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出口
文件名上赫然写着“遗嘱”两个大字。白念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两个字,脑内哗然。
沙迁只是扫了眼屏幕,表情没多大变化,淡淡解释道:“就跟买保险一样,有备无患。”
白念不喜欢这个说法。
“可是我们明明情况都有好转了!掌握他那么多信息,还把他监视我们最关键的一环拆掉了。不是你说的吗?情况更利于我们。那你还准备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要提前跟莫近认输?”
“怎么可能提前跟他认输。”沙迁将餐具放到桌上,语气仍旧平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收拾他,只是我们不能预知未来,总归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算我出事的概率只有1%,也得为这1%准备后路,不是?”
白念瘪嘴背过身去:“我才不希望你这1%的后路用得上。”
沙迁好笑,将纸袋里的炸豆腐倒进盘子,推给白念,哄道:“明白,我会争取让我弄遗嘱的律师费全部白花。”
“必须白花!”白念嘴型还有些生气地翘着,接着去拉沙迁的手,轻轻握住,她想到什么,表情也凝重了一些,“我也明白你的顾虑,毕竟我自己也……”
没有绝对的把握。
“好啦,我们俩都别瞎操心了,冷静应对才是上策。我晚点打算去找找在警局的朋友,他在刑侦这块好像破过不少案子,也许他能给一些意见,帮一些忙。”
听到这个消息,白念的表情稍稍缓和:“有专业人士帮忙就太好了。”
“当然,我其实已经有一些靠谱的想法了,等跟那个朋友交流一下,如果进行得顺利,莫近一定没好果子吃。”
“嗯!你能找出他一个破绽,就一定能找出更多,我们不会输的。”白念心情显然好了一些,认真道,“我就不信了,莫近那种坏人还能逍遥法外不成,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沙迁点头:“对,恶人肯定会有恶报。”
“绝对的!”
见白念情绪好转,沙迁笑着把筷子递给她:“所以……这炸豆腐你还吃吗?”
“吃!”仿佛对事情有了些信心,白念接过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沙迁垂眸看白念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低声道:“不过白念,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万一啊!”白念不满地瞪了瞪眼睛,“刚刚不还说了恶人有恶报嘛!”
沙迁收了声,仍静静地凝视着白念:“嗯,希望我争气。”
“争什么气?”
沙迁没答,白念也没在意,就把筷子递给他:“我买了你的份,你也一起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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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迁的眼睛扫过白念的脸,他也不知道白念现在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不想见到她整天活在对莫近的畏惧中,于是在她哭泣时他甚至还会安慰她乐观一些,希望她能眉开眼笑,但他又担心她现在胸有成竹了,等那个“万一”真的降临,她会因为毫无心理准备而备受打击。
到底是否应该去向白念倾述自己心里负面的担忧成了沙迁的两难。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哪种状态更利于白念,作不出选择,进而也迟迟无法开口。
他的心就这样无时无刻不紧绷着。而这种紧绷,来自于他得知自己第二次遇害以后。
他第一次被莫近偷袭后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压力,毕竟当时他觉得那属于偶然事件,然而,他却遇害了第二次,还是在自己已经警戒,已经防范莫近的前提下。
当然,他至今仍然不害怕莫近,他害怕的是第二次遇害后他回忆起了一种曾经很熟悉的感觉,一种时空怎么重启,时间怎么轮换,多少次都难以改写历史的宿命感。
他不担心他会输给莫近,他担心的是,他会输给一些更玄乎,更难以用人力去抗衡的规则。
他从拥有系统起就有一个推测。
这个世界或者说广阔的时空有它运行的规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宿主获得一个时空系统,获得改变过去的机会,但怎么改变,其实都不能逃出世界早设定好的轨迹。
以为可以重来,以为能把一切不完美都扭转完美,但哪可能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
没那种好事。
世界有世界微妙的平衡。
要么,你垂死挣扎也没有办法改变某件事情,要么,你逆天改命,真的扭转了什么,你就会付出对等的代价。想改变的事,看起来完美解决了,但生活里另一个部分却残缺了,另一个重要的东西却失去了。
就像他,拼了命想护住白念的性命,那么多次都难以成功。
好不容易成功了,他便失去白念对他的爱。
而时空兜兜转转,执念不休。
他冥顽不灵地试图挽回白念,他后来在现世界也确实成功了。
可……世界一旦转变成白念会爱上他的世界,他便开始丢掉性命。
