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

　　这一晚上的情况，也只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万万不能让凶案现场的照片流到报刊媒体上，而现场又来了那么多记者，苏巍和金戈、老陈只好扮黑脸，分头堵住电梯门和安全通道，然后由李群、傅酒酒和顾秋扮白脸，苦口婆心地劝说记者们把拍到的照片删除。

　　记者们自然是不肯，一个个叫嚷着公众有知情权，警察这样做是侵犯自己的人权，苏巍听了噗嗤一笑：“这什么记者，当自己拍TVB电视剧呢。”

　　好说歹说，记者们终于都按要求删除了照片。

　　苏巍点点头，三个人让开通道，放记者们离开。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一个年轻的小记者，大眼睛圆脸高马尾，眼珠子乱转，一脸聪明相外露，苏巍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个高喊公众有知情权的记者，哟，仔细一看，长得和《刑事侦缉档案》里的女主角、记者高捷还真有三分相像，他张嘴喊对方：“喂，高捷。”

　　小记者置若罔闻，继续往安全通道走。

　　苏巍只好伸手按住她肩膀：“记者同志，我叫你呢，怎么不搭理我一下。”

　　小记者回过头来一脸迷茫：“你叫我？你叫的不是高捷吗，高捷谁啊？”

　　她冲电梯前的一堆人喊：“你们有谁叫高捷的，警察同志找。”

　　苏巍纳闷：“没说你是高捷，说你像高捷，你不知道高捷是谁啊？《刑事侦缉档案》的女主角啊。”

　　小记者一脸理直气壮：“没看过，听上去好老的片子啊，警察叔叔，我是00后，今年才20，在看片上跟你有代沟。”

　　听了她的话，老陈和金戈噗哧笑出声来。

　　不远处，傅酒酒的脸一黑。

　　苏巍的脸也黑了，硬邦邦地说：“那麻烦你配合下警察叔叔的工作，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生凶杀案的？”

　　小记者睁大眼睛：“说了呀，有线报，一个小时前我们报社收到一封匿名电子邮件，说榆光一村802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苏巍问其他记者：“你们也是吗？”

　　其他记者都忙附和说是。

　　苏巍蹙眉，一个小时前……根据顾夏推断，马青的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左右，在他死后不久，媒体就收到了凶杀案的匿名电子邮件。

　　发这个电子邮件的人，如无意外，肯定是凶手无疑了。

　　那么凶手是谁，会是王援朝吗？

　　王援朝家在临江新城海门小区23栋408室。

　　伪装成抄煤气表的敲了半天门仍然无人应答，这时，对面邻居家的门突然咔哒一声响，一个满头碎花卷的脑袋探出来，狐疑地看着苏巍和傅酒酒：“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小区抄表的可没你们这两号。”

　　要不然说老阿姨警惕性就是高呢。

　　傅酒酒只好坦白：“阿姨你好，我们是市刑侦大队重案组的警察，有一件案子想找住你对门的王援朝老先生了解下情况，请问你上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一听是警察，阿姨精神抖擞，一脸“我懂的”：“不是找他调查情况吧？要只是调查情况，你们装什么抄表的呀，老王是不是犯事了？”

　　看来人民群众的嗅觉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阿姨又摆出一副“我懂事”的脸：“我知道，你们警察破案，有的事情不好跟我们老百姓讲的，你们放心。我上次见到老王是四点钟左右吧，他急匆匆出门，背着一个挺大的双肩包，我在楼门口遇到他，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四点钟……现在是晚上十点，马青遇害是在晚上七点钟左右。

　　傅酒酒问阿姨：“那您确定他后来没回过家吗？”

　　阿姨笃定地说：“确定，四点钟后我一直在家的，这小区隔音不好，老王家的防盗门有点问题，要很用力才能关上，那哐啷一声响，我在厨房里做饭都能听得见。要是老王回来后，我肯定知道的呀。”

　　王援朝四点离开家后就没有回来过，他去了哪里？

　　正疑惑着，楼道里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哼歌的声音，不一会儿，拐角上来一个女孩子，圆脸大眼睛高马尾，和苏巍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警察叔叔，怎么是你啊。”

　　是刚才那位“高捷”小朋友。

　　傅酒酒的脸又是一黑。

　　苏巍余光瞥到傅酒酒的脸色变化，心里顿时滋生出强大的求生欲，忙说：“什么警察叔叔，请叫我同志。”

　　“高捷”小朋友爽快地说：“警察同志，你来这儿干什么？”

　　苏巍警惕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难道她又收到了匿名信，告诉她来海门小区？

　　“高捷”小朋友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是我家啊。”

