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钟哲按着约定出门,成凌已换了身白衬衣,静静立在走廊里等他,有那么一瞬,钟哲生出奇怪的错觉,他想起那句法语“Déjà vu”。
那简直不能称为“似曾相识”,就如记忆中的场景一般清晰——他从门内走出来,成凌守候在外,目光追随着他,仿佛等待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钟哲抛开冒出的奇怪念头,打了声招呼走过去。
成凌望着钟哲,他已经熟悉了他出门时那略略低头的神态,长长的羽睫垂覆着,神情总有些漫不经心。
伸手带上门的时候,钟哲并不会转身背对着人,而是会径直出门,先对着成凌礼貌地浅浅一笑,然后略微向后弓身,就势反手带上房门。
这样,他便始终是向着他的了。
门已轻声紧贴在钟哲的身后关上,他这才身姿笔挺地走向成凌。经过成凌身旁时,空气里已然有着熟悉的淡淡须后水的芬芳。
成凌的职业习惯让他总在留意细节,几乎没有人能逃过这样的细节观察,而钟哲是个意外,旧家严苛地教养,使得他是个罕见的细节臻于完美的人。
成凌迅速跟上钟哲,尾随在他的左后,好像那个位置一直空缺着,等待着他去填补。
他们一路穿过走廊,步入电梯,最后来到大堂。
这一路上不时会遇见打扫房间的女佣,然后是同乘电梯的服务生,最后是正在巡视的大堂值班经理,所有人朝两人打招呼时,投来的目光都理所当然地将他们视为一个整体,甚至是将成凌视为钟哲的附属。
独狼似来去已久的成凌,意外的,并不太讨厌这样的目光。
钟哲的记忆里半岛自己的精品廊就有一间不错的定制店,他领着成凌走进店铺,未想经理竟还记得他的名字。
当要向经理介绍这回的正主时,钟哲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没记住成凌第一次介绍时的名字。
随便糊弄过去后,出了店门,钟哲当即道:“不好意思,我对你昨晚报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了。”他试图解释这个问题,“你用的是假名吧?和你一起来的那位自称姓黄的先生,用的也是吧?那我在别人面前要怎么称呼你,私下呢?你大概不能告诉我真名?”
成凌看着钟哲带着十分好奇的眼睛,决定告诉他自己的代号,“我的行动代号是‘卫’,守卫的卫。假名确实不重要,这次的行动里,用的名字是黄刚。私下里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真名有纪律守则,不能说。”
“黄刚总感觉叫的不是你,私下叫什么都可以吗?”钟哲脑海中浮现出个念头,“卫……David,大卫?”
“大卫,David。”成凌试着念了念,“国内外用的都有了,可以。”
三天后,今季亚洲拍场最重要的一场夜场拍卖即将进行。
当天早上,成凌例行来找钟哲,两天的时间里,他们分头研究案情,每天又会再花上一点时间交叉分析资料。
成凌这头已经布下罗网,只待拍卖结束,就立即跟踪买主查找线索。无论是对方找人来代拍,还是等待真正的买家买入后再从中盗窃,都能保证第一时间追上线索。
“我倾向于对方会直接放弃参与竞拍。”钟哲说了他的推断,“原因有两个,一是可以省下大笔的资金。二是没有必要冒风险使用有关系的人,增加被查到的可能。以这些人的偷盗能力,从真正的买家手中抢夺,并不算难事。”
成凌点头,“我也倾向这个推断。”他又接着道,“这样一来,侦查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首先是买家的不确定性,国籍背景行事都是未知。
其次是作案手法的不确定性,这些人会如何接近买家,是直接盗走,还是来个偷天换日,真假调换,将各方瞒在鼓里。
最后是时间的不确定性,有了河图在手,买家手中的洛书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囊中之物,只要想,随时都能取走。”
“这点确实是最难的。”钟哲感叹,“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样的话,时间会被无限拉长。”
暂先跳过这个难点,钟哲转而提起另一个追查思路。
“跟踪资金。
无法追查事后资金的话,可以追查事先资金。盗贼即便不会亲自参与龟甲的拍卖,多半还是会出席拍卖会。对方很可能比我们还要紧张,他们会看着拍品定槌。我总觉得盗贼不会让龟甲离开他们的视线。
而要进入拍场,是需要预交保证金的。”
成凌快速估算了下,“这个人数可不少。”
“不用那么大范围,可以进一步缩窄,但这一点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做?”
