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连三天,本来谢书俊早就说好负责接送谢书约,结果临考前,他被领导派了差事,要到外地,于是这桩事还是落到程仲宾头上。
这半年,程仲宾做她们司机,不是不耽误工作,只是他自己乐在其中。
第一科考语文,上午九点开始。程仲宾为她们留够时间,提前半小时将两人送到考场。十一点半考完,他又提前半小时将车开回考场,等她们出来。
那三天时间过得非常快,那一年理科生也要考政治,不出意外,考到了香港回归的内容,谢书约答得特别好。
最后一天考到傍晚六点半,下午连考两科,按理说很累了,但是程仲妮和谢书约却很兴奋,一是终于考完,二是因为,自我感觉考得还行。
程仲宾终于问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考得怎么样?”
谢书约和程仲妮异口同声:“还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程仲宾颇为欣慰。
程仲妮突然长长伸懒腰,她感叹:“终于解放了。”
“仲宾哥也终于解放了。”谢书约笑起来,“以后可以不用再管我们两个包袱,早晨就算了,顶多就是少睡几个懒觉,可每天还要专程等我们下晚自习,简直大受折磨。”
“看在我任劳任怨的份上,你们不打算报答一下?”程仲宾顺势提出要求。
谢书约已经在这句话上吃过几次亏,于是保持缄默。
程仲妮倒觉得有意思:“你想我们怎么报答?”但是不待程仲宾说什么,她又来一句,很理所当然地说,“谁叫你是哥哥。”
程仲宾转而问谢书约:“阿约,你呢?”
谢书约已有应对的说法:“我觉得吧,其他无论什么都不够资格,只有录取通知书才是最好的报答,不让仲宾哥白辛苦。”
“说得有道理。”程仲宾失笑,他道,“那我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第二日谢书约睡到日晒三竿起,中午她没有在家吃,骑自行车出门。她和徐长明约了肯德基,她请客,徐长明为她估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们考到了同一套试卷,估分过程很顺利。
其实这一年高考偏难,后来总体成绩数据统计出来,比起往年,平均分要低一些。但有付出就有回报,何况谢书约百分百付出,徐长明保守预测,她的分数可以上好一点的本科。
谢书约开心写在脸上。
徐长明问她:“你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
谢书约摇摇头:“我还要回去参考一下我爸爸和三哥的意见。”
徐长明突然问她:“我准备报京大,你要不要去首都?”
他目标明确,重来一年,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进那所一流大学不成问题。
谢书约愣了一下,徐长明虽未说明,但她感觉,她懂了他的意思。她心跳快了快,依旧还是说:“我要听爸爸和哥哥们怎么说。”
徐长明爽快说:“行,你好好考虑一下,去不去都告诉我。”
那天走出肯德基,两人取车后,徐长明与谢书约朝一个方向骑。谢书约感到奇怪,问他:“我们好像不顺路吧?”
徐长明眉眼飞扬,说:“我送你回家。”
谢书约保持矜持姿态,说:“不用了。”
显然徐长明不是这三个字能打发的,他依旧我行我素:“反正我没有事做,就当消磨时间。”
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徐长明并不好好骑车,站起来踩脚踏板,花衬衫招摇。他一会儿骑到她前面,一会儿又慢下来,与她并肩前行。
谢书约穿白衬衫,衣角在腰部打结,将纤细的曲线束出来。她腰背挺直,两条腿包裹在水洗白的牛仔裤里,优美,又昭示着青春蓬勃的力量。
烈日炎炎,她戴一顶编织太阳帽,阳光从帽檐漏进去,亲吻她美丽的脸庞,形成斑驳光点。
徐长明偶尔看她一眼,总会失神片刻。在他第三次偷看她时,谢书约转过头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谢书约心里怪怪,她有过一次恋爱经验,虽然纯洁到连手都没有牵一下,但她能够感受出来,徐长明刚才看她的目光,和以前杜子江看她的目光,是差不多的。再联系他向她提出去首都的话,她不知是否自己想歪,难道他想追她?
