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南辰点头，同时转身取了落地衣架上的西服外套，长腿匆匆朝着门外，“走吧，过去看看，换台车。”

　　“是。”岳昕宇知道他的考虑，一边给李龙打了电话让他去找二少，一边另外联系了一台车。

　　还在路上，李龙那边回复，“顾总，二少已经去了现场，现在正跟那个女孩儿沟通着。”

　　“嗯，他们在多高的楼层？”

　　“十二楼。”

　　“消防去了没？”

　　“早就到了，正在充消防气垫，不过十二楼太高，就算是下面有消防气垫，万一……”

　　李龙话没说完，顾南辰也已明白。

　　理论上来说，消防气垫只可能挽救六七层楼左右高度下坠的轻生者，楼层越高，成功营救的可能性就越小。

　　挂了电话，顾南辰催促：“开快点。”

　　车子进了医院，还有很远的地方就靠不拢了。围观人群太多，加上消防车停放，他们的车只能停在远远的地方。

　　不过，即便是坐在车里，顾南辰也看到楼顶天台上站着的女孩儿。

　　瘦瘦弱弱，如一抹轻烟，好似随时都能随风飘散，随时都能坠落下来。

　　再细细看去，能看到一个脑袋，是顾北暮。

　　天台上，阳光很好，但风也大。顾北暮的外套随风摇摆，再看向站在天台边缘上的女孩儿，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更衬托着她的娇弱清瘦，披肩柔发在风中飞舞，遮住大半苍白尖巧的小脸，偶尔身体晃动，会让周围一干人等全都吓得屏住呼吸。

　　警察同志不敢靠近，医护人员同样不敢轻易妄动，顾北暮站了好一会儿，从起初愤怒滔天到逐渐平息到担忧溢于言表，而后，才深吸一口气轻轻缓缓地朝着她靠拢。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看着男人悄然靠近，情绪处于激动之中的叶佳音立刻大声喝止，转头朝楼下看了眼，越发天旋地转。

　　顾北暮不相信她真得敢跳下去，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地，又朝前迈了两步。

　　“顾北暮我叫你不要过来！”女孩儿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浑身颤抖的厉害，那一声喝出，她脚步往边缘又移动了一些。

　　顾北暮这才停住脚步，同时，他身后的警察跟医护人员全都慌张地提醒：“顾二少你不能再上前了！不能再刺激她！”

　　警察这边的负责人走到他身边，劝道：“我们叫了心理医生过来疏导，很快就到了，二少，你不要再刺激她。”

　　顾北暮紧紧盯着风中摇摆的女人，看着她苍白的脸，哆嗦的唇，看着她时不时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紧张地吞咽闭眼，而后面无表情地说：“她不敢跳，她只是在威胁我。”

　　警察同志不懂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闻言皱眉，却还是说：“不管怎样，她现在情绪激动，我们得小心安抚着，等……”

　　话没说完，顾北暮又朝前走了一步。

　　“二少——”

　　“叶佳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赶我走，我已经走了，你现在这又是闹哪出儿？”警察劝解的话还没出口，顾北暮突然提声朝着女孩儿喊道。

　　叶佳音听他这么问，泪水突然再度涌出，哽咽着嘶吼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赶你走，你就给学校施压，说我旷课这么久，还开除我……我拿不到毕业证，这几年就白费了，以后什么都干不了……顾北暮，你太狠了，仗着有钱有势就了不起么……你这样逼我，这样逼我……”

　　警察同志脸色变了，回头看了眼顾北暮，眼神里复杂的深意显然在询问这是不是真得。

　　顾北暮淡淡地挑了下眉，波澜不惊道：“谁跟你说的？”

　　叶佳音盯着他，见他不肯承认，突然冷笑了下。

　　“我要是跟你说我没做这事，你信不信？”

　　“你没做？怎么可能？我昨天赶你走，今天一早就收到学院通知……”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们学院，在这里寻死觅活有什么用？”

　　“……”

　　叶佳音不说话了，盯着他，好一会儿，摇头，又摇头，苦笑起来，“你还不肯承认……就是你，一定是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被你盯上，这几个月，你百般贬低我，羞辱我……”

