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准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座房子了，自从他的母亲谭丽蓉出国以后，他就搬出了这个有着阴暗童年的地方。

　　房子和他记忆之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墙上依旧挂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只是现在看起来，照片上的三个人，除了叶准自己，叶佑明和谭丽蓉的笑容都是那么假，甚至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悲哀。

　　阳台上还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叶准记得，小时候自己的母亲就很喜欢这些花草，看起来，叶佑明似乎将它们照顾的很好。

　　叶准不是一个怀旧的人，走出这间屋子之后的几年，这间屋子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然而再进这间屋子，也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让他觉得陌生的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你有很多年没回来了。”叶佑明倒了一杯绿茶，放在叶准面前，淡淡地说道，

　　叶准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背后的沙发上，望向了天花板。

　　叶佑明也没有在意，自从叶准的母亲远走异国之后，他就习惯了与叶准这样的相处方式，

　　若不是自己今天肯低下头来恳请他来这里，恐怕叶准真的会一辈子都不踏入这个家门。

　　“你母亲……有联系过你么？”叶佑明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儿子共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儿子对话。

　　仰着头的叶准忽然平视这叶佑明，他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丝刻骨的悲伤，以及隐藏极深但是让人难以忘怀的恨意。

　　“没有。”这是叶准来到这个屋子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带着莫名的情绪，在空间里弥漫着，让人压抑。

　　“哦……”叶佑明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杯绿茶由热变凉，不再冒着腾腾的热气，空气始终沉默着。

　　叶准的思维渐渐变得清楚起来，终于，他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走了。”

　　说罢，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来就朝门口走去。

　　叶佑明愣了愣，随即赶忙说道，“小准，你先等一下。”

　　叶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皱眉说道，“如果你有事，最好快点说。”

　　叶佑明心中一窒，对叶准说道，“你先坐下，就算你从这里离开，你有更好的去处么？”

　　叶准的眼神暗淡下来，但还是对叶佑明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快点说你的事情，就算我没有好的去处，至于我能去哪里，不劳你操心。”

　　“你！”叶佑明终于被叶准的盛气凌人气到了，伸出手指指着叶准，但是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能喟叹一声，然后有些悲凉的说道，“罢了，是我欠你的，我们像仇人一样，过了这么多年，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叶佑明的语气极为诚恳，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叶准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坐在了自己曾经最爱坐的躺椅之上。

　　“你要谈什么？”叶准轻声问道，像这样能和叶佑明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情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叶佑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军区特供的烟，轻轻点上，吸了一口，但又看到叶准皱起了眉头，便立刻又用手指掐灭。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叶准忽然问道，让叶佑明一怔，随即心中便有一阵暖流。

　　“你母亲离开后的第二年，每天夜里，一个人有些难熬，我便开始抽烟了。”

　　叶佑明小心翼翼地说道，看起来有些无奈，有些心酸。

　　叶准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在心里想些什么。

　　“对于你爷爷的决定，我很无奈，也很抱歉。”叶佑明忽然对叶准说道。

　　叶准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对叶佑明说道，“我不想谈论这件事情。”

　　“小准，逃是逃不掉的，我知道你不敢去见她，但是这始终是你要走的一步！”

　　这一次，叶佑明并没有照顾叶准的情绪。

　　“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更用不着你替我找人安慰。”

　　叶准的声音很冷漠，不给叶佑明留半分情面，很难让人相信今天在医院的时候叶佑明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破口大骂。

　　叶佑明一怔，随即苦笑，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知道怎样说话才能让别人的心里最痛，还好……自己习惯了。

　　“这件事可能是我做的欠妥，但我的出发点是为能让你好受一些，至少小玥是爱你的，她对你的爱不比薛音对你的少……”

　　叶佑明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也有些低沉，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父亲，从前是，现在似乎也是。

　　“你是怎样来衡量爱这种东西呢？”叶准眉毛一挑，“从前，你拥有我母亲，拥有我母亲所有的爱，但你的爱呢？用来爱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叶准的话字字诛心，仿佛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将叶佑明心底最痛的伤疤揭开。

　　“对不起……”

　　多少年来，叶佑明已经记不清自己对叶准说了多少对不起，似乎每一次自己想和他谈谈的时候，自己都会以“对不起”来结尾。

　　叶准想说什么，却忽然看见叶佑明已经有了白发，他忽然发现，每一次叶佑明在自己面前都是那么低下，叶准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小准，不要逃避，你爷爷的决定，从来都不以任何人为转移。”叶佑明轻声说道，他这个父亲，既无奈，又无力，只能劝说自己的儿子。

　　“你呢？”叶准忽然问道。

　　“什么？”叶佑明不明所以，看向叶准问道。

　　“当初，你和我母亲的事，也是爷爷的决定么？”叶准目光灼灼地看着叶佑明，轻声问道。

　　叶佑明看着叶准，久久地沉默着，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看向了窗外。

　　“小准，你想听一听，我与你母亲的往事么？”

　　叶准楞了一下，随即说道，“你要是愿意，不妨说来听听。”

　　夜色突然变得迷人起来，叶准顺着叶佑明的目光看向窗外，似乎能看到他母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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