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水的生日上,谁敢在江瑜生精心准备的礼物上动手脚?如果不是蠢到家想送死,必然是不惧与江瑜生斡旋的人。
别说最后江瑜生决定把江氏交给哪个儿子,目前江恒望确确实实是江氏的当家。私生子风波一出,对动荡的江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而且这不仅仅影响江恒望的“名正言顺”,更影响了江瑜生的名声。
江瑜生是个没有污点的男人,高瞻远瞩、热衷慈善、挚爱发妻……种种印在他身上的标签,都是正面的。江恒望既是私生子,那江瑜生必然有发妻之外的情-人,即使是露水情缘也会令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那段录音苍远而空蒙,说到江恒望是私生子后戛然而止。
在空白一段后,画面切换成呱呱坠地的婴孩——真正的成长录像开始了。
画面里年轻的江瑜生和年轻的江太太将江逐水捧在手心的画面,显得讽刺。
比起江瑜生、江恒望这两个直接当事人来说,我更关注江逐水。这对江逐水来说,便是父亲不像他以为那样对母亲转移,弟弟不止是乖僻、顽劣,他想要更多。
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江逐水都不可能为了撵走“私生子”江恒望搞砸自己的生日宴会。
而我在听到这秘密的瞬间,就认定是温有容这类想要趁乱吞并江氏的野心家做的手脚。
至于这件事是否温有容主导,我没一锤定音。在我心里,温二哥手段狠辣、毫无底线,但我始终觉得他不至于那么下作。
乍看到温有容站在孙榭墓前悲伤似海时,我讶异这个男人和我认为的有偏差。后来我见到了温有心,我得知,温有容十分怜悯被抛弃的孙榭,曾在他年少时,用尽力气去呵护这个被抛弃在外的弟弟。直到他有能力,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庇佑孙榭,结果孙榭却被我和蒋新怡……
我恨孙榭出-轨,恨蒋新怡横插一脚还对我穷追不舍、恨她放纵孙榭加重他的病情……
现如今,孙榭死了,蒋新怡疯了。
我忽然希望,我从未遇见过孙榭。
总之,温有容在血缘关系上,有比我想象的更为柔软的姿态。
屏幕上江太太的温声细语还在继续,坐在轮椅上的江瑜生一把夺过已然呆滞的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怒声,“谁做的?谁造的谣?!”难掩暴怒的苍老之音,顿时回荡在偌大的茵茵草坪上。
其实,向来处变不惊的江瑜生,今晚如此慌乱,这已经证明江恒望真的是私生子。
连我都看出来了,在场的人又不是傻子。
面对一片寂静,江瑜生再次失态,重重掷了话筒,在我以为他要再次发飙时,他竟晕倒在地。
原本压抑的纷纷议论,瞬间爆发出来。
场面顷刻间混乱。
沸腾的声音迫令我捂住耳朵。
我想要远远看一眼江逐水,却看到涌动的人头。
罢了。
温有容还在,我流露出对江逐水的关心,反而会让江逐水更难受。
但是温有容占有欲太强,且太强势。他越这样,我越觉得江逐水无辜,越没办法把这个人从生命中封存。
就说詹启明吧。他曾经赏识我、悦纳我,虽然抠门得要死,但人总干净利落,做事也是。他不兴阿谀奉承,除了温有容差点弄垮翊覃时那阵儿,他从未要我应酬过。在一般人的感情里,我和他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至少在珠宝设计上。
可我能为他做的最多的,就是保住翊覃,不再被我牵累。自从跟在温有容身边,我自动把他遗忘。
近来我愈发觉得,哪怕再孤独,我宁愿孑然一身。
温有容是我心里的坚不可摧,所以我被他搅得心神纷乱时,希望拽住他的胳膊,躲进他的臂弯。
耳边的鸣啸不止,我有点头疼,想要离开。
我花了几秒钟思考,最终决定等温有容。
也许等待间,我还能得知江逐水一些情况。
江恒望确实不像他演出那个草包,动乱几分钟后,江恒望拿起话筒,喝令现场安静。
他在台上的气度,谁人都料想不到他是纨绔子。其实私生子有什么,名义上的偏见,丝毫不会影响江恒望这个人本身。
年幼时,他将周遗梦打伤,直到日前,他还想补偿她。哪怕这个“补偿”,兴许犯法、更得罪人。我跟他不熟,接触更少,而且几乎回回不欢而散。
此刻我忽然觉得,江恒望是成大事的男人。我和他合作,十之八九是被他作为棋子。可我秘密在他手里,我不得不从。除非我真生念全无。
在光火里,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发什么愣?”温有容的声音响在耳畔。
孰轻孰重,我心知肚明。
注意力放在突然出现的温有容身上后,江恒望镇场的话语成了虚化的背景音。
我回过身,仰望近在咫尺的男人,“我在等你。”
右手拇指、食指轻捻我的鼻尖,他戏谑般,“难道不是想知道江家的闹剧怎么收场?”
