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我给你租的公寓。”
“行。”
我有意晾着傅铮,慢吞吞穿衣、打扮,还请家里阿姨帮我熬细糯绵软的粥。即便我没什么胃口,也一口口吹凉,放进嘴里。
三个小时后,我才到二十分钟路程的公寓。
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尽如往昔。
傅铮沉得住气,没催我,见到我后也不发脾气,而是送上关怀,“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我坐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抓起他放在茶几上的烟盒,“傅铮,别装了。再这样下去,我连多看你眼都要恶心了。有事说事。”
“别抽烟。”他倾身过来,要夺我手里的烟盒。
我直接扔回去,“你的烟太烈,不适合我抽。”
他牢牢接住,塞回口袋,“蒹葭,不要选温有容。”
瞬间,我体内涌起股被戳破心事的赧然。
“傅铮,他去找我了。”我稳了稳心绪,“他和周遗梦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下一个周遗梦?”傅铮扯碎了烟盒,抽出根烟送到嘴边,点燃,“温有度好歹是摆明了靠王泱。他想找下家,必须要跟王泱离婚。可温有容呢?他想靠谁就靠谁,想给谁希望就给谁希望。”
我仔细听进去了,应和,“对,这确实是个问题。”
“小五!”傅铮估计是猜了什么,愤怒地喊我的名字。
我拽起烟灰缸砸向他,“说了别这么喊我!”
他轻松避开,重物落地的声儿为我伴奏。
本来,我也没真要砸他。
“你自己想清楚。”傅铮说,“我可以帮你瞒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我牢牢盯住他,忽而轻笑,“傅铮,你不用帮我瞒。”
他嘴角溢出苦涩,“也对。你有温有容了。”
“你想见我,真的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目光闪烁不定,他最终说:“他回来了。”
我佯装镇定,“哦。”
其实,那个人行踪不定,我感觉到他两次。虽然都是在意识混沌之际,但我确定,是这个人。
当然傅铮说的“回来了”,意义是不一样的——他可能都会留在S市了。
“回来”,
我耳边忽地荡起傅铮带着隐忧的声音,为什么傅铮要说——回来?
“还有另外一件事。”傅铮再次开口,“我要走了。”
“去哪?”我眯起眼,细细打量他。
傅铮天生是演员,他要藏情绪,我未必看得穿。
探究他真心假意时,我心里突然蹦出个小人,它脆生生地告诉我:傅铮不会拿离不离开的事情骗你的。
是吗?
我眨了眨眼睛,睫毛煽动之际,想要看得更清。
他面色为难,似有隐情。
我追问:“暂时,还是永远?”
深深吸了口烟,他呛得咳嗽两声,眼尾溅出了水光。
傅铮摁灭烟,拿起杯子灌了两口水,“今天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温温柔柔的话,漾开在周遭,继而化成洁白的羽毛,轻轻拂过我心坎。
最后一次。
那他肯定是说真的。
我年幼时遇见他,彼时他也不过是个青葱少年。
在同样的熔-炉里长大,他比我更会生存,没有任何错。
只是,我们成不了朋友了。
最难过的日子都是我们一块儿捱过,我更不能忍受,他屡屡为其他的事情放弃我、算计我、擅自“帮助”我。
可冷不防听到“最后一次”,我忽然不是滋味。
也许,是我太苛责傅铮了。
“小五,我身不由己。”傅铮说,“摆在我面前的路,远比你的窄。我知道你恨我。我第一次把你推向火坑后,你就不把我当大哥了。说来你不信,你一直是我的小五。”
毫无波澜的陈述,勾连起我们曾经共度的岁月。
在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大哥时,他真的对我很好。
可惜。
心里起了涟漪,但我的神色依旧平静,“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从来都知道。傅铮,你看着我长大。如果你还了解我,就知道我没办法回到从前。”
傅铮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似欣慰似解脱。
“小五,能听到你心平气和跟我说这些,我也没有遗憾了。”他重新摸索扁扁的烟盒,“我今晚走,今天你愿意陪我吗?”
