得合不拢嘴,突然身后响起林郡阳的声音。
“谁啊?是不是苏……晚晚啊?”林郡阳正好下楼,听到厨房里红姨有说有笑,走进了一听,怕是苏晚,忙走进来。
红姨吓了一跳,忙敛了神容转头,低眉顺眼道,“是,先生,是……大小姐。”
她低着头,耳边苏晚也没了声,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林郡阳也不管红姨,伸过手,红姨想了想,只能把手机递过去。
林郡阳倒语气慈祥,别样的温柔,“晚晚啊?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想了想,又道,“吃了没?你身体不好,可要多注意啊,你姐姐已经病成那样了,你要再亏了身子爸爸这可六神无主了。”
苏晚静静听着,一贯的令人作呕,这会儿在夜深人静沈时身边,如今她跟林郡阳又是这样旗鼓相当,听来倒只冷冷地哂笑。
也亏了林郡阳,撕破了脸还能这样父女情深,果然是老狐狸,道行深的很,可见她以前的韬光养晦是多么明智,否则现在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跟他谈笑风生。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淡淡一笑,乖巧不失骄傲,“吃过了。您也要保重。明天上午十点姐姐就要手术了,顾九已经安排好了,您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林郡阳倒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再一想苏晚这次帮忙帮的这么顺当,忙道,“多亏了你啊晚晚,等你姐姐醒了,我让她亲自来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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