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沉熠白看着柠夕，迟迟不肯闭眼睡觉，“我不想睡。”

　　“我要是睡着了，就更见不到你了。”

　　“想了你好久呢，要多看看，明天一醒就见不到了。”

　　柠夕把他揽在怀里，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这本不是应该让孩子体会到的感觉。

　　“明天早上醒来我还在的，我给你煎蛋。”

　　沉熠白抱着她，缩在她怀里，“那我要吃糖心蛋。”

　　“好。”

　　“真的不能跟爸爸在一起了吗？”

　　听着小白的这句话，柠夕无法应答，不自觉地咬着唇，说不能吗？对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小白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她都知道，这孩子表现的很明显了。

　　他只是想要个家。

　　这件事从前她努力的做，现在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007，爸爸很爱你。”沉熠白闷声说，声音不大，听不出哭腔，“爸爸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只有你，爸爸经常做梦喊着你的名字，喊着喊着就哭了。”

　　“爸爸遇到你之前就不怎么笑，我还给他讲过好多笑话，但是爸爸一直很严肃，遇到你之后，真的不一样了。”

　　“我也犯过错，你也犯过错，大家都做过错事，老师说过，做错事不可怕，错了是因为不知道，不要害怕犯错，因为会有更改的机会，会让你记住，下次不能再错。”

　　柠夕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眼泪全部滑到枕头上，一道道温热的液体，划过眼角。

　　“爸爸错了，因为他不知道，他后悔了，但是他没有更改的机会了。”沉熠白声音越来越小，紧紧抓着柠夕的衣服，“你比老师还严格……”

　　沉熠白往她怀里蹭了蹭，声音已经能听出哽咽，“你们为什么只能这样了，明明有很多很多选择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们大人的世界，不能有改变吗？也不允许犯错吗？”

　　“小白……睡吧。”柠夕抱紧他，“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好吗？”

　　怀里的小脑袋动了动，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小白有没有睡着，但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真的不能跟爸爸在一起了么？”】

　　【“爸爸很爱你。”】

　　【“爸爸经常做梦喊着你的名字，喊着喊着就哭了。”】

　　【“我也犯过错，你也犯过错，大家都做过错事，老师说做错事不可怕，错了是因为不知道，会有更改的机会，下次不能再错。”】

　　【爸爸错了，因为他不知道，但是他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大人的世界不能有改变吗？不许犯错吗？”】

　　为什么一定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不能原谅？

　　错误就是死罪，没有更改的机会。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柠夕迷茫地看着天花板，黑漆漆的，就像现在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一切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是不解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小的熠白堵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熠白的话确实没有错……谁都有犯错的机会啊……

　　她，真的开始动摇了。

　　正如小白所说，犯错是因为不知道，沉衍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是对的，他小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生活在炼狱，这样的他，三观都有可能会有很大的偏差，所以沉衍不懂感情，更不懂爱情。

　　他不是怪物，而是机器，只会执行任务，完成命令的机器。

　　他犯了错，知道了感情一事，尝到其中的甜蜜的，然后……她走了。

　　将他钉在石柱上，告诉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真的……只怪沉衍吗？‘

　　柠夕闭了闭眼，眼泪又很快流出，她想到自己很久之前的梦，瘦小的沉衍被拷在墙边，浑身的血，却没有哭也没有痛苦，只是平静地望向那个很小很小的窗户，只能看到一点点星空的窗户。

　　那时的沉衍，在想什么？

　　那么小的他，就已经不会哭了。

　　明明沉衍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

　　到了每周治疗的时间，柠夕主动去找了Baudoin医生，Baudoin医生还算满意她的做法，“知道自己过来了，不错。”

　　“Baudoin医生，我的头发要开始掉了吗？”

　　“恩，不错不要紧的，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不会掉的很严重。”

　　每次治疗，他们也不会聊很多东西，但是今天柠夕主动跟Baudoin医生说起了沉衍。

　　“沉衍啊？在我看来就是狮子，太凶残了，沉衍的狠不只是对别人狠，而是对自己更狠，他刚开始去沉家的时候，那个眼神……啧啧啧，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你那么早之前就见过他了？”柠夕有点意外。

　　Baudoin医生点头笑着，“是的，我们差不多大，那个时候我父亲是沉家的私人医生，我也经常跟着去，那天，我正好在。”

　　“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柠夕皱眉问。

　　Baudoin看柠夕好不容易对沉衍有了兴趣，可得珍惜这个机会，随即认真想了起来，“你具体问什么呢？我就是记得那个时候韩阿姨想抱抱沉衍，沉衍特别抗拒。”

　　“是不习惯被陌生人碰吗？”

　　“不是，后来沉衍说过，他不习惯被所有人这么碰，不只是陌生人。”Baudoin皱眉深想，“我记得他那个时候，就像是从山里出来的，我不是说他很多东西不懂……而是不会跟人交流。”

　　“不会交流？”柠夕重复道，所以12年的时间，沉衍的养母几乎不跟沉衍交流吗？

　　Baudoin继续说：“而且沉衍有些地方更奇怪，给他测试过智商，是不低的，但是他在很多地方都表现出听不懂你的话。”

　　“你开玩笑，他会当真，你嘲讽他，他听不懂语气，你真心对他好，他不懂真心。”

　　Baudoin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因为他很聪明，没多久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怎么说呢，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感情十分淡薄的人，很少有过激的情绪。”

　　柠夕眉头越拧越紧，又听到声音，“所以你对他，是个绝无仅有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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