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不要……”
宋小巫吼得声嘶力竭,眼泪更是漫湿了我的肩膀。
何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正当我心烦意乱,周密凉冷的话语落下来,“二嫂,你先进去坐会,我和何先生谈一谈。”
我略一思量,点头,“那行吧。”
横穿过道,右侧摆放着八仙桌,四周摆着老旧的木椅,无不积了层薄薄的灰。然而桌子中央摆放着茶壶和倒抠的玻璃杯,说不准这算不上餐桌。
也许是何逢一人独居,疏于打理这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楼。
我低头从包里翻出纸巾,单手抱住宋小巫,腾出右手擦拭桌面和椅面。
狠狠擦了几下才发现,上面的“灰尘”,其实是烙印在上面的污垢,擦都擦不掉。
索性放弃。
我扔了纸巾,坐在椅子上,抱稳小家伙。
他实在过于瘦弱,我盯着时他倒是吃得多,可我们才相处没几天,长不了几两肉。
何逢和周密不知道去哪密谈,总之声音传不到这里。
很长一段时间,两边贯通的窄小空间里,只听得到宋小巫嘶哑绵长的哭声。
我不擅长哄人,面对半大的孩子,更是无措。
尤其,我没明白他为什么哭得这么悲戚。
印象里,我都未曾这般哭过。
许久,他的嚎哭变成了抽抽噎噎,“姐姐,你想跟你走。”
我困惑,放软调子,“可刚才的人,是你爸爸呀。你……”
不记得了吗?
根本不给我机会说完,他急匆匆地截断,“不!不是!我爸爸不是!我不要!姐姐……我要你……我只要你……我听话……听话。”
明明哭了那么久,我想着眼泪都该哭干了。可这么张红彤彤的脸,迫切哀求我时,仍然淌满了眼泪。
看着真的心疼。
完全勾起了我来不及有的母爱。
“别哭。姐姐答应你,姐姐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宋小巫吸了吸鼻子,“姐姐,你不要骗我。”
眼泪扑簌而下,他撅起小嘴,“你们不能都骗我……”
我艰难地“嗯”了声。
其实我是心虚的。
宋小巫血缘、律法上,都是何逢的孩子。也不知道哪家的人贩子集团这么厉害,Z市偏远小镇的孩子,愣是给卖到罗马去了。无论如何,宋小巫被拐卖,何逢手受害者,绝非过错方。
我和宋小巫是半路认识,宋小巫的确一门心思要留在我身边,但我真要跟何逢抢孩子,不知道要被扭曲成什么邪恶用心。照说我这人算是声名狼藉了,先嫁温家弃子孙榭后嫁温家势头大好的接班人的,再添上一笔诱-拐幼-童的罪名也无妨。
令我担心的是,我会抢不到手。
有些事情,就算温有容有钱有权优势,都未必有用。
宋小巫,我尽量,尽量陪你长大。
我在心里悄悄补了句。
得到我的准许,他才止了哭声,软绵绵地趴在我肩头。到底是孩子,哭了这么久总该累了。没多久,我听到了轻浅的呼吸声,热热的气息拂洒在颈窝。
我腾出只手,给温有容发了条短信:二哥,我还是想收养宋小巫,行么?
如果真打官司,我和温有容扯证这事就不能再低调。
我的声名狼藉,会影响他。
我不能自私,我必须和他商量。
他秒回我短信:行。
手指落在屏幕上,我犹豫该回什么。
来电显示突然跃入眼中。
是他。
我上滑接听,把手机拿到耳边。
“出什么事了?”
看不见他,光听他声音,我就能想象他那张不动声色温柔着的脸。
我把宋小巫见了何逢就猛哭的事给说给他听。
“先等周密谈完,看何逢方面什么意思。”他音色低柔,“宋小巫见到何逢就哭,是被Friedrich监-禁的后遗症还是什么原因,有待查清。你现在不急。孩子先放何逢那边,这样他恐惧的原因更容易找到。你放心,我会派人看着。等到万事俱备了,我们再领养宋小巫。但你要回来。”
“为什么?”
他说:“你在那里待太久,我会想你。”
我忍俊不禁,“你什么时候成情话小王子了?”
那头直接挂了电话。
我:“……”
二哥这太傲娇了吧?
调戏一下都不行。
回味过来,好像是我不好,我冷不防扔给他个大难题,他想都不想答应我。为了让我回去,还说想我。
手指在屏幕上翻飞,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二哥,我也想你。谢谢你帮我。等我回来,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我盯着后面的话一分钟,最终没有删除,发了出去。
又几乎是秒回:到时候别怂。
我居然心跳加速,并且面红耳热,有了画面感。
果然,这方面,二哥的脸皮远比我想象得厚。
我退出短信界面,百无聊赖中开始打量这充盈着腐朽味道的房子。
虽然这房子里外都旧,但何逢拾掇得干干净净,明月清风似的。那一眼的气质,他多半是读书人……
也许,宋小巫哭,是勾起了在Friedrich古堡中的不好回忆?
