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迫使我往前栽去,安全带同时勒住我的肚子,怪难受的。
我不再理他,努力维持平衡,等待震荡过去。
如果可以过去。
江逐水声名在外,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他说不谋私利,那肯定不会谋。他大可答应我删除,然后悄悄动点手脚。
他能主动征求我同意,甚至递出名片,就证明他行事磊落。
艺术家嘛。
可能我刚才某个瞬间激发了他某种灵感,就没忍住给我拍照。
机身还在摇晃,江逐水呼吸变得急促,害怕得比我明显。
我余光瞥见他发白的脸色,“江逐水,你可以留着我的照片。只要你保证,不外泄。我也有条件,你不能再偷拍我。”
“那你同意就可以了?”他脱口而出。
这个瞬间,他似乎忘记了疼痛。
我敷衍地说:“一切皆有可能。”
江逐水是生活在象牙塔尖的艺术家,我觉得除了这次在头等舱偶遇,我们大概率不会再相见。
灵感可遇不可求,他总不至于每回见我,都突然迸发吧?
他笑了。
估计是害怕,他绷紧身体没再说话。
我捏紧安全带,缓缓闭上眼睛。
震耳欲聋的巨响此起彼伏,震荡愈强。
四周充盈着尖叫声,我反而平静不少。
没死在爆炸里,没死在Friedrich的地下室里,没死在Herman的虐待里,偏偏死在一场暂时不明缘由的飞机失事里。
也没有五味陈杂,我只是觉得——解脱。
伴随着广播里甜美的女音,摇晃逐渐消失。
耳边的尖叫声,便成了谩骂声。
同样花容失色的空姐鱼贯涌出,齐齐安抚乘客的情绪。
我轻吁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生死之间,我涌起的念头瞬息万变。
没多久,吵闹声消停了——再抱怨,事情已经发生了。
官方解释,这回险些飞机失事是遇到了不良天气。
也许如旁人议论那般,是极长操作失误。
但都不重要。
抽出杂志,我再次意兴阑珊翻起来。
“你不害怕吗?”恢复过来的江逐水,再次搭讪。
从口气判定,他应该余惊未定。
我反问:“害怕有用吗?”
我不能扭改恶劣天气,更不能代替机长。
就算我再害怕,刚才的风波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刚才,谢谢你。”他再次将名片递给我,“你收下吧。就算你转手就扔,收下也是此刻对我的尊重。”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再推辞,收好他的名片。
总算,他心满意足,不再打扰我,捣腾自己的小玩意儿。
两个小时过后,飞机安全着陆。
我终于抵达B市,这座于我万分陌生的城市。
周瑾安近些年过上大隐隐于市的恬淡生活,不争名利。饶是孟想,都联系不上他,更别提我。
乍到B市,我先赶去提前订好的酒店,它离周瑾安所在的小区很近。
周瑾安小区治安很好,像我这样的生人,根本进不去。
没辙,我只能用非正当途径混进小区,又使了小聪明跟着周瑾安同层的邻居上了电梯。
我按门铃,没回应。
垂下手,我站在门口等。
不管是周瑾安在家不想给我开,还在他真不在家,我都只剩下等这个选择。
正好,我腾出时间跟温有容汇报工作。
他没有回我消息,估计在忙。
哪怕他演苦肉计需要,白天都待在医院病房,他也比我忙。
为了表现诚意,我站得笔直,汇报完后,再也不碰手机。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
我整天没吃过东西,个把小时前觉得饿,现在饿得胃疼。
但是我不想半途而废,咬牙忍着。
终于,我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
回过头,我见到一张年轻而张扬的脸庞。我见过周瑾安的照片,眼前的叛逆少女,眉宇间神似周瑾安。
那应该是他的独女周琳。
周瑾安喜欢谈诗论酒,文采斐然,如今更是向古代的洒脱隐士靠近。我以为,他的女儿应该是秀外慧中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居然是染一头红发,戴闪闪耳钉,化一脸浓妆,穿华美制服的二次元少女。
至于她扮演的是谁,我没猜出来。不然,我跟她套近乎应该容易许多。
她妆再浓,年轻与朝气,是藏不住的。
发现我在看她后,她戒备地打量我。
最终,她一言不发与我擦肩而过。
她掏出钥匙,要开防盗门。
开到一半,她停下动作,“你是谁?盯着我干什么?抢劫?”
