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重新化身兼职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地景点，管仲华哪有心思听他念叨这些，叶之秋此刻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他哪敢放任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我们走吧，你刚才不是说饿得都晕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去拉她。

　　叶之秋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欢喜又像是解脱一般。她的脸色极白，不知道是不是日光灯映照的关系，皮肤恍若透明，就连唇线也变得极淡。

　　许是真应了那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管仲华刚触碰到她的胳膊，既不敢用力也不敢轻易放手，正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劝她离开时，叶之秋的呼吸就开始变得不稳起来。那张本是白得像是覆了成透明薄膜的脸，肉眼可见迅速转红。

　　管仲华慌了手脚，哪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叶之秋如此病发了，他依然没法冷静自持。只愣怔的短短几秒，叶之秋就已经扶着墙，慢慢瘫软地往下倒。她的手掌贴着冰冷的石灰墙，生生在那彩粉的壁画上刮下五道爪痕。

　　小六子亦是吓傻了眼：“这……这是……怎么了啊？”

　　管仲华扶住叶之秋下滑的身体，将她放平躺在地上，快速将她领口的衣扣解开，一边替她舒缓束缚，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叠得整整齐齐的塑料袋。在小六子诧异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管仲华将豆干似的塑料袋抖开，套在了叶之秋的口鼻上，捂住。

　　“你想干什么！”小六子厉声尖叫，因为太过紧张，他音量拔得很高，声音都带着破音。他想也不想，冲过来抢夺管仲华手里的袋子，“你想杀人吗？放开她！”

　　管仲华心头火起，可是这节骨眼根本来不及解释，他一心想救人，然而小六子却以为他想杀人，两个人四只手一齐抓在了塑料袋上，没争抢两下，果然袋子就被扯裂了。

　　眼看着叶之秋翻着白眼儿，出气多进气少，脸都已经涨得发紫了，管仲华扯着破裂的袋子，怒吼一声：“滚开！”竟是控制不住怒火，一拳拳砸在了小六子的胸口。这下手是真的狠，只三两拳，小六子便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砸得移了位，疼痛感犹如翻江倒海般吞没他，呼吸都快停滞了。

　　他向叶之秋的方向伸了伸手，眼前一阵发黑，终是没能扛住，闭气倒地。

　　管仲华顾不上去看小六子是死是活，他半跪在叶之秋身前，颤巍巍地将扯破的塑料袋拢了拢，绝望地将袋子重新套上叶之秋的口鼻。

　　此刻的叶之秋，呼吸已经从急促骤然转微，像是一辆开得超速的跑车突然被一脚踩了刹车，她仰面躺着，眼角滑落一滴泪，眼睑半阖半睁，一张憋得发紫的脸，呼吸却像是停止了。

　　“叶之秋……叶之秋……吸气啊……你吸气……”从来没有这般心慌意乱，他喊着她的名字，心头惶然，眼眶发烫，他颤着唇求她，“别死……”

　　日光灯跳了两下，明明暗暗，窗外风雨交加，雷电霹雳炸得他像是失聪了一般。

　　听不见了，她的呼吸，听不见了。

　　心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疼。

　　“嗳，你再不松手，她就真的要死了。给你闷死的……”隐隐的，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戏谑地说。

　　他茫然无措地松开了手，失去焦距的双眼显得特别茫然。

　　“人工呼吸会不会？”那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不会的话，我来也行。”

　　日光灯啪地跳亮，管仲华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多给身边那人一丝眼神，他一手捏住叶之秋的鼻子，一手捏住她的腮颌，吸气俯身。

　　人工呼吸外加心肺复苏，管仲华做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涩，很快，叶之秋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咳，气息通畅，恢复自主呼吸，同时面上憋红的血色褪下。

　　管仲华这才扭过头来，一脸凌厉地瞪了过去。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看到那张熟稔的脸孔时，他心里仍然禁不住感到一阵悚然悸动。

　　那人穿了一身黑，全身都似乎融进了黑暗之中，这会儿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双手背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他，脚尖轻点，踢了踢一旁人事不省的小六子，说道：“这一个要不要也来一遍人工呼吸？”

　　管仲华注意到小六子的胸腹起伏，呼吸是正常的，而且他刚刚虽然失控下手略重了些，到底还达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石三……你到底是谁？”

　　石三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都叫我石三了，还问我是谁？”

　　管仲华看着他那张脸，分分钟都想起武陵溶洞墓里的那个石像，一时难以分辨，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分不清谁是谁。

　　“你认识石春梅吗？”确认叶之秋已经没事之后，他将叶之秋横抱起来，站直了身体，与石三正面相对。

　　石三身量与他相仿，可即使平视，管仲华依然能感受到对面逼迫而来的威胁力。

　　他从来不认为石三是个好相与的。

　　“石春梅？姓石的呀？”石三轻笑，似乎完全没把他的质疑放在心上，“认不认识很重要吗？”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叶之秋身上停了两秒，忽而一笑，“不过，能相逢即是有缘，有些事是得讲究些缘法的。”

　　管仲华没能分辨出他说的话有什么深意，或者他只是故作玄虚胡说八道。

　　石三也没再说什么，转而抬头看了看窗外。

　　夜空中雷电犹如银蛇狂舞，一道道夺目光芒劈裂浓墨。

　　石三忽然叹了口气：“宵中星虚，以殷仲秋。”随着他的话音，一道银蛇划破长空，劈落院中，窗外亮如白昼。这一道霹雳似乎彻底把祠堂的电线给劈短路了，日光灯啪啪两声，暗了下去，却再没有随着雷电光芒的消失而重新跳亮。

　　四周静了下来，也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眼前陷入陡盲的视差，管仲华虽然看不见却五感灵敏异常，他似乎能感觉石三伸手在叶之秋额头上摸了一把，他警觉地抱着叶之秋连连后退，转身朝着祠堂大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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