而白念多次重启,都难以救回他。
就像一个闭合的死循环,环环相扣,永无出口。每一环都给予他想要的,可每一环也同时夺走他珍视的,从未例外。
他在这个闭环里拼命奔跑,跑得再用力,跑得再快,也不过是无限重复着获得一样便失去一样的死循环。
永远没有完美结局,永远没有大团圆。
这是一座看不见的,巨大的牢笼。
铜墙铁壁,坚不可破。
人力在之面前过于渺小,渺小到他长时间不屈服于命运的种种挣扎都宛如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他一度很希望自己对于系统的认知是错的,却得到了凌寒肯定的答案。
【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并不像所有科学理论那样有一大堆实验报告做支持,也许不可信。】
【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推测已经在触摸系统的本质了,而且我认为你这个理论完全站得住脚,不如说,从我实验接触的几个宿主来看,他们大多都是这种情况,完全吻合。你看,永阳把我的命救回来,他自己就那样了。我宁愿他从来没想过要救我。哪有什么逆天改命,两全其美,不过就是以一个残缺换另一个残缺。】
沙迁又默默看了眼在吃东西的白念。
那份遗嘱是必须的,虽然他真的比她更希望那份遗嘱绝无用武之地。
他不会屈服的,他会努力活下去。
只是……他不得不去思考,面对这样的铁律,他到底该怎么抗衡?
没有经验,没有方向,只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他的命脉,强按着他照那个规则的轨迹前进。他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反抗,可那只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抹去他挣扎的痕迹,仿佛在嘲笑他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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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沙迁去找了南星阔。
见到正在包扎手臂的南星阔,沙迁微顿:“看起来,你这份工作还满危险的,经常负伤吗?”
“小伤,就一道口子而已,抓个毛贼的时候没注意。再说了,做我们这行,小伤小痛不挺正常嘛。”南星阔动作利落地将绷带一拉,接而完全没当回事地打下衣袖。
“我一直挺奇怪的,你家那么大的公司,你随便找点事做,甚至不工作都行,怎么会选这种高危又累的工作。”
“还是说正事吧。”南星阔转头将材料递给沙迁,“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要查莫近的父亲的?”
“因为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把他爸挂在嘴边,做什么都要来一句,他爸教过他什么。”
“直觉很准,果然有内容可查。”南星阔翻开材料,指了指一处,“他父亲被枪决了。”
这倒是完全在沙迁意料外:“为什么?”
“因为……他父亲五年前杀了……他母亲,而且手法非常恶毒。法院认定犯罪性质恶劣,犯罪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极差,死刑。”
“听起来句句都是大道理的人竟然这副德行吗?也不怪得养出这么个人渣。”沙迁冷淡地看着手里的材料,“可惜了,我想查的并不是这些。”
沙迁最近一直在想,莫近每次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蔑视,对人命的轻薄,都太理所应当,好像他已经这么轻贱他人生命很多年,好像……那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沙迁记得初世界李知新倒在那个冰冷巷子里的模样,血腥到他有段时间时常做噩梦。
他也记得白念一次次死于莫近之手的场景,同样写满了这个杀人犯的人性泯灭。
要解释为什么莫近第一次杀人便有杀人如麻的感觉,称他记恨白念害他坐牢还勉强说得通,但绝对解释不通莫近为何对没有宿怨的李知新下那么重的杀手。尤其他杀了李知新以后,完全没有意外杀了一个人的惊慌,反特别冷静,特别淡定地给他打个电话,调虎离山,然后趁着他不在,悠哉悠哉地去找白念下手。
或许莫近确实足够变态,有足够的心理素质,但没有人的心理素质能凭空产生,肯定得有一定的基础及铺垫。
所以沙迁需要找的是莫近的犯罪证据。
毕竟现在的情况始终没有跳出初世界原来的逻辑圈。
如果他没被莫近杀死,莫近就凭那天在巷子里捅了他腿一刀这种事,坐不了几年牢,又要出来报复。
而如果他死了,白念已经不能穿越,莫近就算落网他也不能活过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想搞定莫近,他需要找出被莫近隐藏起来的命案,如果他的这个推理正确,那就能够让莫近被定以重罪,能够让莫近绝对没有机会再卷土重来。
“不过你推测他身上以前可能背负命案这一点,我会去查的。”南星阔瞥了眼沙迁,“在这期间,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沙迁点头:“麻烦你了。谢谢。”
南星阔微微挑眉:“真想不到,你还有跟我说谢谢的时候。”
