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诺带着两位女士去了一家位于二楼的茶餐厅,位置临着橱窗,视野广阔,不过这一片区域比较清净,底下一楼就是他们进茶餐厅之前的一块停车场,有花有树,还有码着的整整齐齐的一排车。
停车场外头是一条林荫道,供来往车辆穿梭。
前些年张愔愔去日本读书,念得最多的就是茶餐厅和中式早茶,其实也不是图它多美味,只是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离久了就有念想。
张愔愔坐着有些犯困,老想打呵欠,但都硬生生忍住了。
乔诗音坐她边上,问她想吃什么。
张愔愔吃东西不挑嘴,说:“我都行。”
其实她现在特别想吃流沙包,这东西一口下去猝不及防就流一嘴香浓的蛋黄沙,她好的正是这一口,但为顾及形象,想一想还是算了。
陈司诺吃东西就更随意,他让乔诗音自己决定。
乔诗音拿着单子勾画半天,最后递给陈司诺。
陈司诺快速扫了两眼,说:“喝点粥吧,刚才没见你吃多少,正好有蟹黄粥,你吃一点,别到时候我这边事情处理好了,你身体却熬坏了,嗯?”
乔诗音看起来没什么胃口,犹豫了一下子又听话地点点头,“好吧。”
张愔愔倒是意外陈司诺还有这一面。好吧,她和他虽然是高中同学,但彼此的关系毕竟没到那个份上,没见过也是正常。
不过乔诗音的脸色的确不大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还瘦,乔诗音并不矮,但因为弱不禁风的样子,所以总让人觉得她娇小。
她的神情些许忧郁,张愔愔一看就知道她发生了一些事,尤其她急匆匆地来找陈司诺,还在律所一等就是一下午,明明很饿,却吃不下几口饭。
也不知道她这个状态持续了多久。
张愔愔给她倒了杯热茶,说:“不管什么问题,越不舒服就越是要吃好养好,健康的体魄才有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这是欧阳堂为了逃避加班,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
乔诗音冲她笑一笑,有些腼腆。
杯子里盛的是一盏翠盈盈的碧螺春,冒的是一丝一丝的青烟,陈司诺的手指头一下一下轻触着滚烫的白瓷茶杯,似沉重的律动。
久而久之,烫得指尖泛红。
张愔愔注视了一会儿,有些走神。
蟹黄粥端上来两碗,一碗给乔诗音,另一碗被推到张愔愔面前来,她一愣,下意识以为是送错了,赶紧把服务员喊住。
服务员小哥查看单子,说:“没错,是点的两碗。”
说着看向方才下单的那位男士,向他确认,张愔愔的目光也跟随过去,见陈司诺冲那小哥点一下头。服务员确认无误,这才走人。
张愔愔饿得直泛胃酸,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只顾填饱肚子。
她喜欢吃海鲜,清蒸蟹蘸陈醋是她的心头好,所以这蟹黄粥也合她胃口。她拿勺子尝了一口,鲜得她眉目舒展。
陈司诺就坐她正对面,她一直埋头专心对付那碗粥,好像生怕一疏忽就会和他的目光交会。
不多时,东西一道道上桌,芋头蒸排骨,桔汁肉丸,鲜虾饺,白灼菜心……
都是淡口。东西是乔诗音点的,但她自己不吃。
陈司诺吃饭不爱吭声,乔诗音心情不好不想吭声,张愔愔只顾饱腹没空吭声,桌上一时无言。嘴巴不耽误功夫,吃饭速度也就快了。
但乔诗音吃得慢,一碗粥才吃下一半就没了胃口。
张愔愔抽了张纸巾插嘴,余光扫去对面。
陈司诺一早搁了筷子,正在劝乔诗音多吃点。手边一杯茶,新添的茶水,那白瓷茶杯滚着丝缕缕的烟,他的手指又在敲那滚烫的杯壁。
最后一下忽然停住,手指头就这么抚在壁上。
张愔愔看得仿佛心脏被烫得一跳——
不疼么?
她忍不住去打量陈司诺的表情,根本未及料想,目光上抬就直白地和他撞上一眼,仓惶之中她躲开。他的平静让张愔愔有一种自投罗网的错觉。
陈司诺去结账,留两个女孩在座上。
乔诗音似乎很愿意和这位张律师亲近,“我听司诺说,你叫愔愔?是跟我一样的音么?”
张愔愔说:“不,多了个竖心旁。”
乔诗音在脑海中把字一组,说:“哦,这个字很少见。不过我知道什么意思,有一本诗集里说,琴丝愔愔。就是指琴声和悦,让人很舒服的意思。”
张愔愔闻言笑一笑。
……
陈司诺先把乔诗音送回家去,到了地方,乔诗音却磨蹭着不愿下车。
他下车过来把后座的门打开,说:“不早了,我送你上去。”
乔诗音看了他一会,扭头对张愔愔说:“愔愔,你要不要上去我家坐一坐?”
