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喃直觉反应接下来的故事会陡转,她本能就握紧了陆侧的大掌,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什么。其实,她已经知晓了一部分的故事,她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完满。
“父亲重新入军,记得离开前的那一晚,父亲摸着我的头让我照顾好母亲。我那时候只有6岁,并不能明白父亲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只问他能不能不走。父亲沉默了许久,然后告诉我,这是他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况且,他已经逃避了那么久。父亲走的时候,母亲没去送他。”说到这里,陆侧沉默了下来。
江喃的心跟着揪紧了,她仿佛能看见那样一个幼小的,对世事朦胧的,却又不得不被逼着长大的小男孩。
每个男人心中都住着个小男孩。
“然后呢?”
“然后,母亲逃走了。她本是要带我一起走的,无奈行踪被叔父发现,她只能丢下了我。也许她觉得留在索马里对我更好,毕竟,我身上流着索马里人的血。”
江喃眼睛红红,想想自己6岁时候在做什么,似乎在为去不去托儿所而每天同爸爸妈妈抗争着。
“那你父亲后来……”
“父亲回来了,却是在8年后,那一战打了8年,有点像你们的8年抗战。父亲得知母亲逃走的消息,当天就追去了中国。那个时候索马里还没有民间机场,也不知他是怎么去到中国的。”他自嘲地笑了下,那笑容让江喃心颤且心疼,“父亲花了3年时间找到了母亲,只不过,母亲在中国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还生下了个小女儿。她的丈夫就是当初同她有过婚约的男人,那个男人一直在等她。母亲回国后的三个月就嫁给了那个男人,也许,她是想借以忘记父亲。当然,这些也只是我后来的听说。”
其实,江喃觉得自己应该能理解陆老师的母亲。若角色对调一下,换成她被强留在了索马里,为不是陆老师的男人生儿育女,而陆老师则在中国痴痴等着她,她……她也会想尽办法逃出去的。可是,那个女人是陆老师的母亲啊,这么想着,她便只余心疼了,她觉得陆老师的母亲真不该把他丢下,他还那么小……
“父亲是绑了母亲回来的。当天晚上,他们关在房里大吵一架,第二天一早,父亲又回了军部,有地方武装势力偷袭了政府军。不论他做了什么,在我心中,父亲都是一个英雄,他是真正的军人。”
他脸上的神色让她心惊,“他,你父亲他……”
“他走在街上,被冷枪击穿心脏,当场毙命了。”
江喃沉默。
“还是母亲去替父亲收的尸。我记得当时,我大声质问母亲,指责她,说是她害死了父亲。从头到尾,母亲都没说过一句话。我跟母亲呕着气,没察觉出她的异样,还跑去耗子家跟他挤了三天。三天后我回到家里,发现母亲也去了。”他侧过头来看江喃,江喃脸上已布满泪痕,“母亲是自杀的,死前她给我写了封信,说她其实很爱父亲,她也料定了父亲无论如何会把她找回来。她不后悔自己的作为,如果不那么做,她对不起那个远在东方的男人。父亲找到她,她其实很开心,她本是打算回来后就同父亲好好过日子的,却没想,父亲走得那么快,快到她来不及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要……说了。”江喃抽噎。
“其实,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若不是有那些照片在,我想我可能已经忘记了父亲跟母亲的长相。”他完全转过身子面对她,“喃喃,这就是我的家庭,这里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中国女孩儿找丈夫是要知根知底的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江喃不说话,只默默将他抱住。
“我某些方面的条件没年轻小伙子好,但我会疼人,我自信找不出比我更疼你的人了。而且,我的资产还可以,确信能让你过上优越的生活。这样,你是不是能比较安心嫁给我了?我记得你说喜欢加拿大,我们结婚后可以去那里定居……”
江喃的回答是“哇”一声哭出来。
从那两层楼的故居出来的时候,江喃同陆侧撞上了许明浩。他正从大货车上下来,那货车已吨位记,安德鲁部落的男女老少们正欢天鼓舞地从车上搬下各色生活用品。
难怪这些天都不见许明浩,原来他是做好事去了么?这么想着,江喃就见他朝人群里的一个中年女人走去。那女人不十分漂亮,穿着索马里女人常穿的素步裹裙,可她分明长了一张东方女人的脸。
“忘了告诉你,耗子的母亲也是中国人,是当年耗子父亲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下的。”陆侧说了这么一句,又转头看她,“去帮忙?”向江喃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能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其中,那样安心,那样安全;这也是一只历经了风霜,满是粗糙的手。
江喃把自己的手给了他。
夜深沉,索马里海域寂静的上空传来一阵船的鸣笛。这是一艘由英国开往索马里的大型货轮,船上满载物资和枪弹,是国外投机者们押在索马里某个武装势力领导人身上的资本。其实,船上的物资是掩饰,为了那些重型枪弹的平安运达所做的掩饰。
在索马里,虽然军阀常年征战割据,但索马里人的民族意识很强,自己窝里斗可以,若牵扯到国家主权利益问题,那么,所有人都会联合起来将其灭得尸骨无存。
是以,谁也不知哪一武装势力领导人获得了这份殊荣。这一艘巨轮的存在也是秘密至极的。
索马里海域海盗猖獗,稍稍有一些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点铤而走险。然而,没有冒险就没有回报,要想获得丰厚的报偿,承担风险是必须的,尤其对于天生爱好这种游戏的投机家来说。
自以为做得悄无声息,却不知船早已被人盯上,这是一块极厚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时已近凌晨,船上守卫森严,正在进行着轮班交替。这时,平静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小小波澜,黑夜掩护下,船上的人自然是看不见的。就有六艘小船凭空出现,由不同的六个方向同时向那大船驶去。
小船的行进速度极快,在暗夜里没发出一点声音。每一艘船上都有十二三个人,他们穿黑衣,蒙着面,匍匐与船舷上,单看样子便是训练有素、身形矫健的。每一艘小船都配合得极好,这个时候,若从高空俯瞰,便能看见这六艘小船几乎是以相同的速度向大船靠拢,宛若一体。
六艘小船在同一时间抵达大船边沿,同一时间,有六条绳索被抛上大船的船舷,牢牢勾住。又是可怕的同时性。
黑衣人们做一个手势,如幽灵般一个个攀着绳索上了船,只在每艘小船上留下一个人。留守小船的那人收了绳索,将船划了开去。
船上的守卫定然不是省油的灯,但黑衣人们胜在出其不意,且从船的四面八方包抄过去,将守卫们杀了个措手不及。大部分的守卫都是从背后受了袭击,好不容易有几个激灵的看见了前方黑衣人的身形,却往往是警戒的呼喊未出口,就被身后悄无声息靠近的黑衣人一记手斩击在了脖颈上。索马里海盗并不杀人。
两个黑衣人彼此默契地对视一眼,辗转剩下的目标。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黑衣人就控制了整条货船,船上的东西他们不动也不看,只将船上人员绑起束在甲板上,然后,掉转了船头。
在这天的黑夜里,有一艘满载重要物资的货轮因莫名原因偏离了预定航线,驶往未知的埃勒海域。
在索马里生活过一年以上的人都会知道,其实,索马里并不是海盗的真正聚居地,海盗头子们大都生活在一个叫埃勒的地方,那里才是海盗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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