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哥啊……”

　　山歌唱得欢快，歌声清亮，云雾缭绕的山间隐约可见采茶姑娘忙碌的身影。

　　歌声稍歇，有个爽朗的女声扯着嗓门调侃说：“西纳，你是不是想男人了呀，你玉香姐今天嫁人，要不，你也一起嫁了吧。”

　　话音刚落，便是茶山上一群妇人朗笑应和。

　　那唱山歌的西纳一点儿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回道：“我是想嫁的，可文宁总不愿意，我拉他进我屋，他也不肯。”

　　这话自然又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这头正热闹着，山下忽然有人喊：“彭哥回来啦！”

　　山雾氤氲的茶树后猛地蹿起一个人影来，蹦蹦跳跳地往上下跑，连背上的竹篓都忘记摘。

　　“西纳，你小心摔着——”

　　西纳脆脆的应了声，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山谷间。

　　西纳还没进村，迎头就撞上一个人，幸好那人身手敏捷，及时闪让开避免两人撞在一起。西纳呼呼地喘着粗气，抬头看见来人，笑了：“青姐，彭哥回来了，你也是出来迎他的吗？”

　　被她唤作青姐的是个身姿挺拔，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和村里大部分妇女不同，她身上穿的并不是彩色纱笼，而是一身紧身迷彩服，仿佛融进了青山碧水之间，不仔细留意就会忽略掉她的存在。

　　“是呢。”她回的是汉语。

　　西纳的普通话说的并不算太流畅，但她读过初中，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有学问的高材生。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很多时候村外来客的接待和翻译工作都少不了她的参与，她年纪虽不大，在村里却也算得是核心人物了。

　　西纳对青姐十分亲近，带着一股近乎讨好的黏糊，这不仅仅是对方长得温柔漂亮，还因为她是和覃文宁他们一起来的贵客。

　　西纳挽起她的胳膊，蹦蹦跳跳地拉着她往村口走。

　　村寨坐落在山间，山路难走，通往山外的唯一一条小径还是上世纪中后期村民集资修建的，很不好走，但至少也由此成为村里与外界互通有无的一条途径，孩子们开始有书可读，日子开始变得美好起来。只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壮劳力外出打工，一去不返，这也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村子越来越萧条冷清。

　　西纳原本也打算出去，和大她十岁的岩旺哥都说好了，结果没成行前，村里来了一拨客人，拉拉杂杂少说也有二十多人。村民借出了房子，从而收入了一笔钱，而分住到西纳家竹楼的，正是覃文宁。

　　覃文宁性格有点儿孤僻，不爱亲近人，甚至不爱讲话，但是他的确很能干，竹楼是西纳祖父修建的，风风雨雨几十年下来早已有点残缺，覃文宁住进来后自发地修缮好了几处破损厉害的地方，这让情窦初开的西纳看在眼里，自然而言地动了情，再也拔不动腿了，她留了下来，不再想着外出打工，反而一心一意地用尽办法追求着覃文宁，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覃文宁。

　　西纳完全没想到过，覃文宁会有一天背着一个女人回来，在村人欢呼声中，西纳挽在青姐胳膊上的手在微微发颤。

　　青姐不由低头看了她一眼。

　　西纳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附耳倾听，方知她原来说的都是自我宽慰的话。

　　“一定是他姐姐，没错，是他姐姐。”

　　青姐抬头望去，覃文宁跟在菜头身后，步子迈得并不大，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似乎怕走得猛了，颠到背上的女人。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甚至都没留意彭哥跟她打招呼。

　　“在看什么呢？”

　　她没理。

　　彭哥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察觉她是在看覃文宁背上的女人。

　　“认识？”

　　说话间，覃文宁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但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西纳急了，大声喊道：“文宁！”

　　他背上的女人乍闻这声发音不是太标准的普通话，不由抬起头来，视线与青姐隔空相交。

　　青姐淡然：“不认识。”

　　叶之秋快速低垂下眼睑，掩住那一闪而逝的光泽，继续有气无力地将头趴回覃文宁的肩上。覃文宁怕她摔着，西纳拉住他时，他停下脚步双手托着叶之秋的臀往上掂了掂。

　　“文宁，她是谁啊。”西纳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就明明白白地表露在脸上，这会儿虽努力挤出笑容，却已然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覃文宁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西纳扁了扁嘴，嘴角颤抖，这回连声音里都明显带出了浓浓的委屈。

　　“是你姐姐吗？”

　　叶之秋侧过脸，与西纳恰好面面相对，覃文宁不答话，她反化被动为主动，张口问道：“小妹妹，你是谁呀？”

　　“我……我是西纳，玉西纳。”小姑娘白着一张脸，稚气未脱。

　　叶之秋猜度着这小姑娘论年纪和覃文宁也差不了多少，不知道有没有满十六周岁。

　　“这是哪里？”

　　西纳张嘴欲答，没想到却被身后的彭哥打断：“行了！小覃，是你不让喂肉的，你的人你看好了。”

　　覃文宁“嗯”了声，埋头大步往前走，这回也没顾得上会不会颠晃到人了，就连西纳都看出来覃文宁怕是动了气，她愣了一秒，然后撒腿追了上去。

　　叶之秋骨头快被晃散了，头晕目眩间仍不忘扭头看了一眼。

　　身穿迷彩服的女人站在郁郁葱葱的山道间，让人有种隐没其中的不真实感。

　　突然，她冲着叶之秋笑了一下。

　　叶之秋心里一块石头砰然落定，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文宁！”

　　覃文宁走得太快了，饶是熟悉地形的西纳也追不上她，进而被拉下了一段距离。

　　叶之秋痛得哼哼了声，覃文宁身形稍顿。

　　“你……不要耍心思……套话！否则……生不如死！”

　　话说得很凶狠，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他的脚步却明显在放慢了。

　　西纳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文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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