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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旧梦

你是浮世月光 砚丞书 6206 2021-04-02 09:57

  张愔愔的委托人是一名高三复读生,林怿,于明年6月份参加高考。

  半个月前林怿和同学在教室里起了冲突,发生肢体碰撞,致使对方重伤住院,对方是个富二代,那家人放话,势必要追究林怿的法律责任。

  林母来律所委托案件时,哭得肝肠寸断,断断续续交代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只说是儿子在学校跟人打架,把人脑袋砸了。

  但她又觉得事情肯定不止这样,“小怿是个好孩子好学生,他不会跟人打架的,张律师你帮帮我们……”一边抽泣一边就要跪下来,“张律师,小怿真的是个好孩子……”

  张愔愔赶紧把人扶起来,安抚了一阵,出门去看守所见了当事人林怿。林怿供认不讳,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边,包括不为人知的部分。

  林怿与严海发生冲突的原因是对方挑衅在先。

  事发当天,严海对他再次言语侮辱,多日积郁的林怿受到刺激,与严海发生肢体冲突,猛推之下使得严海失去平衡,将倒之际,严海踩到地上一根钢管,摔下去时后脑勺撞墙,当场流血并失去意识。

  但有件事,大部分人不知道,林怿曾多次受严海的暴力欺凌。关于这点,林怿的父母都不晓得,甚至连学校老师都不清楚。

  林怿的口供十分详细,不止时间地点,还具体到几时几分,甚至是受欺凌整个过程的时长,受伤的部位。

  听完以后,张愔愔有些诧异,沉默良久才问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林怿说报警又怎样?他赔点钱?最多被开除,转校以后继续逍遥法外。

  张愔愔听这话的意思,觉得林怿似乎有什么其他想法和目的,问了他,林怿却闭口不回答,像是有什么隐情。最后只拜托她,别把欺凌的事告诉他父母。

  跟林怿一场对话,张愔愔感觉这孩子条理清晰,对答如流。

  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不仅健康,她还觉得林怿聪明,思维敏捷。外表是看不出来他曾遭受过那么大的伤害,他甚至很冷静。

  反正给张愔愔的感觉有隐约的怪异。

  问题就出在这怪异上面,越怪异就越有问题嘛。

  这种事,不管错在谁先,林怿给严海造成危害结果是铁一般的事实,好在严海手术之后,昏迷一个多星期就醒了。

  林怿的父母希望对方能大事化小才是最好,尤其是对于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来说,私了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对方态度强硬,不肯善罢甘休。

  张愔愔为了这事没少奔波,四处收集对林怿有益的证据。

  比如严海欺凌林怿的证据,最直接有力的就是监控记录。

  那段时间,张愔愔到处跑,根据林怿的口供,张愔愔跑了几处严海对林怿施暴的地点,所幸的是几个地点的确设有监控。

  张愔愔和当地警方协调之后,找业务调取监控记录,有些地方因为时间相隔太久,因为磁盘空间有限,要么自动覆盖要么删除了。

  有些时间近的,来不及被覆盖的,直接被告知缺少那几天的记录。

  拜托物业值班人员查问之后,说是领导吩咐删除的。

  得知这个结果,张愔愔根本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懊恼。严家有钱有势,找的律师肯定不一般,瞧这滴水不漏的架势,她想到时,人家已经断她后路了。

  在她还在想办法收集证据期间,眼见着开庭时间逼近。

  ——

  开庭当天,张愔愔拎着一袋卷宗资料开车赶去法院,半道上顺带捎一程她的助理。

  欧阳堂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说:“对方委托的辩护律师我打听到了,你想不想知道?”

  “想说就说。”张愔愔现在心情有些沉重,没心思玩笑。

  “这人有点手段。这是跟他打过交道的那些人对他的一致评语,”欧阳堂看她一眼,不再卖关子,说:“他叫陈司诺。”

  这三个字让张愔愔倏忽一晃神,静了片刻才确认地问道:“哪几个字?”

  欧阳堂回忆了一下,说:“尔东陈,司法的司,承诺的诺。你听听这几个字,慨当以慷,清新雅正。一看就知道从小志愿当法律人。”

  “……”

  张愔愔没搭腔,异常沉闷。

  欧阳堂瞧着她脸色不对劲,心思滴溜溜一转,问:“怎么?这人你认识?还是以前法庭上对过招?你这表情有点意思啊,不会是有什么过往吧?”

  张愔愔面色沉静,“你做事能有你打听八卦这么殷勤,没准这会儿已经脱胎换骨了。”

  欧阳堂听得不由一乐,“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捧杀,你这绝对捧杀!”

  张愔愔冲着挡风玻璃长长叹一口气,心里存着“应该是同名同姓”的侥幸。

  抵达法院,张愔愔拎着资料下车,欧阳堂也拎着沉甸甸一袋随后头跟着,两人远远就瞧见了林怿的父母。

  石阶前,夫妻俩并肩齐站,愁眉苦脸,乌云照顶。

  几个人一起进了法院,由于林父林母属于参与庭审人员,因此不和张愔愔一个方向,进去以后就分开走了。

  张愔愔有一件律袍,她年轻那会血气方刚,在法庭上穿过一次,体验过那一次之后,回来就被她锁行李箱里了,那件律师袍从此不见天日。

  为什么?

