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依然是那个景，那座占地十来平的封土岿然不动地耸立在那里，只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叶之秋对眼前的变化视若无睹，一口气跑到封土堆前，上身前倾，几乎是趴在了坟头上——那几块压土的石头很随意地搁在土堆正上方。叶之秋不假思索，伸手抓住一块长柱型的，猛地用力一拔，坟头泥土崩裂松动，在身后王老头一连迭声的惊呼声中，沾满青苔的石像被拔离了泥土。
“哎哟喂，你这个小姑娘，这是做什么呢！”王老头吓得连嘴里没抽完的半支烟都掉了，“快放回去呀！放回去！”
叶之秋只是不理，眼睛闪亮，双靥通红。
管仲华掏出手机，翻出徐丹红的照片，将手机屏幕朝向王老头：“你见没见过这个人？”
照片是以前的，那时候徐丹红还留着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对着镜头咧着嘴，眼睛弯弯，两根手指比划在脸颊旁，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笑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满满都是灿烂的阳光。
王老头眯着老花眼，瞅了瞅，摇头：“看不清，我眼睛不中咯。”
管仲华略一琢磨，拉着叶之秋侧背过身子：“就长假期间，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女孩子，年纪比她小，短发，打扮跟她很相似。”
王老头“哦”了声：“有啊。”
这声回答过于干脆，反让管仲华狐疑起来，沉下脸：“你认真想想！”
世家权贵养出来的那点子冷傲脾气一放，王老头心里直打颤，咽了口唾沫，干笑道：“王公祠这边偏僻，不比县城那些个景点，好赖还有些外地游客会来。这里除了初一十五过来烧香拜祭的本地人，就没什么人会来了，也就国庆长假……不过大多数人都去石门山之类的，就算有爱好访古的那些骑行客，一般也都会去县衙啊，刘秀庙，或者昆阳古迹，很少有来这的。难得长假里来了几拨人，统共就那么小猫三两只，我想记不住都不行。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嘴巴倒是挺甜的，一口一个老爷子，当时是在村外头遇到的我，跟我问路，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领到王公祠来的。”
这话痨一样碎碎叨叨地说了一大通，总算是让人听明白了。
敢情这老头就是个“专业”带路党，但凡有外地人寻摸过来问路，手机地图导航没法使的时候，他就领人过来，这原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愣是天长地久地让他劈出了一条财路。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久而久之，这种外快捞得就成了习惯。他倒也心虚，怕人觉得领个路而已，虽说“辛苦费”他不并拘非要多少，就算给个十块八块的他也不嫌弃，但他头脑好，就想着服务和辛苦费是相等的，如果他一路领人过来的时候跟导游似的，给游客说一些风土人情之类的介绍，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领路的外快，可遇不可求，他从退休后开始偶尔发现这个生财之道，渐渐的积累经验也有好多年了，到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张口既来的非专业“野导”。
每年国庆长假都是旅游旺季，乡下人巴巴儿地往大城市跑，大城市那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却喜欢反其道而行地专门往乡下跑。
他见过不少有钱人，但是长得像徐丹红那么标致的小姑娘却不多见，也怪不得他记忆深刻。也正是因为记忆深刻，所以他刚才站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叶之秋下车走过来时，还以为是徐丹红又回来了，想着徐丹红的出手大方，他简直乐得不行，马上就主动过来搭讪了。他眼神不好，老花眼外带散光，走得近了才发现叶之秋并不是徐丹红，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捞外快，因为管仲华在他还没开口前就递了根烟过来……
“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叫什么，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个高个子男的，像是男女朋友，处的挺好的，看上去挺登对的。就是小姑娘大概胆子挺小的，到了祠堂里头，看见王乔的雕像就尖叫，后来到了这里，看见这坟又尖叫，还吓哭了……她男朋友哄了她老半天，她还是哭，哭得那个惨。后来我就给她讲故事了……”说到这里，王老头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肚子里其实就那么点野史传奇，陈咬金三板斧，除了把那点东西翻来覆去讲，好像也真的说不出其他来。可结果，小姑娘似乎吓得更厉害了。“……她哭了足足半个小时，非说王乔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我都跟她讲了，棺材是空的，结果她说，人从坟里爬走了，棺材不就空了吗？哎哟，真是胆小的，吓的讲话都颠三倒四了，怎么劝都没用，一个劲地哭。后来临走的时候，那个男的，拿手机对着坟头拍了几张照，两个人一起走掉了。”
管仲华和陈柷垚对视了一眼。
管仲华问：“那是几号的事？”
“三号。三号下午一点多，那天天有点阴，刮的东南风。哦，对了，这坟头上原本还竖了个引魂幡，不知道谁祭祀的时候插在这上头的，那男的拍完照，把那幡给拔走了。现在想想，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众人皆不语，场面一时肃冷下来。
王老头略显尴尬地看了这几位，特别那位气势最强悍的青年，见他剑眉紧锁，全身散发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王老头讪笑，他一紧张就容易话多，借此打发尴尬，于是说道：“其实，你们也不是第一拨跟我打听那小姑娘的人。”
“什么！”管仲华和陈柷垚异口同声。
王老头被陈柷垚突然扑过来的动作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
“说清楚点！”管仲华眉心的皱纹更深了。
王老头在开口之前，管仲华的手机嗡嗡响，他从昨晚起就一直开在震动上，这会儿低头一看，竟然是徐玄青的来电。
他一时愣怔，迟迟没有按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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