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源进去后,晚餐正要开始。这座位也有讲究,她索性跑去厨房帮师母端菜,师母肯定是坐在林老头旁边的,那剩下的那个位置,自然是留给她了。
她本以为段意会挨着林老头和各位伯伯坐,也好谈论事业工作的话题,哪知她端完最后一盘菜,发现他在热火聊天的声音中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段意坐在长桌的后面,旁边空了一个位置,眼神示意她过来。
西源走过去坐下。
“小姑娘这么勤快。”段意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拿过她的碗替她盛了碗乌鸡汤,放在她面前。
“当然不能等吃。”西源低头喝了一口,有手帮她把散下的头发往肩后放。
这个汤真好喝!
“头发都要掉进碗里了,你的发圈呢?”
西源整颗心沉浸在美食中,心不在焉地回复:“在口袋里吧,没事,掉不进去,我注意着呢。”
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满口饱满嫩滑的香,让她食欲大振。
又有手伸进了她的口袋里,她感觉有人在帮她梳理头发。
“也不指望让你从碗里抬头了。”
是一声极低又无奈的叹息。
“想不到咱们阿意交了小女朋友,倒像养了个女儿哈哈哈哈!”
“谁想得到他也会有这样无可奈何的一面哈哈。”
“之前还担心阿意太优秀,人又冷冷酷酷的,嫌麻烦不愿谈恋爱,现在看来完全没这回事,人家开心着呢!”
林老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一个锅配一个盖,换了谁也不合适。”
师母扫了眼西源红扑扑的脸颊,笑着转移话题:“好了,大家快吃吧,待会菜都凉了。今天老林生日,招待不周,见谅见谅。”
众人碰杯。
文殊煜坐在师母旁边,不笑不语,时不时安静地和师母小声交谈。
一有心事她做事或者吃饭的速度就会下降,目光停留在某一处不动已经很久,咀嚼食物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段意看了她一眼,垂眸,“最后一个豆腐酿。”
“我的!”西源回过神来,那一叠豆腐酿起码还有五六个。
“果然是只有吃才能吸引你。”段意夹了一个给她,“刚才和殊煜在外面,都说了什么。”
他不问也看得出,她们在外面一定说了什么,才让她这样魂不守舍。
西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饮料,“两个女人在一起,你觉得能讨论什么?”
段意没有回答。
西源又补充一句:“还是在某方面有同样喜好的两个女人。”
段意夹了一块红烧茄子,端着碗送入口中。
毫无兴趣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
段意咽下那口茄子,才转头,眉心微皱,不解地问:“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
“看我能看饱?”
“……”
他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别总吃肉,荤素搭配。”
西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段意说:“真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西源:“……”
男人对女人间的事本来就不感兴趣,她何必要多插一个话题,给他们两人增加烦恼。
晚餐过后,林老头带着好友们上楼参观多年来收藏的古玩。
窗上有水流滑下,树枝摇晃,竟然下起了雨。
还有阵阵雷声。
西源从厨房出来后,没有在客厅找到段意。
文殊煜也不在。
师母从厨房里随后而来,对管事阿姨说:“我房间的桌子上有两盒鲜花饼和茶叶,泡点茶再上点点心,待会他们下来吃。”
管事阿姨应下,上楼。
“你也忙了大半天了,请你们来吃饭,反而让客人帮忙。”师母牵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我没事,反而总是来蹭饭,怪不好意思的。”
师母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才听见师母传来的叹息:“今天看到你和殊煜同时来,反而让我记起从前,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三个人,段意、段澎、还有文殊煜。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都快十年了。那时总以为熬不过去,这不,日子过得过得,不也熬过去了。”
西源垂眸,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以前养过一只布偶猫,那时段澎和段意整天往林宅跑。段澎喜欢小动物,段意每次都无聊,被他拉着过来。”
西源慢慢抬头,仿佛通过师母娓娓道来的话语,眼前浮现出那年那些时光的画卷。
师母朝她笑了笑:“段澎和段意虽然是兄弟,但性格上却相差很多。段意从小不爱说话,段澎倒是典型的温柔大哥哥。殊煜是老文家的大女儿,从小跟着段澎段意一起,因为段澎和殊煜情投意合,老文还想撮合小女儿和段意在一起,他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这种亲上加亲,果然大人们最爱了。
师母很久没有说话。
西源从发散游走的思绪中回过神,才发现她正翻开一本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相册,盯着老照片,久久不曾言语。
西源凑上前去,发现是一张段意他们三人的合照,段澎在最中间,手里还抱着一只很可爱的猫咪。
这就是那只布偶猫吧。
师母的手轻轻抚过照片,“后来段澎意外去世,没多久布偶猫也走了,那之后段意几乎没有再来过林宅,逢年过节会带礼物过来,却没有留下来吃饭。殊煜跟着父母留在了美国读书,三个人就像三条路,分道扬镳……从那以后,我就觉得有什么变了。”
西源喉咙有些哽。
“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切都在变,唯独淡然而逝的,却是时间。”
西源轻轻说:“段意……一定很难过,要独自承担起一切,又不能倒下。”
师母看她:“段意进过两年军营,你知道吗?”
