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雯黑着脸走下台之后,之前蠢蠢欲动的姑娘们顿时如坐针毡,个个把头埋的低低的,生怕被独孤弋发现。
独孤弋凭着自己六皇子的身份,这些年没少惹是生非,恶名在外。这些姑娘们是想在菊、花宴上大发光彩,好给自己找一个好人家。
却没几个姑娘愿意嫁给独孤弋。
独孤弋求娶孙尚雯之后,她们生怕上台之后,惹到独孤弋注意,再闹出方才那一出,令人难堪。
久久无人再起身,这些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催问:“柳姑娘,你刚刚不还说,要上去跳舞给角落里的那位公子看吗?怎么不动弹了?”
“我绅、体忽然不适,恐怕调不了了。你的画画得好,为何不上去作画了?”
“我前日不小心烫伤了手,不、不、不大方便……”
众人互相推诿,场面顿时尴尬无比。独孤弋这次却不催促了,他只挑衅地看着独孤陵,独孤陵闷声喝茶,不看独孤弋一看。
苏双月托腮看着台下的人,觉得这群人实在有趣得很。
半柱香后,依旧无人上台,苏恬柔四下扫了一眼,竟要站起来,被眼见的朱氏连忙拉回去,低声呵斥问:“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今儿咱宁德侯府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你就别再添事了。”
苏恬柔不服朱氏的话,翻了个白眼,回道:“女儿只是想上台奏乐一曲助兴。”
“奏什么乐!孙姑娘舞剑一曲,被六皇子求娶,若是你上台再被那祖宗看上,可怎么办?”
“六皇子求娶孙尚雯,是因为他喜欢孙尚雯,他有心要娶孙尚雯,又怎么会在菊、花宴上再对女儿示好?”苏恬柔趁朱氏松懈,连忙站起来。
“是苏家四姑娘啊。不止四姑娘要给咱们展示什么才艺呢?”独孤弋眼尖,轻瞄苏恬柔一眼,问。
朱氏此时再想要把苏恬柔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苏恬柔款款上前,娇笑回道:“小女不才,愿弹琴一曲以助雅兴。”
“好啊!四姑娘请!”
苏恬柔抱着婢女递过来的琴,缓缓走上台。
朱氏和郑老太君虽把苏恬柔养得刁蛮任性,但在琴棋书画方面,却从不肯放松。棋、书、画,考的是耐性,苏恬柔在这三方面的水平一般,在琴上,却极为擅长。
她坐在台上,芊芊十指抚上琴弦,试过音准之后,冲夜祁墨的方向一笑,开始弹琴。
不得不说,苏恬柔奏出的琴音确实美妙,她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夜,今儿只在马车里眯了一会儿眼,精神差得很。如此差的精神,竟然还能奏出这般天籁之音,难得可贵。
只听她的琴音,苏双月难以把它和宁德侯府里那位任性刁蛮、处处与自己为难的苏恬柔联系到一起。
苏恬柔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她的心中颇为得意。
她之所以会上台弹琴,无其他目的,只想吸引角落里的夜祁墨注意。
方才夜祁墨理都没有理苏恬柔,激起了苏恬柔的好胜心,她要好好地表现自己,要夜祁墨看到自己有多么优秀,让夜祁墨后悔!
她的心里掺杂了其他东西,这琴音虽美,却不净。
夜祁墨依旧扫都没有扫高台上的苏恬柔一眼,他静静地喝着茶,时不时地瞄向苏双月,苏双月的神情看起来不大好,脸色苍白。
她只坐在独孤陵身边,时不时地捧杯喝茶,偶尔和独孤陵及傅明敏说上两句话,只要她一歪着脑袋和独孤陵说话,夜祁墨的眉头便会拧到一起。
最后一个音落下,苏恬柔微笑地看向夜祁墨,当她发现夜祁墨不看自己,竟然在看苏双月时,苏恬柔的笑容立刻烟消云散。
她把琴还给婢女,蹬蹬蹬走下台,直接走到苏双月面前。
就在不久前,宁德侯府的这一对姐妹就已经闹过一次,现在苏恬柔又直奔苏双月,众人立刻巴巴地望着她俩,想看看苏恬柔又能闹出什么笑话。
朱氏脸登时煞白,她有心去拽苏恬柔回来,却不敢上前,怕被独孤弋责备。何氏食指轻轻敲着桌子,说道:“弟妹,你这女儿教的,还真是不错。”
独孤陵和傅明敏的眉头同时皱起,苏双月则和苏恬柔平静对视。
苏恬柔向独孤陵行过礼,直冲苏双月说:“我听五妹妹说,七妹妹你也准备了才艺打算上台展示,怎么还不见七妹妹你动静?”