“不陪。”我果断拒绝,“傅铮,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其他我不敢说,温有容得知我陪你一天,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们两个都不太好过。”
他会吃醋。
刚从岛上回来,他可能不会动真格惩罚我。事实上,我最怕的就是他在chuang-上磨-我。
傅铮则可能引起比不要的麻烦。
他的,还有我的。
窸窣一阵,傅铮又抽上烟了。
这次他慢慢抽,细细的烟雾散开,一波盖过一波,直到我鼻端都是拂不开的烟味。
他没说,我不催,就这么静静等着。
几分钟过去,傅铮将烟蒂扔进烟灰缸。
“小五,你走吧。”他面色平和,俨然下了决心。
我漾开笑容,“傅铮,再见。”
他坦荡与我相望,目光沉静且深远。
倏地,我心念一动,倾过身,弯下腰,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而后迅速离开。
像是自我救赎,我又说了一遍,“傅铮,再见。”
他纹丝不动。
前尘过往,我决定不再去想。
傅铮会彻底走出我的世界,既然要成为陌生人,我愿意好好告个别。
我不再停留,仓皇离开。
出了公寓,我张望四周春浓时的艳景,同样轻轻说了声“再见”。
傅铮没有追出来。
我上车,慢慢地开着。倒不是等着傅铮回我句“再见”或怎么,只是在犹豫去哪。
最终开向医院。
温有容找我,我不仅找到了刻意封存的记忆,还想起了更多。但我毕竟不是医生,不清楚具体情况。和傅铮谈话时,我总觉得不对劲。
也许失忆风波里,我无意搁浅了什么了不得的细节。
工作日,医院人不多,我按部就班来。
填写病历单时,突然被人拽住胳膊。我当下狠撞回去,来人低声呼痛,却没有松手。
听声音,好像是梁宿。
我收回再次屈起的手肘,偏头望去,还真是梁宿。
他在这里工作,遇见不稀奇。
只是,我望了望他拽住我的手:梁宿这种流-氓行径,和他的高冷禁-欲脸实在不般配。
他眼波流转,无声请求。
余光瞥见脸蛋跟红苹果似的女孩子,我忽然get到他的点了。
放下病历和笔,我转个身,小鸟依人状靠在他肩头。
梁宿顺势揽住我的腰,清咳两声,“戴乐,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林蒹葭。”
戴乐眼睛瞪得比铜铃大,来回扫视我和梁宿。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
“给我身份证。”她突然朝我摊开手心。
我一愣,“我的?”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哭笑不得,低头从包里翻出。
不等我递给她,她一把拽过,眼神胶缠上去。
盯了几秒,她絮絮叨叨,“你真叫林蒹葭……都说身份证照片最丑,你怎么拍得这么好看……你和梁宿……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越听越想笑,碍于两人都在,绷着没反应。
忧伤完了,戴乐把身份证塞回我掌心,澄亮的眼睛望向梁宿,“梁宿,既然这样,我祝你和林蒹葭地久天长。”
咬了咬唇,她最终转身。
她走路很慢,估计舍不得,亦或是等着梁宿上去追回她。
然而梁宿静静揽住我,直到她在视线里消失。
我撞了撞他肩膀,“梁医生,戏够了没?”
他咳嗽几声,目光落在我的病历上,“你看病?”
“嗯。”我说,“我之前失忆过,现在好了,我想来查查有没有后遗症。”
扔走单子,梁宿说:“不用写这些,我带你去看。钱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跟我熟。”
我跟着他走,“行。”
梁宿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戴乐于他不简单。
穿过大堂,进了电梯。狭窄敞亮的空间,仅剩下我和他。
我低头钻研手,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戴乐。
“叮”,梁宿先出去,我紧随而上。
“林蒹葭,戴乐是那个女孩儿。”梁宿突然开口。
我不明就里,本能“嗯”了声。
“那个,被周遗梦打到残疾的女孩儿,她现在是瘸的。”
“你总不至于嫌弃她瘸吧?”
当年梁宿为她学医,为她与一段岁月诀别。别说她现在仅仅是走路慢,就算她坐轮椅,他都不会嫌弃他。
梁宿略略不自在,“我可以给她一切,但我没有勇气给她爱情。”
个中弯绕,我想我能明白。
“你跟我坦白,是希望我不要跟二哥提起戴乐的事?”
他点头。
我绽开笑容,“看在你带我去看专家的份上,我不会说的。”
梁宿或许误解二哥了,我认为二哥即便知道,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否则,两个世界的他们,早就已经陌路了。
但我不会多嘴。
钱医生是两鬓发白,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第一眼让我觉得信任,因此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我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得知结果,我松口气,又照着赵松鹤给的药单,去江逐水跟我一起找到的药店抓了药。
海岛上的我失去了记忆,却过着最健康、最规律、最闲适的生活。
往后也许还会有,可我现在不奢求。
经过妇科时,我居然看到神色张望的蒋新怡。
曾经的小圆脸已然笑容,甜酒窝更不知去向……看起来,她过得很不好。
深知与我无关,我不准备过往。
她见我却像见了救星,死死拽住我的手腕。
“放开。”我拧眉,去掰她细瘦到骨节突出的手指。
蒋新怡指甲留得挺长,抠住肉,怪疼的。
“林蒹葭,不帮我,你会后悔的……”她幽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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