　　说话间，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王援朝家对门的邻居阿姨：“妈，今天最后一笼了，赶巧我运气好，终于抢到了。”

　　妈？原来这阿姨是她妈。难怪一脸的聪明外露，话太特多，看来是家学。

　　家学深厚的“高捷”小朋友不出一分钟就猜出了真相：“对门王叔叔犯事了是不是？难道和榆光一村那起杀人案有关？”

　　她神秘地一笑：“你们想进王叔叔家看看吗？我可以告诉你们钥匙在哪儿。过去海藻还在的时候，记性不好老是忘带钥匙，王叔叔就在家门口放一把备用钥匙，在哪里我知道，你们要是答应我给我独家内幕，我就告诉你们。”

　　苏巍懒得理她。

　　他打开牛奶箱看一眼，弯腰在鞋架上一摸，又掀开地垫一看，再踮起脚往窗框上一摸，手里就多了把钥匙。

　　把钥匙塞进孔里一拧，咔哒，门开了。

　　苏巍攥住傅酒酒的手腕跨进门里，回头指一下“高捷”：“老实待在外面，别往屋里闯。”

　　然后他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王援朝的家不大，很传统的两室一厅。

　　客厅里打扫的很整洁，老旧的沙发、茶几、电视柜、书架……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

　　不普通的，是墙壁。

　　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各种奖状，有的颜色新有的颜色旧，有的年代太过久远，已经从粉色脱色成了淡淡的黄白。

　　苏巍一张张看过去，每一张上被表彰的名字都是王海藻。

　　王海藻一年级拿了考试第一名，二年级参加六一汇演取得了名次，三年级第一次评上三好学生……初中一年级参加区作文比赛拿了三等奖……高中二年级参加市数学竞赛取得了名次……

　　从开始读书到猝然离世，大大小小的荣誉，骄傲地贴满了一整个屋子。

　　苏巍看墙上的同时，傅酒酒也在看书柜。

　　书柜锁着，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摆的都是相框，凑上去看，大部分都是合影，所有的合影都是一个背景，看上去仿佛是市郊的大渔山风景区，因为在人的背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佛造像，依稀是大渔山弥勒佛雕塑的模样。

　　合影里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带着个孩子，三个人冲着镜头一边比V一边笑，照片上写着时间：2008年7月，2009年7月，2010年7月……直到2017年7月的这一张，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了愈发衰老的男人和日渐秀丽挺拔的少女。

　　这大概就是王援朝夫妇和他们的外孙女王海藻了。

　　一家人约好每年去同一个地方拍一张合影，然而现在，只剩下了王援朝一个人。

　　傅酒酒看的心里发堵。

　　苏巍的话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王援朝不在家，那他能去了哪里呢？”

　　傅酒酒说：“会不会是有别的事情要办，所以还没有回家？”

　　苏巍点点头：“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或者迟早会败露，所以出门的时候就根本没打算再回家。”

　　那他能去哪里？

　　看着满书柜的相框，傅酒酒突然想到：“他会不会去了大渔山？”

　　女儿早逝，妻子也已经亡故，唯一的外孙女也死于非命，如今他为外孙女报了仇，自己也已经是七十高龄的老人。他会不会，在大仇得报后产生轻生的念头，于是跑去象征着一家人快乐时光的大渔山自杀？

　　苏巍沉吟片刻：“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很有其他可能，我先打个电话回警局。”

　　他蹬蹬下楼，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不排除王援朝有回家的可能，今天晚上咱们两个就在这儿蹲守，我另外叫了金戈和老陈来，四个人换班。”

　　傅酒酒问：“在哪儿蹲守？”

　　苏巍指一指对门：“去跟那位阿姨说下，借他们家地方。”

　　傅酒酒阴阳怪气地哼一声：“是去跟那位阿姨的女儿说下吧，警察叔叔。”

　　她把叔叔两个字咬的重重的，苏巍感觉自己仿佛被她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忙赔笑说：“你放心，叔叔是你一个人的叔叔。”

　　说着就要去拉傅酒酒的手，傅酒酒把手一甩，瓮声瓮气地说：“离我远点，警察叔叔，咱们有代沟。”

　　金戈和老陈很快就到了。

　　苏巍问金戈：“我交代的事情，你拜托人去查了没？”

　　金戈点点头：“你放心。”

　　傅酒酒听的好奇，问：“什么事情？”

　　苏巍鼻子里哼一个笑出来：“说好的有代沟呢?”

　　没想到傅酒酒还真没继续问，一甩手，走到了老陈身边，去跟老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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