  因为太丑了。她一瞧在座的都是制服,对方律师一身正派的西装,衬得她像个天外飞妖,只恨不能当场甩下袍子。

  这里的法院并没有强制要求律师上庭必须穿律师袍,但这里的书记员却总要例行一问。

  张愔愔的借口各式各样,今天的理由是:“被我小侄子拿去学校表演课当魔法师的袍子了,你看,我的眼镜也被拿去了,还有一支我平时用来教训他的教鞭。”

  旁边的欧阳堂配合以沉重,点一点他痞帅的小分头,对书记员说:“话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张律师的小侄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吧?没错,就是伏地魔。”

  书记员:“……”

  张愔愔笑着改正:“是哈利波特。”

  书记员:“……”

  两人往前走,欧阳堂感慨道:“我觉得二人转的舞台需要我,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搞艺术的料子,没准等我退休以后我就从艺去了。”

  张愔愔说道:“老了也是不正经,建议先从良。”

  欧阳堂用屁股顶了她一下,“这么讨厌呢你!”

  张愔愔没提防,被撞得往一旁颠颠地倾斜两步,回神正要发作,就听见身后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道颇为冷沉的嗓子——

  “扔了。”

  欧阳堂一听,立马回头望过去,一看就乐了:“诶,你看。”

  张愔愔觉得这声音熟悉,哪怕是经春累秋也是历久弥新的熟悉。只是一声就轻易触动了她内里最隐秘的深渊,像是从河畔的那头到这头之间的一股张力,牵扯着旧日种种,穿越岁月悠悠。

  让她恍惚了好一会。

  “那个就是陈司诺,”欧阳堂压着舌根继续说:“一会儿你镇定,别被霍霍得五迷三道的。”

  “你见过他?”张愔愔收回视线,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往前,率先拐入审判庭,朝着被告席走去。

  欧阳堂一路追着她絮絮叨叨,“他之前有个案子挺出名,我当时作为群众出席庭审,出于某些特殊原因,他当庭声斥审判长。这事还上了新闻,很是拉了一波舆论。”

  张愔愔听说过这事,不过当时她案件缠身,没怎么关注网上的新闻。

  “那法官偏心原告,话里话外处处给他下套,我都听出来了,”欧阳堂说着换了一副赞赏的语气,“陈律师心思缜密,和法官周旋许久,堪称凭一己之力对抗公检法。”

  “后来呢?”张愔愔问。

  “后来事件发酵起来,监委和纪委不得不介入。”

  据阴谋论者揣测,陈律师这一招是有心煽动民意,拉上头的人介入,否则他一介律师,即便是有心对抗三家,恐怕也是孤立无援。

  唯有给上层施加舆论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

  这时门外有交谈声渐近,张愔愔抬头望去,猝不及防就和领头进门的那人堪堪对上一眼,不期然而然,她差点没坐住。

  亏得她这几年人情世故见识得多,面上还算稳住了。

  时隔经年,陈司诺还是那么样,平淡疏离。不过这和张愔愔记忆深处的模样还是有些许偏差,以前的陈司诺虽然也是冷淡,却流露了几分少年健气。

  如今嘛。

  其形其色清正肃郁,犹似一股春寒乍生。

  不知怎么的,张愔愔压力顿生。

  这各行各业,仔细追究起来是处处深似海,律界更是隐而讳。这一行里也是分党分派,各党派之间不乏青年才俊,但能冒头的却只有一二。

  按欧阳堂的话说,陈司诺算是其中翘楚。

  欧阳堂是个初生牛犊,嫩芽一颗,他亲眼见到曾在网络掀起巨浪的本尊,激动得像支窜天猴,一炮就能原地上天。

  张愔愔在底下轻踹他一脚,欧阳堂这才收住。

  张愔愔抬眼往原告席望去,出庭的是严海的妈妈。

  那女人此时满脸怨毒,当林怿被带入法庭时,要不是法警在场,估计她能冲过去,替她那个还躺在病床的儿子手刃了林怿。

  以及,以张愔愔为首的被告方。

  开庭没多久,整个调查阶段比较冗长。

  唯一影响流程的就是原告严母连珠炮似的打岔。

  在陈司诺进行陈述举证时,她跳起来声援,在张愔愔质证时,说到“据现场目击者声称,当日林怿与严海发生冲突,是严海挑衅在先……”,她又跳起来指控反驳。

  法官忍无可忍,好几次怒敲法槌警告,她这才稍微收敛。

  时间已越过正午,终于到了双方辩论阶段。

  张愔愔和陈司诺隔着有限的空间,可谓争锋相对。

  陈司诺那边是紧抓原告受到侵害的客观事实不放,再递上沉甸甸的验伤报告和病历本,加之严海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简直就是铁证如山。