我摇头,“我不感兴趣。江恒望、江瑜生或者是江逐水,不管谁最后坐拥江氏,你交给我的任务,难度大同小异。”
如果是江瑜生的遗愿,江逐水会接手他从来不喜欢的江氏的。
同样,如果是守住江氏是江瑜生的遗愿,江逐水不会因为拿着合同的人是我就签字的。江逐水重情义,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诸情。何况我早早掐断他对我滋生的那点爱慕。
“那我带你回去?”他半真半假地问。
我忙不迭点头,顺道抱怨,“这里太吵了。”
揽过我的腰,他的力量携我往前。
走着走着不太对劲,我拧眉,“你分明想去看江瑜生。”
领我进灯光敞亮的客厅,他说:“忘了告诉你,我和江先生算是忘年交。”
……忘年交?
那您这位忘年交,知道您要吞了他的毕生心血吗?
在江家地盘,我自然不会问出这句话。
温有容跟旁人的关系,总给我扑朔迷离的错觉。有时候像是在剥一颗洋葱,我流着眼泪剥下一层层表皮,最终发现什么都没有。
踩过柔软的地毯,我终于跟他进江瑜生的房间。
江瑜生估计是个讲究人,病重时被气晕,还要人把他给抬上三楼卧室。
房间人不多,医生在给江瑜生检查,一个女佣在他身边打下手。江逐水站在床尾,忧心忡忡地望着江瑜生。
四个人,竟是躺在床上的江瑜生率先看到我和温有容。
“温有容,你个臭小子还记得看我啊。”
我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看这架势,两个人确实可能是“忘年交”。
“别说话了,让医生好好看看。”温有容说话那口气,就像面对温有心似的。
我把江瑜生定义成一代传奇,冷不防看到在温有容面前有老小孩苗头的他,一时无法对号入座。
躺在床上的江瑜生,头发花白,皱纹明显,脸上尽露疲态。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在看见温有容后,笑容就没消失过。
冲愣住的江逐水摆手,江瑜生招呼,“逐水,喊人啊。”
江逐水表情复杂地看了眼我,又望向气定神闲的温有容。
我暗想:即使江逐水膈应温有容,也不至于在江瑜生面前闹别扭啊。
见江逐水迟疑,江瑜生催促,“赶紧的。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你可不能没规矩。”
避开我探究的眼神,江逐水垂下眼睑,嗫嚅嘴唇,“小干爹。”
小……干爹?
“噗哧”,我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
我眼尖地发现,听到我笑声后,江逐水整个耳朵都涨红了。
正当我思考怎么善后,反手摸住我的脸,亲昵地掐了掐,“想给你个惊喜的。还没生孩子呢,干儿子就有了两个了,高兴吗?”
险险憋住笑,我平稳地说:“高兴。”
难怪,江逐水听到“喊人”时,那么纠结。
厉害了,温二哥和江瑜生的忘年交。
江逐水兄弟居然要喊温有容“小干爹”!
而我,荣登“小干妈”宝座。
温有容早知道,还把我扯进这房间,非让江逐水当我面喊他“小干爹”。啧啧,真够恶毒的。江瑜生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走近的人物,他不至于为了膈应死江逐水捞个“小干爹”做做。
耳朵上的红逐渐散去,江逐水抬头,轻轻柔柔的目光拂过我的脸,“林小姐。”
“逐水,这是我未婚妻,你不用害羞。”温有容笑成了谦谦君子。
“咳咳,”江逐水呛到似的,双颊咳红,“爸,我去看看恒望,需不需要帮手。”
江瑜生没多想,“也好,你多去经历,别总跟没长大似的。”
江逐水步履平稳,但我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医生检查完毕,详尽阐述江瑜生的身体状况:日薄西山、无力回天。医生建议江瑜生,这段时间不要再操劳,找个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
江瑜生敷衍几句,大手一挥,遣走了医生。
医生前脚出去,女佣后脚跟上。
总疑心他们要谈事,我彻底温有容的胳膊,“二哥,听说江大哥爱好藏酒,我可以去看看吗?”
温有容都是江逐水“小干爹”了,我叫江瑜生声“江大哥”挺合理。
主要我们年龄差距……有点大。
温有容佯装动怒,“江瑜生的酒柜,是你能随便去的吗?”
我嗔怪:“不去就不去,你这么凶干什么。”
江瑜生打圆场,不仅给我指路,还说我要喜欢可以捎走几瓶。
他的藏酒,多半是拍卖得来,哪瓶不贵?
他对温有容,确实慷慨。
一出卧室,我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我发短信问他:多久。
温有容秒回:半个小时。
放好手机,我决定去酒窖溜达圈。毕竟草坪上的闹剧我不想看,闹剧散后也没意思。“小干爹”这座大山压着,我想去关心江逐水,他怕是避之不及。
江瑜生给了我钥匙,我畅通无阻踏进地下酒窖。
开灯,拾级而下。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偌大的酒柜上,错落的格子里放着模样、质地各异的酒。我被灌过酒,也被逼着去了解过一些。但江瑜生的藏品,我一眼望去,基本上拎不出一样认识的。
要,也是不敢要。
就看看,打发时间,顺便长长见识。
正当我决定触碰瓶颈,拿起来细细端详时,“咣当”门传来了巨响。
我下意识缩回手,疑心我进来时没关门。
“啪嗒”,有人关灯。
偌大的酒窖陷入一片漆黑。暖色的灯光不见,周遭漆黑一片,顿时聚起阴森诡异的氛围。
与此同时,我确定,我进来时,顺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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