张愔愔观察了一晚上,觉得乔诗音是那种很容易对身边人产生依赖感的人,尤其当她无助时,一旦察觉到身旁有可信赖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去亲近。
甚至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不会思及对方是否愿意被亲近。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女孩。
而且,身边应该没什么朋友。
张愔愔能理解这种心情,她以前也没什么朋友,不过她却没勇气主动开这个口,当年逮着一个陈司诺就已经把人气个半死,更何况其他人?
后来随着年龄见长,又只身在异国,倒养成了慢热平和的性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周围的善意,也愿意试着敞开心扉。
和律所里的同事朝夕相处,才有如今这么亲近的关系。
“下次吧,好么?”张愔愔说:“这么晚了,会打扰你家人休息的。”
“家里就我一个人,太早了我睡不着……”乔诗音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这句话再次戳中张愔愔的内心。
她以前也是经常一个人在家,她哥日理万机,基本不理她,倒是很会管教她,于是自小缺爱的她被硬生生迫出叛逆心理。
……
张愔愔最后还是没有一起上去,因为陈司诺三言两语就把乔诗音哄乖巧了,乔诗音似乎很愿意听他的话。其实只要这个男人愿意,他很能讨女孩子欢心。
不愧是曾经玩过摇滚的鼓手。
张愔愔歪在后座昏昏欲睡,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敲车窗,频率急促,砰砰直响,且有隐约的人声。
她迷糊着抬头望玻璃窗,发现外头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一边骂骂咧咧地猛敲车窗,一边发出令人不适的怪异地笑,看起来神志不清醒,像是喝醉了撒酒疯。
张愔愔不由忐忑,真怕这两个疯子拿了什么趁手的东西砸窗子。
刚才陈司诺就把车随意停在小区里面的一块空地上,周围没什么人,除去几颗高大的树影以及一排自行车,只见前面高楼林立。
砰的一声浑响,那两个醉汉如张愔愔所愿,不知道在哪里拣的一根棒球棍,开始砸车顶,气焰之嚣张,不知道哪来的天大仇恨。
“开车了不起啊?嘚瑟你妈呢?”
“赶紧滚!小心老子抽死你!滚你丫的!”
“……”
张愔愔吓得不轻,赶紧找手机打算报警。
但是110 还没拨出去,她就发现陈司诺来了,那两个醉汉杀气腾腾,抡着棒球棍就往他身上砸,十足的力道,一点不留情。
不过喝醉酒的人,动作比较迟缓,陈司诺一闪就轻易躲开了,还顺势钳制住了对方,就这一瞬的功夫,另一个醉汉已经扑了过来,死死抱住陈司诺的腰。
这给了拿棒球棍的醉汉一个机会,他终于一棍子顺利砸下去,陈司诺抬手一档,手臂重重挨了一下,然后迅速反手抓住棒球棍,往醉汉脸上狠揍了一拳。
他余光里发现张愔愔要下车,沉声就喊:“在里边儿待着!”
抱住他腰的醉汉下了死力气,怎么都挣不开,被砸鼻梁的醉汉已经缓过劲来,怒火涛涛地杀了过来,未料陈司诺抬脚一踹,愣是把人给踹得滚出老远。
陈司诺大学的时候也跟人打过架,拼的就是那股子狠劲。
当年他和他摇滚队那几个哥们偶尔会去清吧演出,时不时有人喝醉了闹场,他们几个就把人拉到路边上,几个人扭打作一团。
他要不是当惯了律师,秉惯了持身守正,刚才也不会一时留情,让他们钻了空子。
陈司诺抓住扣住腰腹其中一只手的中指,往外猛一掰,那醉汉嗷嗷声松了手,陈司诺趁机也给一拳,把醉汉抡倒在地。
……
就在张愔愔犹豫要不要打110的时候,陈司诺那边已经完事,回到车上了。
车掉头准备走时,其中一个醉汉躺在地上哀声抽气。陈司诺把近光灯一闪,一摁车鸣笛,地上那醉汉稀里糊涂以为车要碾他,赶紧连滚带爬让路。
张愔愔心有余悸,愣神半天才想起一事,“你的手怎么样了?”
刚才见他被棒球棍砸的是右手的小臂,那棍子沉甸甸的,砸一下可不轻,张愔愔隔着车窗都看出来那醉汉跟中蛊似的,发了疯冲上去的。
陈司诺没应。
张愔愔说:“要不车我来开吧。”
陈司诺仍是没应声,只不过远远开出一段路以后,把车停靠路边。张愔愔以为他准备换她去主驾,于是作势要开车门。
“别下车!”陈司诺忽然出声制止她。
张愔愔只好把车门合上,静坐半天不见他有动作,她只好爬上主副驾中间的扶手盒,单脚跪上去,撑住椅背,说:“你到底是……”
陈司诺侧过头来,她的脸离得近,他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刚才吓到没有?”
张愔愔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其实你来得不是时候,我正准备打110呢。”
陈司诺望向挡风玻璃前的一段平顺的泊油路,说:“那你应该先给我打个电话,提醒我别下来,然后再报警。”
张愔愔没理他,低头看他一直垂在座椅上的右手,“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感觉可能伤到骨头了,我开车送你过去。”
陈司诺仍是坐着不动。
直到张愔愔催促他,“陈律师?”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下车,绕到了副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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