和徐长明同桌一年,谢书约成绩由差变成优良,他功不可没,她对他是感激的。若感激之外,要讲悸动感觉,好像没什么特殊。
沉默着就抵达巷子,徐长明调转自行车车龙头,对谢书约说:“我走了。”
谢书约犹豫了一下,正想问他要不要到她家喝杯水,程仲宾从院子里走出来。
程仲宾不像要出门的样子,黑色短袖,黑色短裤,黑色凉拖,随意得就像到小卖部买一包烟而已。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谢书约有些慌张。
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程仲宾再次见到她一张仿佛被抓包而心虚的脸,他就问:“考完不好好在家休息,去了哪里?”
谢书约如实告诉他:“我找徐长明帮我估分。”
程仲宾黑沉沉的目光落到徐长明身上,问他:“阿约估了多少分?”
徐长明报了六开头的数字,那年高考3+2模式,标准分总分九百。谢书约这个分数,无论如何都是过了本科线的。
程仲宾不知站在什么立场,对徐长明说:“听阿约说,多亏你帮助她补课。阿约进步这么大,你居头功。”
他转头问谢书约:“阿约,好好谢一谢你同学没有?”
“我们说好了,成绩出来后,我做东请客。”谢书约立即全盘托出。
程仲宾笑了一下,是斥责的话,却用宠溺语气来说,显得纵容:“同学帮你辅导这么长时间,一顿饭就算谢了?别想偷懒,认真挑选一份谢礼才合适。”
他左一个‘同学’,右一个‘同学’,徐长明觉得刺耳极了。
“我帮她补习出于自愿,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徐长明说,他见程仲宾露出玩味神情,心里敲起鼓。
这时候,巷子外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声音,一个年轻女孩冲进来。女孩一头齐耳短发,个子高高瘦瘦。她来势汹汹,满脸愤怒盯着谢书约,话却是对徐长明说:“我终于知道你要同我分手的原因了。”
说着,她手一指,指着谢书约,这才转头问徐长明,“为了她,是不是?”
她出现得太突然,在场的人皆愣住。
徐长明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向寡淡的表情也丰富起来:“你跟踪我?”
女孩不理会他,转向谢书约,问:“他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谢书约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到,徐长明则不耐烦,一把拽住她往外。
程仲宾声音沉下来,不许他们离开:“等一等,把话说清楚。”
女孩子生了一张利嘴,回过头来,讥诮道:“你妹妹跟别人的男朋友说说笑笑拉拉扯扯,你不好好管教她,还要我说清楚,搞错了吧?”
是她搞错,她在外面偷听几句,以为程仲宾是谢书约哥哥。
徐长明脸色难看,目光阴沉沉道:“你有病吧,别乱说。”
谢书约这时才从冲击中缓过神,她觉得女孩好面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索性抛开不想。她先向徐长明求证,平静看着他:“你女朋友?”
徐长明第一次不敢直视谢书约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当初主动接触,皆因表姐那句她家境优渥,可为他添一条有用人脉。他本不是容易付出真诚的人,但她一直真诚,真诚易感染人。
女孩是他邻居青梅,因一点青春期躁动,懵懵懂懂在一起,她读职高他读高中,本来就难见一面,而电话费贵,他没有寄信习惯,通讯联络更别提,两人放假回家才聚。后来她毕业工作,他与她能聊的不多。就像复读,他从来目标明确,觉得不再喜欢,提出分手,只是伤害到她,她不愿接受。
女孩替他回答:“我没有答应分手,单方面不算。”
谢书约这才转向她,严肃维护自己名誉:“你放心,不管你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前女友,我和徐长明都清清白白。”
小巷人口复杂,有听见动静的,探头探脑看热闹。奶奶也从院子里出来,老太太一看情况,心里便有谱,还是多问一句:“阿约,怎么回事?”
谢书约也不知如何向奶奶解释,只是说:“有一些误会。”
徐长明心都凉了,他以命令的语气吩咐女孩:“快道歉。”
女孩大概也知自己搞错状况,委屈看着徐长明,语气软许多:“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她什么都没有,我就向她道歉。”
徐长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受,他深深吸一口气,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说:“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她这样闹一场,就算今后他想和谢书约有什么,也不可能。
谢书约得到了女孩的一声对不起。
程仲宾眉心皱皱,不太满意女孩的敷衍态度,问:“对不起什么?”