“这类拍卖会设有高额竞投区域,额度是买家有意向的拍品估值的20%。我已经得到消息,这次保证金的最低下限已提升至500万美元,参与者还要提供文件,证明至少拥有1000万美元以上资产,才有资格得到高额竞投牌。”
成凌起身,准备去通知支援小组,钟哲则在他身后补充,“特别留意三日内,用黑卡临时登记的客户。”
傍晚,成凌亲自开车接钟哲去拍卖会,这样在路上,他们还可以继续讨论案子。
他从车库借出一辆银色宾利,经由车道驶入酒店正门。
暮色低垂,天际斑斓五彩,仿佛一张巨幅油画。
古老大楼伫立在无声里,酒店廊下,钟哲一身纯白礼服黑色领结,正侧首张望。
车内,成凌视线紧紧盯住了那张完美侧脸。
此刻,无论是远处宏伟的古典式建筑,前庭广场上的喷水池,又或者衣香鬓影行过的酒店宾客们,都模糊在了焦点外。
所有的光都被聚拢,视线里只剩下那个迷人闪耀的男人。
成凌驶停时,钟哲从台阶上笔直而下。两位女宾经过他的身边,身形交错,仍扭头去看他,目光热辣而不避讳。
钟哲脸上带着笑,只做不知。
他来到车前,犹豫了半秒,伸手拉开前车门,坐到了成凌身旁。
钟哲领着成凌走进开拍前的招待酒会时,眼前所见完全不同于之前的预展,这里人头涌动,到处是谈话声。
然而,却没有什么人来和钟哲打招呼,这儿的人似乎都不怎么认识钟哲。
成凌感到奇怪。
几分钟后,他的耳中飘来左近的谈话,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正在向一个中年主管模样的人抱怨,“这场太难搞到邀请函了,连交保证金的资格都不给一个,叫我们这些小经纪怎么活。”
中年主管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才干这行,人脉、客户都是要慢慢积累起来的。”
年轻的小经纪哀叹一声,“我也想多找几个客户呀,可您看看这一屋子人,有几个客户啊,全是同行在竞争生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主管也叹气,“不是我们那时候了,现在亲自来的越来越少,都是电话和网络了。既可以不用露面,保有隐私,又可以坐在家里跨洲拍卖,谁还会没事坐着个飞机到处跑啊。”
怪不得没几个藏家来和钟哲招呼。
随着时间的推进,人头越发攒动,多得甚至有些地方都难以穿行。成凌将目光移回到钟哲的身上,发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自己头一回见他时,在电梯里的那种表情。
他心下了然,这一次很快伸手,替钟哲挡开了周围的人。
“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钟哲在成凌靠近的时候问。
“目前还没有。”
不一会儿,通往拍卖会的门正式打开。
众人拿着号码板开始陆续进场,拍场两侧的电话竞投区已坐满了各级代理人和经纪。
四周的谈话声渐渐消失,气氛在不知不觉中转变。
空了的场地上,仍逗留着的钟哲显得扎眼起来,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您是否有经纪人或代理人?
办理过登记了吗?
竞投牌换了吗?
所有的问题,钟哲一概摇头。
成凌望向他。
“原本没准备来参加香港这场,是你三天前才拉我来的。”钟哲摊手。
就在工作人员无奈离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拍卖行亚洲区董事,不及问好,对方已匆匆越过了他,快步走向钟哲。
“钟先生能亲自来,实在是太给面子了。刚有人问我下面的是不是您,我这才知道。怎么不早说呢,我一定得请您吃饭啊。”
热情的寒暄中,钟哲在董事的引领下径直穿过拍场,第一排的位置已经预留在那儿,钟哲坐下,很快,有人递上竞投的号码板。
长条的红色板面上,正反均标着大大的1字。
人人皆将目光移了过来,拍场默认的规矩,有几张特殊号码牌是不进入正常分发程序的,1号,8号,18号,88号……这些号牌是属于VVIP的,而这些号码的拥有者,经年累月见不到一个真容。
现在,整个拍场最醒目的是1号牌了。
成凌看向钟哲,这人似乎总是很难保持低调。
钟哲的目光则留意着右前方的角落,一架面向全场的摄像机正闪着红点。他以牌遮面,突然凑过去低声对成凌道:“我有个想法……”
成凌听完,认真地看着钟哲,“你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你知道,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怎么,你怕我资金不够吗?” 钟哲忍不住戏谑。
“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成凌皱眉。
钟哲不在意地笑起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不如夺过来握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你看我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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