“知道,”她点头,“他想替自己的兄长,完成梦想。”
师母叹气摇头:“这个孩子,永远面冷心热。又过了几年,那时我们也想过,或许殊煜和段意能在一起,也是好事。可他却不给予理会,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西源一笑而过,“段意和文老师的事,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不过都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她会全心全意对他,把他这么多年来的不快乐,都补回来。
师母犹豫地说:“殊煜和段意的事,却是复杂……”想了想,还是作罢,“不过既然你们能敞开心扉在一起,师母都会衷心祝福,其他的,也不用多想。”
她把相册收起来,朝身后张望:“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没找到,我上去看看。”
西源按住她的手,“我去吧。”
她上楼,隐约听见林老头和好友们谈笑的声音。
走廊最里面的那扇窗被风吹得发出响声,她看着如灌般的雨水,惊叹这场雨可真大。
黑色的天幕时不时有白昼般的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轰轰雷声。
管事阿姨念念叨叨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大盒鲜花饼和茶叶。
“阿姨,怎么找了这么久?”
管事阿姨抬头,笑着解释说:“夫人记错了,我在她房间找了半天,都没看到这两盒,后来在客房柜子上发现的。”
“她自己随手放哪都忘了。”西源刚想接过,又犹豫地问,“阿姨见到段意了吗,客厅没人,也不懂上哪儿去了?”
管事阿姨指了指后面,“客房呢,和文丫头一起,刚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俩了,好像在说什么事。”
西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管事阿姨说:“那我先下去了,你要找他们就去客房找。”
“好。”
西源看着管事阿姨下楼的身影,过了一会,才往里走去。
客房的门并没有关完。
快到门口,可以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虽然很小。
这样偷听人家墙角是不是不太好?
西源犹豫片刻,觉得每个人都有个人空间,她还是撤退好了。
刚转身,就听见文殊煜略微颤抖的声音:“可是我怕。”
她怕什么?
脚步像灌了铅,好奇心驱使她无法抬起脚。
“我替你联系了美国西奈山那边,这个假期回去一趟,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毫无波澜的“段意式”腔调,却给人一种信服和安心的力量。
“我在协和检查过,已经确定……是存在了。如果是恶性……”
“从初步检查来看,不会。”段意说。
西源蹙起眉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房间里传来声音,好像有什么掉落在地上。
西源回头,盯着那扇虚掩着的门。
“小心。”段意说,过了五秒,又听他开口:“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西源轻轻走了过去,侧着身子站在门外。
那道缝隙,可以看见段意靠坐在桌子边缘,而文殊煜坐在凳子上,满面愁容和惊慌。
两两对视,他依旧是平淡如水却让人心生安定的目光,而她仰头看他,眼底是身心托付的依赖。
长久而来的默契,只要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客房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壁灯昏黄,两个人沉默得像两座雕塑,背后巨大黑幕的天空突然又闪过一道白昼般的光。
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微凉的秋夜。
她不知是被雷声还是被什么吓到,后退了一步,咬了咬牙,慌不择路地快步下了楼。
脑海中骤然回响起师母的话。
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一切都在变,唯独淡然而逝的,却是时间。
十年,再过两年,又是一个轮回。
最难打破的,是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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