　　顾北暮一边听着她呢喃，一边又悄悄迈进了两步。

　　现在他们的距离，即便她坠落下去，他应该也来得及飞扑上前抓住她。

　　“我羞辱你？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太蠢了？我骂你的哪句话冤枉你了？”

　　“二少，这——”警察同志要急疯，他们劝了好久才安慰的平稳一些，怎么这当事人来了后反而更加刺激她？

　　“是！你没有冤枉我！我就是胆小怯懦，优柔寡断，没本事，可是我这么不堪，你还要找我干什么，你还要对我做那些事……”

　　“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你却让我给你生孩子——你那样粗鲁地对我……那样羞辱我……你知道医生护士都怎么看我么……他们以为我是为了你的钱，心甘情愿被你那样虐待，一次不够，还来一次……”

　　“所以，你现在寻死觅活，就是因为我睡了你，羞辱了你，却不肯对你负责？”男人眼眸阴戾，全是轻蔑。

　　叶佳音微微躬着身体，依然摇头，自暴自弃地说：“我哪里够资格，你是堂堂顾家二少爷……”

　　“那为什么？”

　　为什么？

　　叶佳音心里也问着自己，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本来昨天两人大吵一架，把他赶走，她的心情就跌落谷底，今天一早她收到学院的通知，说她无故旷课几个月，影响极差，理应劝退——一时间，低沉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她以前患过抑郁症，好艰难地才走过那段阴霾的岁月，可突然之间，所有的重击接连而来，那些阴霾加倍返回，她突然间只觉得生无可恋，便爬上了天台楼顶。

　　可是，她生性胆小，优柔寡断，当站在天台上看着十几层楼下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又害怕了，犹豫了。

　　她想，在死之前，也应该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很快，有人发现她，开始报警。

　　很快，医护人员上来，心急火燎地规劝。

　　有人拍视频，有人在楼下喊着要跳快跳，她全都知道。

　　很快，她想见的人来了……

　　可是，那些话，却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楼下，李龙过去打听了情况，回来报告：“顾总，消防气垫已经铺好了，中间楼层的窗台外，也有消防员候着，以防万一。”

　　“嗯。”顾南辰眯眼，透过半敞的车窗玻璃看向楼顶，“能不能跟上面的警察取得联系？”

　　“我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二少没有劝那个女孩儿，反而……”李龙不解地皱眉，“反而还在言语刺激，两人看来还在就昨天的事争论。”

　　顾南辰眉宇越发阴沉了几分。

　　这个北暮！什么时候了，还在计较那些事！

　　“想办法弄到楼顶警员的电话。”

　　李龙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答应了句，转身走开。

　　“顾北暮……我已经想好了，活着没意思，其实跟你的那些……我不后悔……”女孩儿沉静下来，眼眸垂落，居高临下地看着离他只有两步远的男人，“你不要再走过来了，不然我马上跳下去，你就站在那里……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上我的原因，公司里的人都说了……因为我长得跟你深爱的那个人，有点点像——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无端羞辱我，对我发火的原因……你觉得我长了这张脸，可是能力、脾性、性格，都比不上那个人，你恨……恨我不能更像她一些——”

　　顾北暮脸色紧绷的厉害，从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蠢得要死的臭丫头，居然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把他想什么全都揣摩透了！

　　警察同志走上前，手机递过来：“二少，顾总要跟你通话。”

　　顾北暮皱眉，看向他，犹豫了下，接过。

　　“北暮，事情影响很大，你不要再刺激她，先劝她下来。她是爱你的，才会走这一步，你心里若是对她有一点情分，就不该再这样逼她。”

　　顾北暮听着这话，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但眸底神色，在瞬间有了变化。

　　爱他？

　　与此同时，女孩儿笑了笑，最后平静地说：“我的确蠢，我明明知道你把我当替身，对我不屑一顾，可我还是克制不住地爱上了你……大概从那一晚，你把我救下来开始，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我不后悔，我只是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更优秀一些，那样，我或许就能配得上你了——顾北暮，我走了，再见……”

　　话落，女孩儿闭上眼睛，双臂微微张开，整个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朝后倒去——

　　“叶佳音——”手机被扔出去，顾北暮眉眼一凛，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整个人突然飞速地弹跳出去。

　　“啊！”

　　“哇——”

　　楼上楼下，无数声倒吸冷气的惊叫，众人眼里，一个身影先行落下，另一个身影飞速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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