可照温有容之前的意思,那批孩子里,心理出现问题的,都会被找专门的心理医生,一对一治疗。宋小巫那时查不出问题,难道见了何逢突然就爆发了?
如果真是见了何逢才爆发,那问题的根源十之八九在何逢。
我脑袋有点痛。
孩子软软、暖暖的呼吸在颈侧,又奇迹般抚平我烦乱的心绪。
过了大半个小时,周密和何逢一前一后出现。何逢穿过窄窄的过道,说是要给我们做顿午饭。
哪怕宋小巫见了他哭得肝胆俱碎,我都没办法对何逢有偏见。
等何逢去了厨房,我仰头,“你们谈得怎么样?”
周密扫眼熟睡的宋小巫,“何逢卧室有个软塌,你要不把孩子放那。他睡得舒服点,你也轻松点。”
反正何逢在厨房捣腾,我到时候守在卧室门口,应该没事。
我点头。
何逢的卧室,就是刚才何逢出来那个房间。
怕宋小巫用不惯何逢的东西,我从行李箱翻出个小毯子,盖在他身上。
安置好小家伙,我跟周密出门,轻掩木门。
“现在说吧。”我率先开口。
周密压低声音,“宋小巫挺正常一孩子,这么害怕何逢,是不正常的现象。我方才试探时,何逢从容应对。要么他光明磊落,要么他心黑到麻痹自我。何逢是坚持要领回宋小巫,你现在要反悔,可能晚了。
牵涉到孩子,这件事比较棘手。何逢是个读书人,并不像息事宁人的。假如他坚持闹大,你和二哥极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的社会吧,有不少仇富、心理阴暗的人,到时候这件事处理不好……真的会对二哥造成不小影响。别说这几年慈善白做了,再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这高位都难坐稳。照二哥的性子,你要坚持,他肯定愿意为你强取豪夺,但是,你舍得吗?”
舍得吗?
自然舍不得。
但如果何逢真有问题,我也舍不得宋小巫搁这儿吃苦。
我迎上周密露出担忧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冲动。如果宋小巫只是怕生,慢慢能接纳何逢这个亲生父亲,我也会放手的。”
周密眸色未改,淡淡说了声:“但愿吧。”
但愿一切都好。
何逢忙活了很久,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可惜食材有限,他的厨艺估计也就那样。总之,我没什么食欲。
宋小巫还在睡,我没喊醒他。我担心他又哭,伤心伤肝伤肺。不如给他留份饭菜,等我们吃饭,我单独喂他。
何逢健谈,饭桌上和周密谈天说地。我记挂宋小巫的事,看着他心生纠结。明明是个看起来里外都是风骨清嘉的男人,为什么会令宋小巫如此惧怕呢?
但何逢会主动找我谈话,他还不知道我跟他抢孩子,话里话外都是感激我千里送子。
我面色不改,冷冷淡淡回应。
他估摸以为我性情如此,并不计较。
更诡异的是,宋小巫醒来,见了何逢,居然不哭,还乖乖叫了声“爸爸”。
何逢几乎喜极而泣,愣了几秒抱起孩子,深重地应,“哎——”
我霎时如坠云雾:这孩子怎么说变就变?
不就睡了觉么?
难道他个把小时前痛哭流涕,真的是因为乍见何逢没反应过来。
我不由细细打量何逢,眉眼口鼻,没一处像Friedrich啊。
当着何逢的面,我自然什么都没问。
直到晚上,宋小巫都没再哭,看得出来有意要和何逢亲近。
我依然放心不下,却不好撕破脸皮。
何逢长年住在一楼,二楼房间空置许久,床破不说,更没有多余的床单和被子。
我有意再住两天,只好和周密住在隔壁的“成成饭店”。何逢自认东道主,抢着付了房钱。周密跟我,都懒得推辞。
房间并不干净,角落里脏污,更是突然蹿出只蟑-螂。
要不是对这里的治安并不放心,我都想去车里将就一晚。
我已经决定晚上用带来的毯子卷好身体再睡。
忍着恶心刷完牙,我走出去,弯身打开行李箱。
“叩叩叩”,恰逢此刻,有人敲门。
我顺手拽回拉链,起身去开门。
是周密。
他表情少,此刻是赤-裸裸的忧色。
我侧过身给他让道,“怎么了?”
他进来,利落反锁上门。走进两步,他才沉声,“这里的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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