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
闭上眼睛,音符自指尖倾泻而出。
再睁眼,余光里竟然全是他。
这个男人,第一眼见他,觉得他身上有军人的气息,果敢冷静,肃穆威慑。而他弹琴的样子,又像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公子。
可他却是个拿着手术刀,穿白大褂医生。
真像个特务卧底一样,英俊、神秘、多面,令人怦然心动。
多年前那个被水浸没的傍晚,有个男孩拍着她的脸焦急地喊她,右臂是鲜红的血和一条狰狞刺目的伤口。
之后的某一天,电脑面前的游戏好友沉默良久,突然说:“是你啊。”
然后是不久前,她刚跟一个男人表露心意,而他却冷淡地回:“我有需要照顾的人。”
“你也会让我感到冰冷。这样的担心,貌似无济于事;我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却不是因为这是夏天。”
……
这首歌还真是应景。她糟糕地想。
“弹得好啊,金童玉女,养眼。”一旁有老师在夸赞,西源一听到那四个字,鸡皮瞬间满了一手。掀起眼皮去瞧段意,发现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应该是没听见,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错,看来后面没有偷懒,有勤加练习。”林老头笑眯眯地打趣,转而又对段意说:“医院这阵子忙完了,你也休息一下,我跟老徐打了招呼,下周开始你跟着他,手术也进,多磨练磨练。”
段意应了,碰巧有学生会干部跑来商量灯光的事情。段意走开后,林老头凑到跟前,“怎么了,你们两人闹变扭?”
“这话说得,很有歧义。”西源闷闷地回。
林老头挑眉,看了眼段意的背影,又看她:“还说不是,刚才楼梯口瞧见你们就感觉不对,这段时间当我眼瞎?”
西源无奈:“好了老师,知道您的心思,我们俩根本不可能,他都有女朋友,您怎么还想着撮合我们啊。”
林老头皱眉“嗯?”了一声,“女朋友?谁告诉你的。”
“他自己说的。”
“你告白被拒绝了?”
“……”
身后有走来的脚步声,对话停止,头顶响起段意的声音:“师母最近身体还好吗?”
“放心,我看着,没什么问题。”
段意点头,西源急忙想要脱身:“我舍友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急什么。”林老头拉回她,“这周六上我家吃饭,你到点过来,听到没有。”
说完又朝着段意:“你也来,姝煜什么时候回,到时候也叫上她一起。”
西源动作一定。
段意顿了顿,说:“她今晚飞机,我待会去机场接她。”
“嗯。”林老头点头,松开了拉住西源的手,“听见了没丫头,到时候饭点迟到可是要罚的,好了回去吧。”
……
西源走后,林老头抬头看着眼前早已比自己高处半个头的学生,叹了口气:“阿意,今年多大了?”
段意瞥了他一眼,“28。”
“都28了啊,”林老头走到屋外栏杆处,点了根烟,把烟盒递给他,“你哥要是还在,今年也该30岁了。”
段意手一僵,缓而接过烟盒,也抽了一根。
林老头偏头盯着眼前目光沉静,处变不惊的得意门生,幽幽道:“下个月你哥的忌日,你父母又没办法回来,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除了是你的老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林伯伯,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独自一人解决,我们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有些时候,也是为了让关心你的人放心。”
打火机的火光亮起人小半张脸,黑夜里段意的嗓音夹杂着夜风沉沉响起:“我知道。”
“小源那丫头挺好的,人单纯又努力,我觉得她很适合你,而且看得出人家也挺喜欢你的,你……”
“ 林伯伯,”段意打断他,偏头,两人对视。半晌,段意首先败下阵来,掐着自己鼻梁眼间的位置,头疼蹙眉:“你明明知道……”
“刚才我都听她说了,她说你有女朋友。”林老头哼了一声,又叹气,语重心长:“段意,我知道你哥哥的离开对你来说打击很大,纵使这件事过去也有快八年,但你不能一直活在当年的阴影里。”
“我知道,你觉得对不住段澎,因为他救了你,自己却闭了眼。但是段意,这不是你的错。姝煜是段澎的未婚妻,就算他交代了让你照顾她,但没有让你娶她,你不用把自己的一生都栓在上面。”
段意转身靠在栏杆上,说:“我分得清。”
他点燃了那根一直没抽的烟,刚才晃眼发现楼下有一个小身影晃来晃去,再看已经找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晚她眼眶憋红,强装镇定的模样,“我背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事,何苦拉人下水,耽误了她。”
林老头没好气地瞪他:“就你心思细,撇得清!”
段意慢慢吐了口烟圈,似笑非笑地睨了自己的老师一眼:“名师出高徒。”
这小子!
林老头觉得真是对牛弹琴,懒得再理会他,气愤地下了楼。
……
林老头穿过小树林出校门,脚步一顿,“行了,别跟着了,出来吧。”
不远处一棵树后慢吞吞探出个人头,有个小身影挪着小步子慢慢上前。
“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林老头问。
西源看了他一眼,心虚地低头:“不就是医生吗?”
“是军医。”林老头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道:“我跟着段意的父亲在部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只不过他爹是扛枪射击的,我是举针筒拿手术刀的。”
“所以呢?”