我解释:“你好,你别误会,我不想抢劫。我想找你的父亲周瑾安周先生,我有点事情想和他谈谈。”
“我看你是有求于他吧?”她斜眼看我,直接戳穿我。
我嘴角依旧挂着微笑,“是,周小姐聪明过人。你……”
“行了。”她摆手打断我恳求的话,“我放你进去。”
我有些意外,但不忘连声感谢她。
她继续开防盗门,“没事儿,我看颜值的。”
听到这话,我哭笑不得。
我一直以为,我有张看得过去的脸,只会在男人那里得到或多或少的优待。
防盗门后,是密码门。
周瑾安和邱成义都崇尚风雅,两个人的区别却很明显。周瑾安几乎看破红尘,余生喜好便是收揽些别致的物件;而邱成义是附庸风雅,为的是挤进秦臻轻易走入的那个圈子。
直接表现就是,周瑾安的品味远高于邱成义。
只不过,他满屋的名家字画、珍稀古玩、奇花异草,和cosplay的周琳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我看着看着就顺眼了。
就像是Friedrich喜欢的装修风格,表面上看起来越冲突的东西,碰撞过后越和谐。
“你自己坐会吧。”周琳拍了拍沙发,“我要去洗个澡。老头估计还要过半小时才能回来。”
根本不等我回答,她火速进房。
听到“砰”的关门声,我不由挑眉:她就不怕我是骗子,偷走周瑾安的宝物?
轻笑出声,我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周瑾安没有回来,倒是周琳洗完澡出来了。
她换上了简单素雅的居家服,看起来像邻家小妹妹。
“你会做饭吗?”
我犹豫了下,“……会一点。”
她摆摆手,“算了,看你那样子,像是一点都不会。”
自来熟坐在我旁边,她嘟囔,“老头还不回来,估计又盯上什么宝贝爱不释手了。我饿了,你饿不饿啊?你应该也饿了,我点外卖吧。你喜欢吃什么?烤鸭?太腻了。烧鹅饭?昨天才吃过,算了,我随便点几样炒菜吧。”
我几次想要回答她,都被她抢过话头——她应该不需要我回应。
点完餐,她用手机看视频。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打交道,干脆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你刚刚坐着等人的模样,娴静而美丽。我想到了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我还在想,要是我被你这么等,三生有幸都不够幸。难怪老头以前总劝我学什么琴棋书画陶艺茶道,有气质的人真不一样。”她突然开口。
我竟无言以对,她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今天我状态比较蔫,是因为胃疼不止。
我刚想解释,她又开口,“但你在等老头!我跟你讲,你最好别想做我后妈。颜值固然重要,却也不是胜过一切。你如果想做我小妈,我马上赶你出去。”
不由失笑,我温声说:“周先生不是对已故的周夫人一往情深吗?你放心,我不会横插一脚的。我是想要跟周先生买样东西。”
她继续看视频,“那就等着呗。”
听得出来,她口气轻松不少。
外卖-比周瑾安先到,我实在饿得不行,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和周琳同桌吃饭。
吃到一半,胃还是绞痛不止。
我搁下筷子,“我吃饱了,你慢慢吃。等会我来收拾。谢谢你招待我。”
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我努力表现如常。
周琳没在意。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一阵绞痛再次袭来。
眼见等不到周瑾安,我想先去医院。这要命的胃痛,吃东西不能抚平,只能靠医生了。
这趟来,我也不是白来,至少周琳不讨厌我。
周瑾安的独女周琳,被他保护得很好、捧在手心宠着的周琳。
“喀嚓”,正当我酝酿着跟周琳开口,突然听到了防盗门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这回,必须是周瑾安!
我猛地站起,跑到玄关处,热烈地等他。
乍见我,周瑾安面露惊讶和……不悦,“你是?”
周琳插嘴,“老头,她想从你这儿买东西。”
周瑾安打探我几秒钟,“那去书房谈吧。”
我连声应是,跟他走进书房。
周瑾安一米七,不高,也不矮。他年纪应该有五十了,头发两鬓白了,皱纹也有不少。他眼睛里,有岁月沉淀的淡漠和睿智。
似乎觉得我来者不善,他对我态度并不好。
当我提出想要买周家老宅时,他更是果断地拒绝了我,“老宅是我要毕生守护的东西,我不会卖!”
无论我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改态度。
“你走吧。”僵持十来分钟,周瑾安耐性耗尽,“别逼我请保镖架走你。”
罔顾受绞刑的胃,我一狠心,“噗通”跪在他面前,“周先生,我求求你。买不到这幢别墅……”
会有一个孩子因此没命。
我来不及说完,已经脑袋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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