沙迁一怔,总觉得南星阔好像在初世界就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南星阔笑道,“遇到像你这样,他打也打不过,玩阴的还被你看穿的对手,该害怕的是他才对。现在监控也拆了,他老底都快被你查完了,落下风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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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陋而破旧的出租房里,莫近沉着眼皮子,阴冷地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攒了一堆烟蒂。
难闻的烟味弥漫在房间每一个角落,一只苍蝇围着墙角垃圾桶“嗡嗡”地飞行,莫近烦躁于苍蝇发出的声音,揣起跟前的烟灰缸就往垃圾桶砸去。
烟灰缸重重落地后又在原地转了几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而终于失了动力,哐当一声后,彻底安静。
而那只苍蝇,就像是察觉到屋内的低气压,顺着旁边的窗户飞了出去。
房间安静了,莫近却大口大口喘着气,半边的牙齿不自觉地咬紧。
一直以来有耐性的他,一直以来以为是自己在掌握大局的他终于被这接二连三的挫败烦到心绪不宁。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节节败退过,沙迁难搞的程度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第一次准备动手就被沙迁堵在巷子里,他打不过沙迁,伤了沙迁才逃出来,搞得原本无罪之身的他现在要四处躲避。
第二次准备动手,沙迁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安排警察布控了。
本来这两件事他也没多在意,毕竟一次不成,还有无数次机会,他有耐性得很,可以一步步来,可以慢慢监视着,找寻下一个动手的完美时机。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沙迁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看透了他,竟然把他装好的监控给拆了下来。
这是他作案非常重要的一环,没了监控几乎等于斩去了他一只手,令他寸步难行。
在沙迁这么警觉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跑去装监控了,或者更夸张点说,他甚至不能贸然接近沙迁的屋子。毕竟没有监控给他打掩护,毕竟沙迁总莫名可以预知他的计划,如果他还贸然接近沙迁,他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又有一堆警察等在屋里。
情况急转直下,他可能又得蛰伏好长时间。毕竟现在他完全近不了沙迁的身,如果这么僵持下去,他一定会输,这可怎么是好?
阴翳的眸子越加阴冷。
该死的沙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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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和沙迁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过得很惬意。
沙迁直接在自己屋门口装了摄像头,反过来监控莫近有没有在他家门外出没过。
他以家里进了人,被偷了东西为由,给保安打了招呼,提醒保安们特别注意,加强巡逻。
南星阔那边也时常故意穿着警服过来看沙迁,基本就特地穿给莫近看的,让莫近知道警察时常在沙迁这边,劝退莫近,以确保他安全。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白念还是绞尽脑汁,各种给沙迁做保护措施。
到沙迁看见白念扛着一个网购快递箱,献宝一样掏出一件防弹衣时,沙迁乐得半天没止住笑声:“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属于特殊装备,材料也特殊,还需要由特殊厂家生产?所以……网店上的,可能大多不太可信。”
白念拎着防弹衣的兴奋表情冷了半截:“这样吗?”
沙迁还在憋笑,轻轻地搂住她:“你要实在不放心,我穿着也行。毕竟也能防个万一……”
“呸,说什么万一呢,没有万一!”
沙迁的脑袋随意地搁在白念肩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目光悠悠的,接而低下嗓音在她耳畔道:“我希望我能争气。”
“争气什么?”
这好像是沙迁第二次说他要争气了。
他每次一提起万一就这副样子,实在让她也跟着担心。
白念叹气,将“防弹衣”收了起来:“算了,我们俩都别胡思乱想了,反正他现在也不好靠近你,我们只要等着他落网就好了。”
为了转换心情,白念捧起她刚在小区外面网红店买的奶茶,又把同时帮沙迁买的咖啡推给沙迁:“你最近别因为查他的事熬夜,喝咖啡可对身体不好。”
沙迁接过咖啡:“熬夜要是能让他落网,也值得吧。”
手机忽的响了,南星阔打来的,沙迁立刻按了接听。
听筒里南星阔没多寒暄,而是直入了主题:“我把案卷翻了好几遍,发现莫近母亲被杀的案子还有一些疑点。”
沙迁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去拆咖啡的吸管塑料膜:“怎么了?”