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对方只好重新对谢书约说:“我一时冲动,胡乱指责你抢我男朋友,是我不对。”
奶奶听了火大,她是护短的人,当即冷斥:“你是哪家的姑娘?我非要找你爸爸妈妈说说理,这么不要脸皮的话都能说出口,我一个老太太都没耳朵听。”
老太太是真的动了算账的想法,自己宝贝孙女就在家门口被欺负,简直不像话。
她问:“你家住哪儿?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女孩当然不会说。
奶奶便点徐长明的名:“小徐,你说。你女朋友的家庭住址,你总该清楚。”
徐长明解释:“我已经同她分手。”
奶奶才不管他分手还是没有分手:“她家住哪里,你告诉我。”
还是谢书约劝奶奶:“既然她向我道歉,那就算了。我们进去吧,在这里大家看笑话。”
闹剧收场,谢书约向程仲宾道谢:“仲宾哥,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程仲宾没有立即回应,他看着她,好一会儿,问:“徐长明在追求你?”
谢书约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告诉他:“他问我要不要去首都读大学,不知道算不算追求?”
程仲宾还是问她:“你觉得呢?”
谢书约想了想,诚实点点头:“应该有一点吧。”
“我们阿约还挺受欢迎的。”程仲宾还能开她的玩笑。
我们阿约。我们。
他这样亲昵地称她,谢书约正兀自心跳着,就听他一本正经问:“除了徐长明,还有其他追求者吗?”
谢书约不知是羞是恼叫了一声:“仲宾哥!”
“阿约这么漂亮,又讨人喜欢,有很多追求者也不奇怪。”程仲宾自圆其说。
谢书约回他一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程仲宾便笑出声来。
七月暑热,也因意外风波,谢书约脸还是红的,她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
“没什么事,去小卖部买烟。”程仲宾说。
“那你快去吧。”谢书约催促。
“一起吗?请你吃雪糕。”程仲宾邀请。
“好啊。”她笑。
两人一起去小卖部,他让老板拿了一包红万,谢书约从冰柜选一支和路雪。两人一人抽烟,一人吃雪糕,慢慢往家走。
巷子的七月,墙角小花被晒焉,没精打采低垂脑袋,树却绿得发亮,还有围墙上的啤酒瓶碎玻璃,好似钻石光。
走着走着,谢书约抬手扯了一片叶子,忍不住叫他:“仲宾哥。”
程仲宾取下烟,缓缓吐出一口青雾,看向她:“嗯?”
“你说,徐长明和他女朋友分手,有我的原因吗?”她莫名觉得不安,手里捏着那片叶子,旋过来,旋过去。
“不关你事。”程仲宾肯定说,“一个人要变心,迟早都会变心。他有女朋友还喜欢你,是他自己的问题。”
谢书约坦然了,她展颜笑:“我要是知道他有女朋友,今天就不会单独和他出去估分了,我也懂保持距离。”
这时她突然灵光一现,说:“仲宾哥,我想起来了!”
程仲宾配合她的一惊一乍,食指压着烟头磕下烟灰,问:“想起什么?”
“难怪我觉得她眼熟,之前我看徐长明的绘画本,见到她还觉得漂亮,但我当时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谢书约后知后觉。
程仲宾见她心情没受什么影响,这才施施然问:“你怎么回答徐长明的?”
谢书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看他。
程仲宾提醒:“去首都。”
都已经跳过四五个问题了,他竟然又跳回去。关注点真奇特。
程仲宾认真看着谢书约,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十分重视她的答案。
“我没有答应。”谢书约说。
程仲宾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她说:“去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我要综合爸爸和哥哥们的意见。仲宾哥,你有什么建议吗?”
“不要去首都。”程仲宾这样说。
谢书约:“……”
她问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吧。
“你的分数不算特别高,志愿填雁城本地大学,更妥当一些。”程仲宾这样建议,他陈诉理由,“首都离家太远,你到外面人生地不熟,也让人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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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知道大家还有印象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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