  关于这点已经是不容置喙。

  张愔愔采取轻罪辩护,从犯罪构成要件方面入手:“起诉书指控,被告人林怿犯涉嫌故意伤害罪,罪名不成立。”

  首先,林怿并不具备主观犯罪动机。通过法庭调查可以证实,事件由严海主动寻衅而起,态度之蛮横嚣张。值得注意的是,事情起初,双方只是发生口角,是原告严海再一次主动寻衅,对林怿出了手,使得言语冲突升级为斗殴事件。而林怿出手自卫,合情合理。

  所以林怿的行为,具有防卫属性。

  再者,被害人严海存在重大过错。从林怿供述中得知,严海平日里嚣张跋扈,对林怿有多次的欺凌行为,多次致林怿重伤……等等。

  张愔愔根据林怿的供述,声情并茂地还原了一下事实。

  只不过有供词,却没直接证据。

  陈司诺进而反驳道:“适才张律师的表述体现了一个观点。同学之间发生冲突,只要有一方遭受侵害,那么可将事件定性为校园欺凌,是么?”

  张愔愔随即反应过来,想要反驳。

  陈司诺没给她机会,“也即是说,本案极有可能是一次校园欺凌事件。”

  ……

  张愔愔听得咬牙切齿,她一心想着打动法官,未料一时疏忽,被钻了空子反将一军。

  好在陈司诺没有在“欺凌”这件事上面多做文章,如果他再狠一点,趁着她证据不足,大可将“欺凌”用“少年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一言蔽之。

  但他没有,只是非常巧妙地运用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手法。

  既不当好人,也不当恶人。

  陈司诺说:“如张律师所言,本次事件一再升级,由口角上升至斗殴,但请注意,在此之前,双方冲突仍属于可控范围内,而促使事态发展为流血事件的,却是林怿最后一推,使得严海当场流血,重伤昏迷。”

  接着,陈司诺再一次拿张愔愔的观点自证:“林怿因为和严海素来不和,平日里多有冲突,积怨之下,趁着当日的冲突,对严海报复性出手,致其重伤。”

  张愔愔赶紧站起来,说:“我反对,对方辩护律师在无实证的情况下,对我方当事人的主观意图进行恶意揣测。”

  法官判定反对有效。

  这么一来,张愔愔只得回到原来的观点,避实就虚,从“事件因果关系”的偶然性和外因入手——

  导致严海重伤的罪魁祸首,严格上来说是那根棍子。

  张愔愔主张:最终结果由介入因素叠加而成,林怿的行为以及事件结果皆存在偶然性,林怿并不能认识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

  所以林怿并不具备主观犯罪动机。

  陈司诺从善如流,再以犯罪动机,以及“刑法因果关系”的客观事实,对她的论点逐一进行击破——

  陈司诺的意思是:根据刑法因果关系的标准,是主客观的相统一,当以客观事实和行为人的主观罪过为评判基础。

  林怿的危害行为对严海造成客观的法益侵害,是既成事实。

  从事态一再升级的过程中不难判断,林怿确实存在犯罪的主观故意的嫌疑……云云。

  “……”

  这场辩论到了后半段,张愔愔处处受陈司诺压制,确实落了下风。

  一直到庭审结束,庭审结果择日宣判。

  林怿被带走时,林母当场就哭了出来,肝肠寸断,张愔愔心头的愧意更甚。

  欧阳堂赶紧过去安慰:“林妈妈,这不还没宣判呢么?咱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父也是唉声叹气:“哪还有什么余地啊?这都要判刑了!我们小怿才19岁啊!他才19岁啊!!他明年还要高考呢!”

  这时林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张愔愔一眼,抿着唇走了。

  张愔愔长长久久地愣着,看着林怿消失在拐角。

  出了法庭,走廊里,张愔愔恍惚之间似乎听见了严海的妈妈那尖刻的嗓子,变得好声好气。

  她说:“陈律师,真是千谢万谢。要不是你提醒,我还不知道要去问问我们小海,之前那孩子确实不懂事,总爱跟同学打闹,也没个分寸,以后我会严厉管教他的……”

  张愔愔听见这话,想起了监控记录的事。

  严母是事后才知道自己儿子在校的种种欺凌手段,不知道是不是陈司诺了解情况以后提醒了她,或者是问了一句,间接提醒了她。她才会想到给各路施压,把有可能留下证据的监控录像给藏匿或销毁?

  严家这欺男霸女的传统可见是传承祖训,仗着财神爷保佑其家大业大,简直蛮横无理,虽不至于枉顾法律只手遮天。

  但瞒上欺下绰绰有余。

  陈司诺面无波澜,原本要托辞走人,抬眼见到严母眼睛盯着某个方向,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张愔愔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望着这里。

  他收回视线,抬脚就走。

  张愔愔背靠着墙,喃喃自语:“有钱真了不起。”

  论能力,也许她技不如人。

  但论砸钱,不大不小一个严家,那她还是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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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辩论部分纯属扯淡,不要轻易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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