“现场有一些脚印跟莫近父亲的并不吻合,而且莫近母亲身上的刀伤看上去有两种凶器,如果比对下刀的角度,长的那把凶器确实符合莫近父亲身高,而另一把短的凶器的下刀方向,感觉是身高不同的人造成的。”
沙迁的手顿了下:“所以我之前的猜测有可能会落在这个案子上?”
南星阔的声音很冷静:“对。杀人现场一定还有第二个人伙同作案,而这个人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莫近。当时莫近的父亲认罪特别彻底,说两种凶器都是自己刺的,口供看上去没有明显漏洞,案子直接就判下来了,估计没引起重视。我特地对比了现场的很多痕迹以及各种笔录,现在怎么看,父子共同作案的可能性都特别大,也许是莫近父亲为了护莫近就一个人全认了。我会去给局里领导打报告,看看能不能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很好,如果这件事能成,基本他就别想脱罪了。”
南星阔表示肯定:“嗯,我认为就我目前掌握的东西,这事基本有谱了。”
一边的白念也听到了这个算得上是好消息的调查进展,他们快要拿到非常重要的翻盘依据了,如果这事能成,接下来就等着莫近落网,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轻判后又出来报复。
白念放下奶茶,乐呵呵的从后面搂住沙迁:“我就知道,我们可以的,莫近死定了!”
沙迁笑了声,没回头地拍了拍白念的手:“嗯。”
白念满意了,她捧着奶茶,哼着歌往客厅走,由着沙迁继续看电脑。但她刚走到沙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电脑那边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
不小的声响令白念猛然往电脑桌那边看去,她见到沙迁像是突然失了力气,无法支撑住身体地从椅子上摔到地下。
打翻在桌的咖啡流了满桌,又沿着桌子边缘快速往地面落,一滴一滴。
白念赶紧回身往沙迁那边跑。
“沙迁?”她推了推沙迁,但沙迁拧着眉,呼吸困难地喘了两口气后,白念还来不及再有所反应,沙迁便没了意识,整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沙迁!”白念吓得不轻,赶紧又摇了摇他,“沙迁?!”
再呼喊,再试图唤醒沙迁却毫无作用。
白念的脑子里下意识晃过一些她噩梦里的画面,那些她一迈入沙迁家门,就看见满地是血的画面。
这次在她面前倒下的沙迁没有流血,可同样的感觉像尖锐的锥子扎进心里。不好的预感漫过心头,白念怔愣地看了眼那杯被打翻的咖啡,心头猛然一沉。
她忽的想起她买奶茶和咖啡时,带着口罩的店员听似随意地问她。
【美女,今天怎么还多买了一杯咖啡?】
【给男朋友买的。别太甜哈,他不爱喝甜的。】
那两个戴口罩的店员里……其中有一个,是莫近吗?
咖啡,有问题……
她以为莫近靠近不了沙迁就没办法对沙迁下手,原来……那个阴毒的人又想出了新的应对方式?还是借她的手?!
倒抽了一口气,白念觉得周遭空气稀薄,她完全没办法呼吸。沙迁不能出事,绝对不能,系统没动力,她已经没办法再穿越了,他必须好好的!
120的急救声响起,救护人员火速赶到,白念一路慌乱又恐惧地跟到手术室外面。
“手术中”的灯亮着,这盏灯一明一灭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白念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在外面站着,遍体生寒的感觉将她包围。
这种感觉白念太熟悉了,曾经,系统定位无数次偏差,就让她一次次目睹他离开她。而现下,那种熟悉的感受便越加汹涌地涌上来,将她缠绕窒息。
白念的五感仿佛彻底消失。
她知道手术灯熄灭了,知道医生出来说了话,她看见李知新通红着眼睛背过身对着墙哭,也看着沙月崩溃一般在医院走廊里哭喊。
温故也在一边蹙眉,不知所措地看着,宛如之前定位偏差时一样,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这么多人在发出声响,但白念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她唯一听到的一句,就是医生那毫无感情的节哀二字。
就像一个注定的死循环。
她最终还是没能逆天改命。
她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沙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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