“跟过队伍,练过兵,学过侦查,你这点藏匿技术,如果有把枪,不知道头上有几个窟窿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盯着她头顶上带着的草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掩耳盗铃!”
“哎呀,我知道你肯定发现我在后面跟着。”她郁闷地摘下伪装的工具,“你回头代表想我跟上前,不回头就代表不想,我也想看你的反应嘛!”
“你想干嘛?”
“想问您几个事儿。”
“我一定会告诉你?”
“您不正想撮合我和段意嘛,和段意有关的。”
“小丫头!”林老头哼了声,“想问姝煜的事?”
“就是这个人。”西源抓住重点,盯着他,“她就是段意的女朋友?”
“不是。”
“那就是段意目前需要照顾的人?”
林老头蹙眉:“姝煜比段意都还大一岁,有什么需要他照顾的。”
西源挫败:“那这个人就是段意喜欢的人咯,为了她才拒绝我?”
林老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就算没有文姝煜,你觉得就凭几天马上想攻克高山一样的人物?你现在还在山底。”
西源气得跺脚:“老师!是你要撮合我们的,为什么打击我的信心!”
林老头不屑道:“这样就被打击,以后跟着段意还有得你受,岂不是每天都要跑到我跟前来哭?”
西源反驳:“他才没有您这样爱损人!”
林老头冷哼:“笑话!”
……
二人坐在石凳上,灯光下有小虫子绕着飞,很是夏天的气息。
“为什么喜欢段意,别说因为长得好。”
“长得好的人本来就加分,这也是一点。”西源撑着下巴,手里拔了根草胡乱地左右晃,“老师,你知道久别重逢的那种感觉吗?”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梦里吧,他很想夜里梦中的那个骑士。在那个傍晚的潮水夜……”
“啊?”林老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年轻人的形容词。
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以前救过我,手臂还受伤了的骑士。我找了他很久,从12岁那年就在找他,后来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有,被我父母发现疑似网恋,断了网,再也没有联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水,那种五脏六腑窒息的感觉挥之不去。可是我又想接近水,因为潜意识指引我,只有接近水,才能接近我的骑士。然后我报了游泳班,改了名字,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顺风顺水。可做了这么多,我还是找不到他。”
林老头微微震惊,沉默几秒,“你觉得,段意是当年救过你的那个人?”
西源黯然地摇了摇头:“之前有信心的,现在没有了。我那天问他,会不会去参加游泳比赛,他告诉我,他不会游泳。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怎么从水潭里救起我。也许只是碰巧吧,阴差阳错,还空欢喜一场……”
林老头沉吟:“段意的事情,有些复杂。但我现在问你,你想不想自己也当一回骑士,也守护你的王子?”
西源缓缓抬头。
“去把他从无妄海的边缘拉回,去拯救他。”
……
几个小时后。
机场1号出站口走出一个身材高挑,长卷妩媚的女子。妆容精致,穿着时尚,高跟鞋踩大理石上是最动听的声音。
“阿意,好久不见。”文姝煜眸光波动,笑着和他拥抱。
段意替她接过手里的行李,眉眼浅笑:“以后就是文老师了,恭喜。”
文姝煜笑得明媚,长途奔波疲惫完全没有体现在她的面容上,“你知道的,比起研究,我还宁愿乖乖地和学生待在一起,这样才觉得我也没有老。”
“恐怕学校里的单身男老师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文姝煜捂嘴笑,上下打量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称赞:“倒是你,现在跟在你屁股尾的小姑娘肯定排长队吧。收敛点,少出去祸害年轻小姑娘。”
小姑娘……段意突然想起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流口水的人,禁不住嘴角微勾。
一旁的文姝煜仔细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在触及到那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时,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
“走吧。”段意提着她的行李转身就要走,被身后的文姝煜喊住。
“怎么了?”
文姝煜站在离他两步外的地方,眼神波动,欲言又止。
“姝煜?”他低低催促。
“你上次说的话,我说想通了,”文姝煜一步步向段意走进,半步距离,仰头看着眼前风神俊逸,早已脱胎换骨的男人:
“段意,我已经没有了段澎,我离不开你。”
段意看着她,神色未变:“我答应过他,会照顾你。”
文姝煜目光凄婉,苦笑摇头:“照顾我?你又能陪我多久呢……等到有了心上人,也顾不上我了吧。”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段意回头,“不管是当年接触那件事的哪个人,都不希望曾经的伤痛永远伴随。姝煜,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文姝煜垂下目光,轻轻道:“所以你也要向前走了是吗?”
段意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她点头:“是,我不想再停留在过去。”
“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段意没有吭声。
文姝煜觉得自背后涌上一阵眩晕感,直击大脑。她稳了稳心神,说:“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是你决定的事向来深思熟虑过,段澎都不及你。我知道的,你没有义务一直等我。”
“但是,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她突然目光盈盈盯着他,夹杂着期盼和希冀,还有隐隐的脆弱。
段意皱眉:“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他,从我身上找感情慰藉而已。”
“不是的。”她摇头,慢慢走向他,“阿意,下个月就到阿澎的忌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他,还有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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