苏双月琴棋书画、歌舞乐器无一通,怎么可能会准备才艺。
“四姐,我未曾说过这种话,你大概听错了。”苏双月平静地说,带着一声咳。
“我亲耳听五妹妹说的,怎么可能会有错。五妹妹你莫要害羞,快些去吧,再晚了,菊、花宴可就要散了。”说着苏恬柔竟然伸手去拉苏双月。
独孤陵拦住苏恬柔,“四姑娘,七姑娘染了风寒,绅、体不适,就算了吧。”
独孤陵替苏双月说话,苏恬柔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执意叫苏双月上台表演,她心中不甘,好不容易有一个叫苏双月出丑的机会,难道就要这样错过了吗?
“不过是上台表演才艺而已,又费不了多大的力气,染了风寒,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就是了。苏家七姑娘既然之前就准备好了才艺,若是不表演,岂不是可惜?”
独孤陵要护着苏双月,独孤弋偏偏要和他作对,如苏恬柔的意。
苏家七姑娘苏双月,前不久才被宁德候从乡下接到宁德侯府里,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识个大字就不错了,又能有什么才艺。
在场的人多半猜到苏恬柔是在说谎,有意要给苏双月难堪,却没人戳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顿时有人跟着独孤弋起哄。
苏双月没有法子,只得登上台去。苏恬柔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看没事人似的夜祁墨,看看紧张的独孤陵,再看向高台上手足无措的苏双月,心中冷笑。
他们喜爱的,不过是苏双月这一副皮囊,绣花皮囊下的草包如果漏出来了,还能受人喜欢吗?
苏双月在台上干站了几息,独孤弋故意问道:“怎么?七姑娘会的才艺太多,一时没想好要给我们表演什么吗?”
夜祁墨紧紧盯着台上的人,他手中端着的满满的酒杯倾斜,他抓酒杯只用了两根手指,酒水随时都有可能洒出来,酒杯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弄脏夜祁墨的衣裳。
台上的人想了想,说道:“请给我拿笔墨来。”
夜祁墨手里的酒杯忽然就稳了,他看着台上镇定的人,把酒杯撂下,摘了颗葡萄送进嘴里。
纸和笔很快送来,傅明敏好奇地看着苏双月,她沾了饱满的墨汁,却迟迟没有落笔。
“七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傅明敏问。
独孤陵摇头,他也看不懂,只希望苏双月不要乱来。独孤凌心中认定,苏双月的丑,出定了。
不止是独孤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苏双月没有别的本事,前世时,她字写得倒还算不错。苏恬柔想方设法把她赶上台来,除了写字之外,苏双月别无所长,只能写字。
她原想写簪花小楷,要落笔时忽然想到,独孤陵是认得自己的字的,苏双月这才停笔不前,心想还真是糟糕。
一时间苏双月心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心思,甚至想,干脆直接涂上两笔,出丑,便出丑了。
她又不敢出丑。她若是随便涂两笔,正如了苏恬柔的意,叫苏恬柔高兴。苏恬柔心里畅快了,她心里必然不畅快。
那就不能叫苏恬柔如意。
苏双月心思玲珑,簪花小楷不能写,她可以写草书啊!
之前苏双月做江湖郎中,写方子时为图快,练了一段时间草书,她的草书,独孤陵应该没有见过。
即便见过,应该也只见过一两次,认不得。
心里有了主意,苏双月立刻落笔,不似傅明敏的字苍劲有力,她落笔很轻,落笔如云烟,行云流水间,大大的“福祸”二字,跃然纸上。
苏双月满意地看着这两个字,撂下笔,便有婢女将自己的字高高举起,呈现在众人面前。
见过苏双月的字,满座哗然。
她的字不如傅明敏的字,但众人对她的期望实在是太低了,甚至有些人觉得,她很有可能连一个正确的方块字都写不出来。
巨大的反差令人觉得苏双月的字实在是好极了!
“福祸。”独孤陵大声念出苏双月的字,又呢喃三遍,大笑道:“好字!好字啊!”
独孤弋有心叫苏双月难堪,鸡蛋里挑骨头,问:“殿下,恕我眼拙,不知这字好在哪里?”
“七姑娘的草书行云流水,如龙蛇游、走而成,难道不好吗?福祸,福祸,何谓福祸?这二字引人深思,难道不好吗?”独孤陵两声反问,独孤弋一时被噎住。
立刻又有人学着独孤陵呢喃起福祸二字来。
“七姑娘,我问你,何谓福祸?”独孤陵紧接着问。
“回殿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谓之福祸。”
前世她独孤陵器重,本以为是自己的福分,却不想遭顾春锦陷害,惹上了杀身之祸;杀身之祸后,本以为自己已经魂归九泉,却没想到竟然活到了现在的躯体上,也是福吧?
苏双月心想着,宽大的袖子下的手再次攥紧,心一阵一阵地疼起来。她强忍住突如其来的恨意,尽量平静地回视独孤陵。
独孤陵将苏双月的话重复一遍,哈哈又笑道:“七姑娘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感悟,了不得!了不得啊!”
台下众人看苏双月的眼光又变了,纷纷附和独孤陵称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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